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簡《周易》革卦“改日”考釋

于　茀

(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哈爾濱　1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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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簡《周易》革卦“改日”考釋

于茀

(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哈爾濱150025)

【摘要】革卦“巳日”一詞，古來或釋為已然之日，或釋為干支己日，難成定讞，成為易學(xué)疑案?！八热铡?，楚簡《周易》作“改日”，為解決疑案提供了契機(jī)，然學(xué)界對(duì)于“改日”或釋為“攺日”，或釋為“改革之日”等，于義皆有未安。其實(shí)“改日”與關(guān)乎古禮的“改邑”、“改火”、“改歲”等語在形式上相似，上古有“日官”、“日御”，皆掌歷數(shù)，“改日”之“日”應(yīng)指“歷數(shù)”。再以《象傳》“治歷明時(shí)”證之，“改日”當(dāng)指改革歷法，即所謂“改正朔”。革卦“大人虎變”、“君子豹變”之語，以《禮記》“虎犆”、“豹犆”證之，當(dāng)指“易服色”。傳世本“巳日”之“巳”，以甲骨卜辭“改”省作“巳”之例證之，當(dāng)讀作“改”，由此推測傳世本可能有更早的文獻(xiàn)來源。

【關(guān)鍵詞】楚簡《周易》革卦“改日”改革歷法

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簡《周易》(以下簡稱楚簡《周易》)于2003年底刊布*參見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十?dāng)?shù)年間學(xué)界同仁做了很多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但其中的一些異文仍有進(jìn)一步討論的必要。

楚簡《周易》第四十七簡為革卦的卦辭和初九、六二、九三三爻的爻辭，與傳世本對(duì)校，最重要的異文是卦辭及六二爻辭中“改日”的“改”字，在傳世本中與之對(duì)應(yīng)的文字，《十三經(jīng)注疏》本為“巳”字，李鼎祚《周易集解》作“己”字。目前學(xué)界對(duì)“改日”的解釋，正如對(duì)傳世本中“巳日”的解釋一樣，并未取得一致意見。從傳世本來看，諸家對(duì)“巳日”的訓(xùn)釋，總的來說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是讀為“已”字，訓(xùn)為已經(jīng)；再是讀為干支字，或讀為“巳”，或讀為“己”。

讀為“已”字者，如《革》卦卦辭王弼注：“夫民可與習(xí)常,難與適變；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故革之為道，即日不孚，巳日乃孚也?！?《宋本周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影印，下冊(cè)，第512、516頁。革卦六二爻辭王弼注曰：“陰之為物，不能先唱，順從者也，不能自革，革巳乃能從之，故曰巳日乃革之也?！?《宋本周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影印，下冊(cè)，第512、516頁。從注文之文義來看，“巳”字皆讀為已然之“已”。再如《周易集解》集干寶解：“天命已至之日也。乃孚，大信著也。武王陳兵孟津之上，諸侯不期而會(huì)者八百國，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爾未知天命，未可也’，還歸。二年，紂殺比干，囚箕子，周乃伐之，所謂‘已日乃孚，革而信’也?！?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影印，第141頁。

讀為干支字者，如朱震《漢上易傳》曰：“巳日，先儒讀作‘已事’之已。當(dāng)讀作‘戊己’之己。十日至庚而更，更，革也。自庚至己，十日浹矣。己日者，浹日也。”*朱震：《漢上易傳》，《四部叢刊續(xù)編》，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4年，第27冊(cè)，第33頁。顧炎武《日知錄》：“《革》：‘巳日乃孚’、‘六二：巳日乃革之’，朱子發(fā)讀為戊己之己。天地之化，過中則變，日中則昃，月盈則食。故易之所貴者中，十干則戊己為中，至于己則過中而將變之時(shí)矣，故受之以庚。庚者，更也，天下之事當(dāng)過中而將變之時(shí)，然后革而人信之矣。古人有以‘己’為變改之義者，《儀禮·少牢饋食禮》‘日用丁己’注：‘內(nèi)事用柔，日必丁己者，取其令名，自丁寧，自變改，皆為謹(jǐn)敬?！稘h書·律歷志》亦謂‘理紀(jì)于己，斂更于庚’是也*原注：納甲之法，《革》下卦離納己。。王弼謂‘即日不孚，巳日乃孚’，以‘巳’為‘已事遄往’之‘已’，恐未然?！?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8～29頁。今人謝祥榮《周易見龍》據(jù)《尚書·武成》認(rèn)為，巳日就是癸巳日，是武王起兵伐紂之日*謝祥榮：《周易見龍》，成都：巴蜀書社，2012年，第480～481頁。。另外，高亨讀“巳日”之“巳”為祭祀之“祀”*高亨：《周易古經(jīng)今注》，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302頁。。

從楚簡《周易》來看，諸家對(duì)“改日”之“改”的代表性詮釋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一是讀為“攺”；再是讀為“已”；三是讀為改革之“改”。原整理者濮茅左把“改日”之“改”，釋為與“改”字不同的另外一個(gè)字“攺”，把“攺日”釋為“逐鬼禳祟之日”*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99頁。。朱興國又進(jìn)而指出，“攺日”乃指革兇除害之日，“攺日”即建除十二辰中的“除日”，亦即叢辰十二辰中的“害日”*朱興國：《楚竹書〈周易·革〉“攺日”考釋》，簡帛研究網(wǎng)，2007年3月4日，http://www.jianbo.org/admin3/2007/zhuxingguo003.htm。。臺(tái)灣學(xué)者魏慈德認(rèn)為，“改日”之“改”應(yīng)讀為“已”，“《上博·周易》當(dāng)是以‘?dāng)彙瘉硗ㄗx為‘已’義，而不會(huì)是‘己’字的”*魏慈德：《從出土文獻(xiàn)的通假現(xiàn)象看“改”字的聲符偏旁》，《文與哲》第十四期，2009年6月。。邢文認(rèn)為，“改日”就是“改革之日”的意思。*邢文：《〈詩論〉之“改”與〈周易〉之〈革〉》，《中國哲學(xué)史》2011年第1期。

如何看待上揭三種觀點(diǎn)呢？楚簡《周易》及《孔子詩論》中從“巳”從“攴”之字，應(yīng)釋為“改”，不應(yīng)釋作“攺”，這已被大多數(shù)學(xué)者認(rèn)同，故無需再論；把“改日”之“改”讀為“已”，似乎還缺少依據(jù)；把“改日”之“改”讀為“改革”之“改”，以本字讀之，體現(xiàn)了對(duì)楚簡《周易》文本的重視和審慎的學(xué)術(shù)態(tài)度。從卦義來看，革卦主旨是講變革，就應(yīng)該在卦爻辭中有所體現(xiàn)。從其他諸卦來看，多有在爻辭中重復(fù)出現(xiàn)卦名的；從本卦來看，楚簡卦辭、六二爻辭里出現(xiàn)“改”字，初九、六二、九三爻辭出現(xiàn)“革”字，今本九四爻辭出現(xiàn)“改”字，九五、上六爻辭出現(xiàn)“變”字，上六爻辭出現(xiàn)“革”字?？梢?，除了卦名“革”字，還有同義詞、近義詞“改”、“變”。因此從這一角度來看，楚簡“改日”之“改”字也應(yīng)讀如字。

人們對(duì)傳世本“巳日”的解釋可謂莫衷一是，難成定讞，成為千古學(xué)術(shù)懸案。楚簡“改日”這處異文的發(fā)現(xiàn)非常重要，這可能為人們破解這一學(xué)術(shù)懸案提供了歷史性契機(jī)。但是，上揭把“改日”解釋為“改革之日”，驗(yàn)之以爻辭“改日乃革之”于義仍有未安。上古有“改邑”、“改井”、“改火”、“改歲”等成語都關(guān)乎古禮，“改日”一語在形式上與“改邑”、“改井”、“改火”、“改歲”等語極為相似，“改日”似不能簡單解釋為變革之日，“改日”當(dāng)有特殊含義。

《左傳·桓公十七年》：“天子有日官，諸侯有日御。”杜預(yù)注：“日官、日御，典歷數(shù)者?！睋?jù)此可知，先秦時(shí)期“日”可以指稱歷數(shù)(歷法)。因此，可以推想楚簡革卦“改日”的“日”或是指歷法之事，而“改日”可能是指改革歷法?！陡铩坟浴断蟆穫髟疲骸皾芍杏谢穑?。君子以治歷明時(shí)?！薄爸螝v明時(shí)”就是修治歷數(shù)，以向民眾明示天時(shí)的變化。傳世本“改日”作“巳日”，《象》傳所言“治歷明時(shí)”與傳世本卦爻辭之間似無明顯的對(duì)應(yīng)，因此，未曾被重視。但是，《象》傳所言“治歷明時(shí)”，當(dāng)是有所本。楚簡“改日”異文，恰好與《象》傳所言“以治歷明時(shí)”相呼應(yīng)。

一般來說，古人治歷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改朝換代時(shí)，此所謂“改正朔”；再是平時(shí)的校正歷法。關(guān)于改朝換代而改革歷法，典籍中有明確記載，如《禮記·大傳》：“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立權(quán)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hào)，異器械，別衣服，此其所得與民變革者也?！笨追f達(dá)疏云：“改正朔者，正謂年始，朔謂月初，言王者得政，示從我始，改故用新，隨寅、丑、子所建也。周子，殷丑，夏寅，是改正也；周夜半，殷雞鳴，夏平旦，是易朔也?！北M管對(duì)于所謂“三正”之說有不同的意見，但三代歷法不同卻是事實(shí)。顧炎武《日知錄·正月之吉》說：“《豳詩·七月》一篇之中，凡言月者皆夏正，凡言日者皆周正。”*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第273、194頁。又，《日知錄·改月》云：“三代改月之證，見于《白虎通》所引《尚書大傳》之言甚明。其言曰：‘夏以孟春月為正，殷以季冬月為正，周以仲冬月為正。夏以十三月為正，色尚黑，以平旦為朔。殷以十二月為正，色尚白，以雞鳴為朔。周以十一月為正，色尚赤，以夜半為朔?！?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第273、194頁。

關(guān)于平時(shí)的校正歷法，是針對(duì)歷法存在誤差或者人為因素造成的差錯(cuò)而進(jìn)行的修正，對(duì)此典籍中有很多記載?！渡袝虻洹罚骸皡f(xié)時(shí)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薄蹲髠鳌ぐЧ辍罚骸岸?，螽。季孫問諸仲尼。仲尼曰：‘丘聞之，火伏而后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睍r(shí)已至冬十二月，可是還發(fā)生了蝗災(zāi)，季孫覺得奇怪，就向孔子請(qǐng)教。孔子向他解釋說，我聽說大火星不見于天空時(shí)，昆蟲蟄伏?？墒乾F(xiàn)在大火星還在天空逐漸向西沉沒，應(yīng)該是司歷官的過錯(cuò)?？鬃拥囊馑际撬練v官搞錯(cuò)了歷法，從上述情形分析，應(yīng)該是當(dāng)置閏而沒有置閏造成的。對(duì)于以農(nóng)耕為生產(chǎn)方式的上古時(shí)代，歷法直接與人們的生產(chǎn)相關(guān)，而歷法的誤差，會(huì)影響人們的農(nóng)事，因此，校正歷法非常重要。

現(xiàn)在我們回到革卦本身，為稱引及解釋方便，現(xiàn)將革卦卦爻辭迻錄如下：

革：改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初九：鞏用黃牛之革。

六二：改日乃革之，征吉，無咎。

九三：征兇，貞厲，革言三就，有孚。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九五：大人虎變，未占有孚。

上六：君子豹變，小人革面。征兇，居貞吉。

古人對(duì)于《革》卦的解釋不僅明確提到“改正朔”，而且還提到“易服色”。鄭康成的注說：“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猶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謂之革。”*王應(yīng)麟輯，鄭振峰等點(diǎn)校：《周易鄭康成注》，《王應(yīng)麟著作集成·周易鄭康成注·六經(jīng)天文編·通鑒答問》，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46頁。宋人項(xiàng)安世《周易玩辭》說：“澤中有火，天之革也。治歷明時(shí)，人之革也。凡改世者必治歷，改歲者亦必治歷。治一世之歷者，可以明三正、五運(yùn)之相革，治一歲之歷者，可以明十二歲、六十甲子之相革。”*項(xiàng)安世：《周易玩辭》，《叢書集成續(xù)編》，上海：上海書店，1994年，第1冊(cè)，第618頁。

驗(yàn)之以革卦卦爻辭，卦爻辭中的“改日乃孚”、“改日乃革之”、“改命”、“大人虎變”、“君子豹變”，就是講“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新朝改正朔以與舊朝相區(qū)別，以示重新開始，這極其重要，所以特在卦辭中言之?！案娜漳随凇保褪歉牧苏啡嗣癫判欧囊馑?。六二爻辭“改日乃革之”，意思是改了正朔然后進(jìn)一步變革其他方面。

“大人虎變”、“君子豹變”，就是講“易服色”？唐人史徵《周易口訣義》云：“虎變者，謂改正朔易服色，取其文章炳煥，又取虎之威猛可畏之義也?！?史徵：《周易口訣義》，《叢書集成初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90冊(cè)，第57頁?！盎⒆儭本褪恰耙追?，這個(gè)見解確是發(fā)前人所未發(fā)，但認(rèn)為“虎變”還指稱“改正朔”倒不是確然之論。

“虎變”如何就是“易服色”，史徵并沒有具體說明?！抖Y記·大傳》“改正朔易服色”，鄭玄注云：“服色，車馬也?！笨追f達(dá)疏云：“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車之與馬，各用從所尚之正色也?！笨追f達(dá)專以顏色言之，但是，就革卦而言，虎變、豹變恐怕不僅是顏色上的變革?！抖Y記·玉藻》：“君羔幦虎犆，大夫齊車，鹿幦豹犆，朝車。士齊車，鹿幦豹犆?！编嵭⒃疲骸皫?，覆苓也。犆，讀皆如直道而行之直。直，謂緣也?！彼^“幦”就是車軾上的覆蓋物，天子之車用羔皮制作，大夫和士的齊車及大夫的朝車用鹿皮制成，所謂虎犆、豹犆就是用虎皮、豹皮裝飾幦的邊緣。皮錫瑞《經(jīng)學(xué)通論》云：“‘六五大人虎變’、‘上六君子豹變’，亦取象于虎豹之皮，而取義于皮革之革，《禮記·玉藻》‘君羔幦虎犆’，故曰‘大人虎變’，大夫士‘鹿幦豹犆’，故曰‘君子豹變’，君稱大人，大夫士稱君子，云‘小人革面’者，蓋庶人役車，其幦以犬羊之鞟為之，無虎犆豹犆，故曰‘革面’，若以‘革面’為改頭換面，古無此文法也，易之取象必有其物、有其事，無虛文設(shè)言者?！?皮錫瑞：《經(jīng)學(xué)通論》，北京：中華書局，1954年，第40頁。按照皮錫瑞之意，“虎變”、“豹變”指的是變革車幦的緣飾以虎豹之皮，大人(天子)變革為用虎皮來做車幦的緣飾，君子(大夫和士)變革為用豹皮來做車幦的緣飾，這正是所謂的“易服色”。不過，細(xì)審之，皮錫瑞所言“庶人役車，其幦以犬羊之鞟為之，無虎犆豹犆，故曰‘革面’”，恐怕為揣測之辭，載籍無據(jù)。而所言“以‘革面’為改頭換面，古無此文法”，卻很有見地。革卦上六《象》傳曰：“小人革面，順以從君也?！表?xiàng)安世說：“‘小人革面’非為面革而心不革也，若其心不革，何以謂之有孚。面者，向也。古語面皆謂向，如墻面王面南面皆是。當(dāng)是時(shí)也，小人易向而遵王之道矣。故曰‘小人革面，順以從君也’。君子本與君同向，是而追琢成章，而小人本不同向，故以‘革面’言之。”*項(xiàng)安世：《周易玩辭》，《叢書集成續(xù)編》，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第1冊(cè)，第619頁。

最后，我們?cè)儆懻撘幌聜魇辣镜摹八热铡眴栴}。由于巳、已、己三字形近，古來諸家，各言其說，使人覺得不無穿鑿之感。洪邁《容齋隨筆》已發(fā)出慨嘆：“經(jīng)典義理之說最為無窮，以故解釋傳疏，自漢至今，不可概舉，至有一字而數(shù)說者。姑以《周易·革》卦言之，‘巳日乃孚，革而信之’，自王輔嗣以降，大抵謂‘即日不孚，巳日乃孚’，‘巳’字讀如‘矣’音，蓋其義亦止如是耳。唯朱子發(fā)讀為戊己之己。予昔與易僧曇瑩論及此，問之曰：‘或讀作己(音紀(jì))日如何？’瑩曰：‘豈唯此也，雖作巳(音似)日亦有義?！搜栽唬骸煸桑约字良?，然后為庚，庚者革也，故己日乃孚。猶云從此而革也。十二辰自子至巳六陽，數(shù)極則變而之陰，于是為午，故巳日乃孚，猶云從此而變也?！檬侵闷嬲哂╄徃綍?huì)，固各有說云?！?洪邁：《容齋續(xù)筆》卷二，《四部叢刊續(xù)編》，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4年，第333冊(cè)，第6頁。

如果楚簡本的“改日”是文本的原貌，那么傳世本的“巳日”就是“改日”的訛誤嗎？恐怕不能這樣簡單地得出結(jié)論。李學(xué)勤先生有《釋“改”》一文，對(duì)“改”字源流作了詳細(xì)探討，認(rèn)為古文巳、已為一字，更改之“改”，乃是從“攴”、“已”聲的字，并進(jìn)而指出，由于“改”字從“已”聲，在甲骨文中“改”字省略為“已”，例如：

弜已，兄(祝)于之，若。(《甲骨文合集》27552、30763)

弜已，告小乙。(《小屯南地甲骨》656)

弜已，告且(祖)辛。(《小屯南地甲骨》656)

弜已，用羌。(《小屯南地甲骨》4325)

“已”皆可讀為“改”*李學(xué)勤：《中國古代文明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16～20頁。。按照李學(xué)勤先生的意見，傳世本革卦的“巳(已)日”之“巳(已)”,也可以讀為“改”，是“改”字之省。由此推測，傳世本可能有更早的文獻(xiàn)來源。

[責(zé)任編輯羅劍波]

[作者簡介]于茀，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

An Explanation of “Gai-ri” in the Hexagram of Ge on I-Ching Copied on Chu Bamboo Slips

YU Fu

(The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HarbinNormalUniversity,Harbin150025,China)

Abstract:There are many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 on “巳日” in the hexagram of Ge in I-Ching (The Book of Changes). It is written as “改日gai-ri” in the Chu bamboo slips, which provided a guideline to solve the problem. However, scholars’ explanation of this word is controversial. In fact, the “日” of the “改日” referred to calendar, and “改日” should be interpreted as calendar reform. Moreover, this article speculates that the popular version of I-Ching may have earlier literature sources.

Key words:I-Ching copied on Chu bamboo slips; hexagram of Ge; calendar reform

古文字與出土文獻(xiàn)研究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xiàng)目“簡帛文獻(xiàn)的文體形態(tài)及文體譜系研究”(項(xiàng)目批準(zhǔn)號(hào)：15BZW044)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