屏風外的只是景觀

文◎施施小妝

屏風外的只是景觀

文◎施施小妝

只有走到屏風中的人，才會明白，愛其實為自己遮擋阻隔了許多，而屏風外面的景觀，再好，其實也是走不進來的。

它美過我到過的千山萬水

黎米是個性格有點兒悶的女子，靜下來了老喜歡走神，還喜歡在工作中忽略身邊的一切情景，自個兒想與杜之若之間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黎米如此，并不代表她不喜歡工作，相反，對于導游這份工作，她喜歡得要命，甚至每當有帶團任務給她時，她都欣喜若狂。

因為她又可以好好地體會想念了，黎米一直覺得想念是一種美好的景觀，就像麗江的一米陽光、海南的天涯海角一樣，是實境實景具體存在的，每每在外地，她想念的景觀除了杜之若的眉眼兒話語外，便是那塊見證他們愛情的大屏風了。

五年前，她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租房子很難，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明亮的房子，但是因為房價有些貴就想要放棄時，另一個看房的人說：“我倆可以合租吧，中間想辦法做個隔斷，就是兩間房?！?/p>

那人的眼里有一抹清澈的光芒，宛如雨后樹葉上的水珠，他看著黎米，在等她的意見。不知為什么，黎米心里便有種安定下來的感覺，她低頭表示默許。

那時的他們真的太拮據(jù)，交了房租后，即使是用來做隔斷的幾張夾板，他們都買不起了。從建材市場回來的路上，他說他暫時在一家網吧做網管，白天在家晚上上班，“那個房間里有一塊長約10米的屏風，就先用它分出兩間房，好不好？”

黎米沒有看錯人，雖然后來他們都找了很好的工作，有了不錯的收入，但是直到他們的感情慢慢發(fā)展，直到他正式向她表示他喜歡她前，他一次也沒有越過那道屏風。

離開那個房子時，她特地向房東要了那塊屏風，她買來布，把它重新布置了一下，在他們的新房里，它成了一道獨特的景觀，它的存在，總是能讓黎米的心安寧下來，而離開數(shù)日，就會很想很想它。

她跟杜之若說：“你知道嗎？我想你時，都是把你的樣子嵌入咱家那八頁木屏風里想的，它美過我到過的千山萬水。”

她與景區(qū)的景觀貌合神離

這一次，黎米回來卻失望了。她明明剛下飛機就給杜之若發(fā)了短信的，可他沒有等在小區(qū)門口，小區(qū)里漆黑漆黑的，問保安才知道停電了，說電力公司馬上就來檢修。

屋子里更黑，黎米的心縮成一團，打他的電話還是關機。不知是因為疲倦，還是因為害怕，她突然就想倒到床上裹進被子里。

她摸索著想走向臥室，卻在伸手的那一剎那頓感美好的喪失，“嘩”的一聲，她碰倒了那道屏風，她沒想到，平常她一個人都搬不動的屏風，卻可以在她一個失意害怕的手勢里就給碰倒。

那份失落讓黎米并沒有摸索著去扶起它，她倒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上午就又出發(fā)了。

杜之若一夜沒回，或是回來了早早地又走了，她離開時，只看到他們之間那道想念的屏風還伏在地上。

春天是旅游旺季，但因為突然就不一樣的杜之若，一切景觀在黎米那里都覺不出任何新意來，每到一個景點她總是簡單的幾句話就介紹完，然后自己發(fā)呆，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和她突然就變了，感覺都不同了。他來過一次電話，但是淡淡的。

第二天有游客不滿，說她缺乏一個優(yōu)秀導游的資歷，完全沒有遇景引人的那種感染力，她與景區(qū)的景觀貌合神離，簡單講解幾句后，再有人問起，她總是如同夢中驚醒一般。

那位游客大概自打會說話起就是刻薄又挑剔的，竟還要求換人。雖說以前也有游客投訴的事件發(fā)生，但像這樣當面否定她給她難堪的事卻沒有，黎米有些難過。

有個人幫了她，他不緊不慢地對那位刁鉆的游客說：“真正融入景色的人才會走神，而無心去靜賞景觀的人話才會多，難道您不想有更多的時間去感受景致，甚至安靜地拍拍照？”

他的話說服了那位游客，也說服了黎米，黎米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在工作中的不時都會有的那種不在現(xiàn)場感，其實還可以有這么美好的原因，它只是因為太融入某種景觀，才會如此身心分離。

雖然這個理由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但是它的出現(xiàn)，就很美好。

他還對她說：“你一定是昨天說多了，嗓子疼吧？”這個理由，竟也是那么令人安心。

他叫羅景，接下來的幾天，她總是能在景色中找到他與自己默契的那一道眼神，并且在景點介紹中，也變得神采飛揚起來。

回程的飛機上，她把羅景給她的最后兩片草珊瑚含片放進嘴里，在那種特別的藥香中，她開始回憶這趟麗江之行，并驚喜地發(fā)現(xiàn)，原來舊景中，也是可以發(fā)現(xiàn)完全不一樣的新景的。

她看到了櫥窗玻璃中那兩只相牽的手

再回來打開家門時，黎米看到那排屏風立好了，那種姿勢仿佛在說它一直如此，之前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但是黎米知道，因為杜之若不在，有些東西，還可憐地倒在地上。

那一夜，黎米睡得沉，迷糊著知道杜之若回來，也感覺到他的手似乎伸向過自己，但是一切都輕得像窗縫里飄來的那絲微風，柔弱得根本就打擾和改變不了她的夢。

第二天經理打來電話說：“小黎，再跑次麗江吧，雖然是辛苦，但我向你承諾，帶完這個團回來，獎金和假期一起給你?！?/p>

放下電話她給杜之若打電話說一起吃午飯，他低低地說他忙，她鼻子哼了一下，說：“不吃算了，我下午又出發(fā)了?！彼聊蹋詾樗麜f趕回來，但他說的是，“好，你去吧?！?/p>

眼淚不爭氣地就落了下來，或許杜之若早就習慣了這種分離，她在、她不在，對他來說，都自在。出發(fā)時，她開始希望她可以離開得久一點，久到讓她看到他們之間到底還有沒有想念的那一道景觀。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團里，竟然又有羅景。

他笑著說：“上一次，我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我要找的美好，這一次我要再去真正找到它，如果這次依然未果，那么下下次，直到找到為止。”

黎米的心莫名一動，想要不冷場又有禮貌地跟他說句“歡迎選擇我們旅行社”時，羅景已經從她手里接過她的行李箱。

如果說上個團讓她有些委屈的話，那么這個團則是讓她覺得慌張，在講解資料時，她好幾次因為羅景的眼神而說錯了，只是那錯卻錯得有點兒可愛，因為除了羅景低著頭抿嘴在笑，別人根本就不知道。

有個下午是游客自由活動時間，羅景來到她的房門前，約她出去走走。剛剛下過陣雨的街道潮濕而清新，他的手伸過來，挽住她的手，她沒有掙離，經過一間咖啡館時，她看到了櫥窗玻璃中那兩只相牽的手。

羅景說：“黎米，你看鏡子里，總是會給眼睛不同的景觀，即使它立在那里，長年累月都沒有移動過?！?/p>

黎米紅著臉想要將手抽開，他不讓，緊緊地拽住，說：“你的眼睛，是愛的鏡子，愛沒逃，眼睛沒說謊，手為什么要逃？”

她沒有再逃。

愛其實為自己遮擋阻隔了許多

這一次回來的黎米，不僅沒有杜之若的迎接，就連那塊屏風的迎接也沒有。它好像是剛被搬走不久，地面上還有灰塵的印跡。

原來它是這么不美好，她一直把它當然想念里最具體的一道景觀，總以為它干凈過千山萬水，寧靜過千山萬水，幸福過千山萬水，卻不知，它僅僅只是布滿塵埃的木頭加布而已。

同時她也終于明白了她的歸來，杜之若并不太歡迎的原因——人只有入情了，才能入景，如果人從景中抽身而出，那么情也是隔著一道布滿塵埃的屏障的。

情景情景，一切景中，有情沒情，都是一目了然的吧。黎米坐在沙發(fā)上，回想這三年來，屏風只不過是她賴于思念賴于深情的一件道具而已。

因為屏風的離去，她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天黑時，她接受羅景的相約，然后精心準備，不在屏風中的女子，是可以為更美好的景觀去精彩的。

正要出門時，杜之若回來了。

他帶回來屏風，說他請公司樓下的裝璜師傅給新噴了油漆，換了布料。他說前兩次她回來他不在，是因為他遇到了一些男人會遇到的困難，并為之困惑不振，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

他鋪好一塊地毯，放了燭臺和紅酒，然后牽著她讓她坐在地毯上，并將屏風圍繞在周圍。他說今晚他要和她圍在屏風中，點支蠟燭，說說往事。

第二天，她醒來才發(fā)現(xiàn)他們昨晚喝完了酒說累了話后，就相擁在屏風圍成的那塊地毯上睡著了，她靜靜撫著杜之若的額頭，笑著落淚了。

其實昨天就在她準備要去見羅景時，她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經理打來的，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羅景的，他是金華旅行社的業(yè)務經理羅列，江湖中傳說的“挖導游無敵”的就是他，他大概是相中了她，要過來挖她的……

另一個是杜之若的同事，先是問杜之若有沒有找到新工作，然后說他有同學要度蜜月，想隨她們的團，她這才知道杜之若幾年來一直都在公司里為她拉游客，他說她要是丟了工作，他會比她更難受，因為她性格悶，挫折會讓她消沉不快樂……

只有走到屏風中的人，才會明白，愛其實為自己遮擋阻隔了許多，而屏風外面的景觀，再好，其實也是走不進來的。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