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57.哈拉毛墩

張中宇率領(lǐng)眾人到達了哈拉毛墩，師直戰(zhàn)備值勤隊與農(nóng)一團直勤分隊會回，將喇嘛寺廟團團包圍。

阿依買提巴儂的兒子叫普吉特，他以燒死德望禪師相威脅，要求兵團執(zhí)勤分隊撤兵，放他們出境。

阿列克烏提和普吉特是從小的玩伴。他主動請櫻，前往廟中，勸說普吉特放下武器。卻被普吉特殘忍的殺害了。

德望禪師斷然拒絕了普吉特讓他代表天神，宣布共產(chǎn)黨是惡魔的要求。從容走上為燒死他而架起的木堆。

普吉特喪心病狂，下令點火。就在大火燃起時，張中宇命令執(zhí)勤分隊，發(fā)起進攻。7名疆獨分子被全部擊斃。

張中宇沖進大火中，救下德旺禪師。

德旺禪師帶著燒傷，堅持主持了新春法會。

張中宇和喬永江等僧眾一起，撞響新年鐘聲。

張中宇回到石河子，向陶峙岳報吿了哈拉毛墩平亂的情況。并提出，以穩(wěn)定新疆為第一要務(wù)，向王震部長提出少調(diào)糧，多調(diào)人的建議。陶峙岳表示完全贊同。這之后，他把一份電報遞給張中宇。電報竟是兒子張文翰發(fā)來的。電報中說，他已從上海出發(fā)，到達蘭州，三日后到達武威。他要求父親立刻趕往武威，與他相會，商定母親遺骨的歸葬事宜。

張中宇：這混蛋小子！他怎么把電報發(fā)給你陶司令啦？

陶峙岳笑道：文瀚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這個電報到了我的手里，再交給你，你將沒有任何托詞的，一定會去武威。他斷定，我一定會這么作。

張中宇也苦笑，道：這臭小子，還真是長了心機啦。前次來信，他就把我這個老子狠狠地訓了一頓。說我，都娶了兩次媳婦了，卻把他的生母，扔在烏鞘嶺不聞不問。現(xiàn)在，又直接告御狀，逼我就范那！

陶峙岳：你那兒子說的不對嗎？不管工作多忙，親情總還是要顧到。你必須去一趟武威，處理好美茹的后事?；蚴菤w葬湖南老家，或者安葬新疆。

北來的列車上。張文翰憑窗眺望，壯麗的蘭新鐵路線上，風景特別美。他表情沉靜。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學者模樣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農(nóng)村婦女。那女人三十多歲，身上的衣服很舊，卻很干凈。婦女帶了個小男孩，也很可愛。

列車過清河大橋。那中年男人嘆道：還是共產(chǎn)黨本事大呀！舊中國，隴海線修了40年也沒修完。還是在解放后，才全線完工了。蘭新線是一九五六年動工的，四年就通到哈密了。要不是趕上這兩年經(jīng)濟困難，恐怕也早就完工了?，F(xiàn)在，火車能到哈密，進新疆，也是方便多了。

一個小伙子擠到了張文翰的身邊。張文翰側(cè)過頭，看見那人，頭上戴著個皮帽子，圍個大圍脖，捂著下半邊臉，根本看不清面目。張文瀚趕快往里挪動身子。

那人摘下圍脖，竟然是秦明月。張文瀚大吃一驚，道：你，你秦明月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秦明月十分得意，道：怎么？我為什么不能來?。棵髟鲁鎏焐?，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不渡玉門關(guān)。我是明月，自然要出天山的嗎？我到新疆來，到天山腳下去看看，那是我秦明月的心中故園。我是從天山出來的呀！

張文翰：你胡扯什么呀？你干嘛跟著我呀！

秦明月：誰跟著你啊？你是我什么人呢？哥哥？愛人？都不是吧？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到新疆來，是實現(xiàn)古人的說法。怎么？新疆不是祖國的大好河山嗎？作為新中國的公民，我不能到新疆來嗎？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新疆要是你張文翰一個人的，你求我來，我還不來呢！

張文翰：算了，算了！你這個人了，我也弄不明白你，你說你到底想干什么吧？

秦明月：不干什么呀。就是要跟著你，回你的老家看看。將來，說不定我會因為你，而愛上新疆呢。

張文瀚：對不起，我的老家在湖南，我現(xiàn)在的家在新疆。

秦明月：這有區(qū)別嗎？張文翰同志，你別拿別人的心思，當桃花流水。什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不要想歪了心思。我是沖著新疆來的，不是沖著你。我就是想讓你做個向?qū)ЯT了。

張文瀚：嘿！秦明月，你罵我動了歪心思？我張文瀚七尺男兒，堂堂正正。我會有什么歪心思??？

中年男人笑了，道：聽你們年輕人斗嘴啊，挺有意思的。兩位同學，都是大學生吧？青春年少，有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姑娘啊，我在上海北站，就見過你。

秦明月：是嗎？

中年男人：你忘了？你擠掉了我的一只鞋呀。

秦明月：哦哦，想起來了。

中年男人：那時候，我就看見你悄悄的跟著一個人，不顧一切的，緊盯著他往前擠。上車以后，你又坐在后三排，靠窗的座位上。始終圍個大圍脖，也不摘帽子。這怎么都兩天兩宿了，你才過來呀？

秦明月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是怕他趕我走哇。這不，火車都出了蘭州了，他再想讓我回上海，那不趕趟了。所以就過來了。

那農(nóng)村婦女：這閨女，可真有心眼兒，又長得這么俊。小伙子，你真有福?。?/p>

張文翰：阿姨，您說什么呢？我有什么福?。?/p>

秦明月：你怎么沒有福?。?/p>

她從背包里拿出一盒香草餅干，拿出一塊，直接塞到張文瀚的嘴里。道：這是香草餅干，老難掏弄了。我媽是豫園食品廠，糕點組的小組長。過年了，才給職工分了兩盒。我都拿來了，你沒有口福??？

張文瀚：我……我不餓。

秦明月：什么餓不餓呀？我見你兩天就吃了了三個饅頭，一塊咸菜疙瘩，還不餓呢？

她又塞給他一塊，自己也吃了一塊。

她看見那個小男孩，瞪大眼睛看著他手中的餅干。于是，慷慨的拿出兩塊，遞到孩子面前，道：小朋友，你也想吃吧？拿去吃吧。

農(nóng)村婦女連聲道：不行不行！這怎么成??？這么金貴的吃食，我家虎子，不敢拿來吃的?；⒆?，咱不饞啊。

她把孩子的頭，按到懷里，道：你們吃，你們吃，謝謝了！

孩子突然用力掙出來，叫著：娘，俺餓。俺想吃，俺……

婦女：你這么不聽話呢？沒聽你爺爺說嘛？咱們吳家雖然人窮，可是不能志短。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

孩子：娘，我餓！

婦女急了，她舉起手來要打孩子。張文瀚趕快起身，伸手擋住母親落下的巴掌。輕聲道：阿姨，您就讓他吃塊餅干。這餓的嗞味，大人忍得了，孩子餓，他忍不了啊。

秦明月趁機把餅干塞到小男孩兒手里。小男孩立刻把餅干塞進嘴里，嚼得滿嘴噴餅干沫子。

中年男人趕快給他喝水。就在這時候，鄰座的四個孩子，全是男孩，十歲；八歲、七歲、六歲，四個孩子，一齊叫：娘我也餓，我也餓，我也餓……

秦明月愕然。

張文瀚從秦明月手里拿過那盒餅干，全都分給了孩子們。

孩子們高興的，把整塊的餅干往嘴里塞。中年男人給他們喝水都忙不過來，

婦女：嘿嘿！我這是帶著一群小狼崽子呀！

張文翰：阿姨，您帶著這一家子，是到哪兒??？

婦女：去新疆兵團。

張文翰：到兵團，你們也去兵團？

婦女：不去兵團咋辦呢？山東那邊鬧了兩年多的饑荒。

她放低了聲音：都餓死人了。

張文翰：是嗎？那你們到兵團，是投親嗎？

婦女：我家當家的在兵團。他讓我們?nèi)襾肀鴪F，說這邊好歹有口吃的，不至于餓死。

張文瀚；哦！那你家男人是誰呀？

婦女：天山農(nóng)牧師農(nóng)一團的，是個營長，他叫吳景柱。

張文翰：那是我吳叔叔哇！給我爸爸當過警衛(wèi)員呢。

婦女：那你是？

張文翰：我叫張文翰。我爸爸是張中宇。

婦女：我聽說過，聽說過。我家老吳，每年回家探親，都會念叨，那個張師長，現(xiàn)在是兵團的張副政委。張副政委長，張副政委短，還有個王震，陶司令，他都說過。

張文瀚把五個孩子全都攬到身邊，高興地道：你們不是狼崽子，這都是我們兵團第三代的戰(zhàn)士。

他對秦明月，道：快點兒，你那兒還有什么藏貨，都貢獻出來吧。咱不能讓兵團第三代餓著哇！

秦明月有點舍不得，道：只有兩個蘋果了，咱們……

張中宇：秦明月同學，你要聽話。你要是不聽話，到了新疆，我可不管你的飯。嗯？快點兒。

秦明月只好拿出最后的兩個蘋果。

張文翰立刻用水果刀，將蘋果切分開來，分給孩子們。

列車長走來，問那個中年男人，道：您是農(nóng)業(yè)專家王然同志吧？

中年男人點頭，道：我是王然。

列車長向中年學者敬禮，道：我們在軟臥車廂，為你安排了鋪位。

中年男人：為我安排了鋪位？

列車長：鐵道部來了電話，是王震將軍親自打電話給呂正操部長。說有一位從上海到新疆來的農(nóng)業(yè)專家，是專門研究長絨棉的，身份很重要。這個人在我們的列車上，需要照顧一下。我們找了您好久。請吧！

中年男人只好起身。他對張文瀚，道：你是張中宇的兒子，也許，將來我們有機會打交道。

中年人男走了。

列車在飛奔。

戈壁公路上，一輛吉普車飛馳。車里的張中宇在沉思。

列車廂里。張文瀚看著秦明月，道：你覺得我爸他會聽我的，到武威來同我會合嗎？

秦明月：根據(jù)你剛才說的情況，我覺得，你爸爸他應該會來的。

張中宇：但愿如此吧。

他把目光投向車窗外面。他的聲音中有些許傷感：出疆的時候，我還小。七年了，現(xiàn)在我回來了。我一定要去看我的媽媽。

秦明月：希望你能順利找到阿姨的墓地。

張文翰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張紙，上面是個位置圖。

張文瀚：這是馮迪阿姨交給我的，我母親墓地的位置。就在烏鞘嶺的一處山坡上。她叮囑我，長大了，一定要去看媽媽?，F(xiàn)在，我長大了。我真的很想念媽媽。

他的眼光中有無盡的親情。

秦明月也忍不住，兩眼潮紅。

列車飛馳而去，鉆進崇山峻嶺中。

58.科倫寨

紅星中學，下課鈴聲響了。喬娜娜剛出教室門，有個女生跑出來說了些什么，她匆匆而去。

宿舍門口。喬天山正在等她，她燕子似的撲過去，摟住哥哥的脖子，吊在他脖子上，哥哥高興地吊著她轉(zhuǎn)圈。

喬天山放下了妹妹。

喬娜娜：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回科倫寨了嗎？怎么，學院里戰(zhàn)備執(zhí)勤，還沒結(jié)束哇？

喬天山：我回家了。這不是又來了嗎。

喬娜娜：大冷的天兒，你來回折騰啥呀？

喬天山：我呀，是特意不遠幾百里跑來，告訴你一個大好的消息。張文翰，這小子，他回來了！

喬娜娜：是嗎？張文瀚！混蛋王八蛋！他終于回來了！啥時回來的？在哪兒呢？

喬天山：昨天，昨天就回來啦。前些日子，張叔叔和他一起去了烏鞘嶺，把美茹阿姨的遺骨帶回了新疆。說是要葬到咱們科倫寨的那片胡楊林里，馮迪阿姨的墓旁。

喬娜娜：你聽誰說的呀？

喬天山：咱爸唄。這么大的事兒，咱爸能不知道嗎？

喬娜娜：張文翰呢？他現(xiàn)在在哪？

喬天山：他們得先到石河子啊，所以我趕來通知你呀。

喬娜娜：那還等什么呀？咱們趕快去找他呀！

喬天山：是啊，可是哪兒去找啊？

喬娜娜：張叔叔的家呀！

喬天山：對呀，咱們?nèi)埵迨宓募?。那你不上課了？

喬娜娜：就是個假期補習，沒那么重要。

她拉上哥哥就走，邊走邊向；你怎么來的？

喬天山：我跟李參謀那兒走了個后門，要了一輛吉普車。要不，怎么來石河子？要搭順風車，得猴年馬月啊。

喬娜娜：哥，你真行。我就不能動用咱老爸的這點兒特權(quán)。每次回來，都做那種拉物資的大卡車。要趕上沒篷的，都能凍死個人。

兩人出了校門，上了軍吉普，車開走了。

張中宇家，門前。吉普車停下，喬天山，喬娜娜跳下車，上前敲門。警衛(wèi)參謀走出來，問道：倆位同學，我見過你們。你們有事情嗎？張副政委，楚院長都沒在家。你們……

喬娜娜：張文翰呢？張文翰是不是回來了嗎？他在嗎？

警衛(wèi)參謀：張文瀚和張副政委，楚院長，連小一五都去了。還有上海來的一位女學生，他們一起去了科倫寨。走了有一個多小時了。

喬娜娜驚問：還有個女學生？什么情況？

警衛(wèi)參謀笑了，道：這個，我可不清楚了。要不？你們進來坐坐。

喬娜娜：坐什么坐呀？趕快奔科倫寨?？熳?！

喬娜娜和喬天山兩人跳上吉普車。吉普車馳去。

戈壁公路。吉普車在飛馳。車里，喬娜娜不住摧開車的小李，道：我的小李同志，你能不能再快點呀？

司機小李：這速度都八十邁了，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變成飛機啦！

喬天山：我說妹妹，你也別太心急了。太急了，容易出錯。

齊娜娜：我能不急嗎？連女朋友都帶回來了。我……

她眼里已經(jīng)有淚光。

喬天山：看看你，這么沒有定力??！情況不明，你這就亂了方寸了。再說了，那小子他要是真敢胡來？你看我揍他！

喬娜娜收了眼淚，咬了咬牙，道：你別胡來啊。我們是什么交情?。克莻€那么容易變心的人，他就滾蛋！滾蛋！

喬天山：是??！這才像我妹妹的性格。就讓他滾蛋。我有這么漂亮的妹妹，不愁當不成大舅哥吧？

喬娜娜：你也是個壞蛋。

喬天山：嘿！你喬娜娜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那！

戈壁公路上，吉普車在行進。

科倫寨郊外的胡楊林中。徐美茹、馮迪、小黃狗三座墳墓前，肅立著張中宇、喬永江、張文翰、楚楠、六歲的張一五。

張文翰跪伏在地，整理供品，把一杯杯清茶倒在地上。

張文瀚：媽媽，您終于回到家了。我們過了十年，才請您回家，確實是因為爸爸太忙了?，F(xiàn)在，咱們兵團有一百五十多萬人，他要管這么一大家子的事兒，真是太忙啦。您千萬別怪爸爸?，F(xiàn)在，兒子長大了，我一定會照顧好爸爸的。你和我馮阿姨，還有我的小四眼兒在一起。悶了就和馮阿姨說說話兒，還有小四眼給你們看家望門兒，挺好的。您有什么需要辦的事兒，就給兒子托個夢，我啥都能幫你們辦好的。兒子畢業(yè)后，一定回新疆來。我是兵團人的后代，我將永遠的守護著這片土地。您安息吧！

張文翰起身。

張中宇：美茹、馮迪，我這個丈夫，真是不合格。領(lǐng)兵天山外，不敢有家私。我張中宇，是只能有國，不敢戀家呀！但是，有一點你們放心，百年之后，我一定會永遠陪伴在你們身邊的。

張中宇深深地鞠躬。

眾人鞠躬。

吉普車從公路上，下到一條小路上。車內(nèi)，喬娜娜對司機小李，道：從這邊的路往前走，直接就可以到那片胡楊林了。快點吧。

吉普車向前開了一段路，來到一個小山坡下，坡上就是一片胡楊林。喬天山和喬娜娜跳下車，向坡上快步而去。

胡楊林里。喬娜娜和喬天山匆匆而來。林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只有墳墓、祭品、花環(huán)。

喬娜娜：怎么，人都走了？咱們來晚了。那他們會去哪兒呢？回石河子了？這不兩頭追不著嗎？真是的！

喬天山：我斷定，他們肯定去咱們家了。你想啊，張叔叔和文翰，大老遠到了咱們科倫寨，又辦這么大的事兒。咱爸爸，能讓人家空著嘴兒回去?。坎荒軌虬?！

喬娜娜：對呀！那咱們趕快回家吧！

兩個人轉(zhuǎn)身要走，喬娜娜又返身而回。

她站在墓前，道：美茹阿姨，我是喬娜娜。他是我哥哥喬天山。我們沒見過你。但是，我們卻很愛您，因為您是文瀚的媽媽。我和我哥哥，都是文瀚最好最好的朋友。張叔叔工作太忙了，文翰還要回上海讀書。我們會常來看您，看馮迪阿姨，還有我們可愛的小四眼兒。

她拉了下喬天山衣袖，道：你也得說句話。沒禮貌哇？

喬天山：我說什么呀？對啦。美茹阿姨，馮迪阿姨，小四眼兒，我們會替文瀚照顧你們的。我們每年都來為你們掃墓，除草。像愛我們自己的父母一樣，愛你們。

兩人向三個墳頭鞠躬。

喬娜娜：美茹阿姨再見！馮迪阿姨再見！小四眼兒再見！

兩人快速離開了胡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