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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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族武術文化研究
劉堯峰1,2
以土家族歷史及其聚居區(qū)域內所存在的武術文化為研究對象,運用文獻資料、田野考察、專家訪談等研究方法,對土家族武術文化進行全方位的文化透視。首先,從時間序列縱向梳理土家族武術文化的歷史進程與階段特征;其次,探討土家族武術浩繁的拳種體系及其獨具民族特質的文化特征。在此基礎上,選取余門拳、鐵木拳等具有典型代表性的土家族武術拳械為研究個案,從技術風格、文化特征、技擊法則等方面進行文化解讀。然后,從軍事戰(zhàn)爭、兵器工業(yè)和軍事武藝3個層面深入解析土家族軍旅武術文化之尚武精神。最后,探討總結土家山地民族崇力尚勇民族性格形成的現(xiàn)實歸因。
土家族;武術文化;特征;尚武精神
土家族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其主體是由先秦巴人經過漫長的歷史發(fā)展逐漸演變而來的。作為一個銳氣喜武、驍勇善戰(zhàn)的山地民族,土家族長期以來一直聚居于湘、鄂、渝、黔邊接壤的武陵山區(qū),生活于祖國的內陸腹地。在嚴酷惡劣的自然生存環(huán)境及其各種戰(zhàn)爭的長期磨礪下,土家族人民逐漸養(yǎng)成了剛猛堅毅、崇力尚勇的民族個性,同時也創(chuàng)造出了極具民族特色的武術文化。土家族武術文化作為在土家族內部氤氳而成的一種文化事象,其本身不僅是武術文化的一個重要范疇,同時也是土家族傳統(tǒng)文化不可分割的體系。本文以土家族武術文化為對象,采用多維視角,從縱(土家族武術文化發(fā)展脈絡)與橫(土家族武術文化整體風貌)兩個層面對土家族武術進行全方位的文化透視,無疑將有助于夯實、完善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研究體系,在一定程度上豐盈武術文化理論寶庫。同時還可藉以加深對土家族歷史文化的體悟,豐富土家族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成果,推動土家族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
土家族的先民巴人早在4 000年以前就在長江三峽地區(qū)生息繁衍,這是一個以漁獵為生,強悍勇敢而又能歌善舞的少數(shù)民族部落?;\統(tǒng)地說,土家族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主要經歷了虎—巴—蠻—土幾個時期的變遷,而每個時期之間并沒有精準的時間界限。其中“虎”時代是土家族的英雄傳說時期,大抵在黃帝至大禹時期,是指土家先民以自己的圖騰“虎”而名族的時期,此期的虎部作為一個氏族部落與黃帝有熊氏曾經結成了穩(wěn)固的軍事聯(lián)盟,并參加了歷史上著名的阪泉之戰(zhàn)和涿鹿之戰(zhàn),相關記敘可見《山海經》中;“巴”時代,自夏朝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此期巴人勢力逐漸強大,并建立起了重慶巴子國的國家政權,擁有著相對廣闊的政治空間,能夠在政治與軍事上與鄰近的楚、蜀分庭抗禮;“蠻”時代,自秦漢至隋唐時期,巴國為強秦所滅,巴人后裔定居于湘、鄂、渝、黔邊區(qū),被稱為“巴蠻”、“南郡蠻”和“武陵蠻”;“土”時代,自宋元到明清時期,中央王朝在土家族地區(qū)施行土司制度,委任土家族首領為土官來治理其地,此時的土家族人民被稱為“土人”、“土蠻”、“土丁”等,此期土家族作為一個民族實體逐漸得以形成。
2.1 土家族武術的發(fā)生
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活動是人類最基本的實踐活動,是其他一切社會活動的根基。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武術的萌芽與產生從一開始便與人類的生產活動結下了不解之緣。遠古時期,土家先民為了生產與自衛(wèi),在各種采集、狩獵及其抵抗毒蟲猛獸的原始生產實踐中,逐漸形成并積累了各種原始的徒手與使用簡單工具進行搏斗與刺殺的技能,成為其原始武術的活水源頭。
2.2 土家族武術的發(fā)展
2.2.1 封建社會前期的土家族武術
戰(zhàn)爭是催生武術發(fā)展的溫床。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土家族的先民巴人因在滅殷戰(zhàn)爭中的功績而被周朝分封為巴子國,為了鞏固自身的政權,巴國曾與鄰近之蜀國、楚國發(fā)生過激烈的戰(zhàn)爭。正是得益于這些戰(zhàn)爭的刺激,促使了其武術兵器與技藝的發(fā)展,巴人創(chuàng)制的柳葉形劍、巴式銅矛、銅箭鏃、三角形援戈等都是極具民族特色的武術兵器。這一時期,巴人的武術與鄰近之楚、蜀以及苗、越等土著部落的武術,在不斷的斗爭、交織與融合中得到發(fā)展。
秦漢之際,封建統(tǒng)治者嚴厲禁止百姓習武,持續(xù)的高壓統(tǒng)治不斷激起土民的反叛,土家族人民在其首領的率領下,以大山為依托,對抗著封建王朝的征剿與討伐。土家將士弓弩嫻熟,其創(chuàng)制的毒弩藥箭、蠻刀藤牌等兵械在戰(zhàn)斗中顯示出巨大的威力。此期涌現(xiàn)出了不少土家族武術名人,諸如田強、相單程、覃兒健之輩,個個武藝超群。其中五溪酋首田強及七子,皆勇猛素著。而婁中精夫(土家語:首領)相單程更是精武藝,善騎射[17]。進入南北朝時期,政局動蕩,統(tǒng)治集團內部紛爭不已,由于“徭賦過重,蠻不堪命”[23],從而引發(fā)了較多“蠻夷”民族起事與反叛事件的發(fā)生。此期土家族著名軍事領袖人物有三峽的向宗頭、向光候,酉水的田頭擬、田思飄,溇水的田向求等,他們傳授族眾武藝并率領他們與統(tǒng)治階級抗衡,對傳播與發(fā)展本民族武術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唐宋時期,土家族武術的發(fā)展總體上呈現(xiàn)出波瀾不驚的狀況,但唐代武舉制度的實施在客觀上也對土家族地區(qū)的習武之風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元代實行高壓統(tǒng)治,土家族地區(qū)5戶人家共用1把菜刀,而且還有專人看管,導致土家族武術受到嚴重摧殘。元朝末年,為了推翻元朝的殘暴統(tǒng)治,各地農民起義如火如荼,土家族地區(qū)更是“諸峒蜂起”,廣大土家族人民以“木弩竹矢”等簡陋而原始的武器與元軍周旋,從而加速了元朝的滅亡。這樣,土家族武術又在反元起義的戰(zhàn)爭中得到充實與發(fā)展。
2.2.2 封建社會后期的土家族武術
明代,土家族土兵積極響應朝廷征調而南征北戰(zhàn),先后參加了著名的抗倭戰(zhàn)爭和援遼戰(zhàn)爭,戰(zhàn)斗中土家族土兵以其獨有的鐮鉤槍弩、蠻刀藤牌和白桿槍等武器,使土拳發(fā)揮出巨大的威力。同時此期也涌現(xiàn)出一批武藝卓絕的土家族軍事將領,諸如彭翼南、冉躍龍、田九霄、秦良玉等。
清代,隨著階級矛盾的日益加劇,農民運動風起云涌,土家族地區(qū)爆發(fā)了以來鳳為中心的規(guī)模較大的白蓮教起義。覃加耀、田谷墩等土家族教首廣聚教徒,以各大溪峒、險峻山寨為據(jù)點,趕鑄刀矛、操練武藝。與此同時,湘、鄂、渝、黔邊以其地理位置上的優(yōu)勢,也吸引來了各路英雄豪杰,以致許多外來武術門派流入土家族地區(qū),從而使得土家族地區(qū)大興習武之風。清代土家族武林高手眾多,據(jù)《永順縣志》記載,雍正年間,末代土司王的得力戰(zhàn)將科洞毛人“魯里夾巴”,勇力過人,頭盔重達數(shù)十斤,能舉千斤重物。自乾隆至光緒的173年間,永順縣土家族中武舉者就達到23人,而該縣連洞鄉(xiāng)望溪村土家族武秀才印尚惠,能開硬弓,百米開外箭無虛發(fā)[13]。又據(jù)《永定鄉(xiāng)土志》載,大庸市郊的保福山寺中,道光年間曾經住著一位叫余世萬的道人,其拳勇過人,能敵數(shù)十人,當?shù)胤吮I匿跡。
2.2.3 近、現(xiàn)代社會中的土家族武術
民國初年,武術開禁,在強國強種的時代背景下,武術被冠以“國術”這一殊榮。土家族地區(qū)習武之氣蔚然成風,各縣、市國術館所相繼培養(yǎng)了一大批土家族武術人才。20世紀30年代,土家族人民響應黨的號召,積極投身到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之中,他們以大刀、長矛、梭鏢等最為原始的武器參加戰(zhàn)斗,先后建立了湘鄂西、湘鄂川黔革命根據(jù)地。與此同時,在廣大土家族地區(qū)還出現(xiàn)了“神兵”這一特殊的宗教武裝組織,如湘西的“神兵大刀隊”,鄂西的“聯(lián)英會”等。神兵成員頭裹紅巾,身披神符,以大刀梭鏢為武器,操練武術與氣功,并提出“抗糧、抗兵、抗稅”的口號,以此來反抗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辯證地看,在偏僻落后鬼神思想濃厚的土家山寨,“神兵”現(xiàn)象雖不免帶有一種迷信荒誕色彩,但神兵的存在客觀上對復興和傳播土家族武術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
新中國成立以后,武術作為一項優(yōu)秀的民族傳統(tǒng)體育項目,不斷朝著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方向前進。土家族武術亦在地區(qū)教育、競賽、健身等各個領域發(fā)揮出它的功用。期間雖歷經十年文革的浩劫,但劫后重生,在國家大力弘揚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土家族民眾習武熱情空前高漲。如今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以及各級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體育運動會等,又為土家族武術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提供了新的機遇與平臺。
3.1 土家族武術拳種概覽
在自然歷史環(huán)境及其傳統(tǒng)文化的長期積淀下,土家族地區(qū)逐漸形成了種類繁多、特色鮮明的武術拳種體系。土家族的拳術俗稱“土拳”,土家族自稱為“打哈”(土家語)。據(jù)初步統(tǒng)計顯示,目前與土家族相關的武術拳械套路共計近120來種,其中拳術套路51種,器械套路36種,稀有器械套路32種。土家族的某些拳種其本身內容較為宏富,且自成體系,例如,土家族余門拳就包含功力拳和各種器械共計40余套。另外,在土家族武術拳種中,還存在著一些與外來武術拳種名稱相同或相近的套路,例如,雞形拳、板凳拳、天門五行拳、左把四合槍等,這是由于文化傳播與交融的結果所致。事實上,任何一種文化形成之后,其本身都不可能完全靜止孤立地存在,傳播與交融是其必然趨勢。雖然土家族生活的地理人文環(huán)境相對比較封閉,但在其發(fā)展過程中受蜀文化與楚文化的影響較大,特別是清代改土歸流以來,土家族地區(qū)加強了與外界的溝通與往來。一些外來拳種流傳入土家山寨,經過歷史的變遷,土家人民的不斷創(chuàng)新與改造,早已名存質異并被打下了土家族文化的烙印,真正實現(xiàn)了“和而不同”,融合而成為具有土家民族風格的武術了。
3.2 土家山地民族武術文化特征解讀
3.2.1 濃郁的民族性
土家族武術文化作為土家族傳統(tǒng)文化體系的一個分支,與土家族的飲食文化、服飾文化、婚喪文化、巫儺文化以及歌舞藝術等文化事象一樣,本身即擁有其民族文化的若干特性,即土家族武術文化攜帶著土家族文化基因的印跡,能夠體現(xiàn)出土家族文化的基本內涵。
首先,土家族人有著較為濃厚的白虎信仰情結,他們視白虎為圖騰,土家族的武術文化亦被打上了白虎信仰的印痕,體現(xiàn)出較強的白虎信仰情結。例如土家族拳師大多喜歡在其兵械的柄上刻上虎形紋飾或鑲嵌出虎頭形狀以借虎威,而土家族武術拳種中也有許多以“虎”命名的拳術和招式,諸如白虎掏心、白虎跳崗、猛虎跳澗等,聰明的土家族拳師還創(chuàng)編出了獨具特色的土家族白虎拳、雙虎凳、五虎擒羊棍等,可見土家族的武術文化與其民族的信仰文化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其次,土家族人崇拜英雄,往往將自己民族的英雄當成神一樣敬重,例如他們將武功高強的8個部落的首領敬之為“八部大王”,并在各村設“土王廟”,建擺手堂,每年一小敬,2~3年集中擺手時一大敬,集中擺手實際上也就是土家族舉行的一場盛大的比武盛會,在此期間,土家族人們要進行各種武術內容的展演與比賽,以比武的形式來紀念民族的英雄。又如,土家族為了紀念反明起義的土家族英雄覃垕,于是將每年的6月6日,即覃垕犧牲的日子定為“曬龍袍日”,屆時家家戶戶都要曬棉衣,同時還要進行各種武藝比試,以示懷念,所有這些都體現(xiàn)出土家族武術文化濃郁的民族特色。
3.2.2 鮮明的地域性
“廣谷大川異制,人生其間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16]。指出了人和地域環(huán)境的密不可分。土家族武術是在土家族聚居地區(qū)特定的自然人文環(huán)境中產生發(fā)展起來的,其本身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特定地域自然人文環(huán)境的影響,從而使得土家族武術表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性特點。
首先,土家族武術在其產生與發(fā)展的過程中受到了特定地域自然環(huán)境的制約。由于土家族長期聚居于湘、鄂、渝、黔邊的武陵山區(qū),其間溝壑縱橫、草茂林密,野草、雜石等處處掣肘。為適應特定地理環(huán)境的需要,土家族武術突出地體現(xiàn)出山地武術以短打近攻和短兵格斗為主的特征。由于地勢的險要,習武者要在狹路、險峰、絕壁之處克敵制勝,故土家族武術不可能表現(xiàn)出大開大合,放長擊遠的風格。相反,貼身短打、動作緊湊、靈巧快速是其特點,充分體現(xiàn)出“拳打臥牛之地”的技術特色。與此同時,為適應土家族地區(qū)獨特的地域自然環(huán)境,土家族武師們還充分發(fā)揮聰明才智,發(fā)明了諸多適應山地自然生存環(huán)境的稀有武術器械,諸如燕尾斧、雞爪棍、板楯槍、竹馬鞭等。
其次,土家族武術在其發(fā)展演變過程中又受到了特定地域人文環(huán)境的影響,體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人文特征。土家族作為一個半耕半獵的山地民族,狩獵是其民族獲取生活資料的重要途徑之一,同時,狩獵也對土家族的武術文化產生了較大的影響與滲透作用,例如現(xiàn)今土家族地區(qū)廣為流傳的“十二埋伏拳”,即是由土家族地區(qū)設卡捕獵的狩獵技術演變而來的一套古老拳術[10]。又如土家族居住地區(qū)多有“畏鬼神、喜淫祀”的風俗,故而其武術又多帶有較為濃厚的宗教色彩,亦武亦巫,巫武結合是其特色,表現(xiàn)出一定的附魁性。土家族巫師梯瑪做法事時“踩八卦”,與武術拳種八卦掌相似,其“跳五方”又與武術拳種五行拳如出一轍。此外,土家族武術還與土家族人的生活習慣關系密切,例如土家族人多有纏頭帕的生活習慣,頭帕為一根長約2 m的青絲帕,土家族武人據(jù)此又發(fā)明了“頭帕”這種軟兵器,即在頭帕的一端裹上石球、鐵球等堅硬器物,從而變成了類似于中原地區(qū)的流星錘和鏈子錘一類的軟兵器,表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人文特色。
3.2.3 文化的交融性
由于文化具有流動性與傳播性的特點,在土家族武術文化形成與發(fā)展的過程中,又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某些外來武術流派的影響,從而使其與某些外來武術存在著交融性的特點。土家族武術大師們在本民族武術的基礎上,不斷吸收外來武術文化的營養(yǎng)與精華,經過民族化、本土化的改造,從而因地制宜、因人而異地糅合到自己民族的武術之中。
土家族武術與外來武術進行文化交融的途徑主要有4種。1)外出求經,即土家族青年武術愛好者外出尋師訪友,學成之后主動將外來武術引入土家山寨。例如創(chuàng)編“雞形拳”的土家族武術大師張海泉,年輕時期就曾系統(tǒng)學習過山東、河南等北方武術技藝。精通峨眉派武術的秀山土家族拳師蔣友發(fā),在15歲時便拜峨眉派拳師朱鄰芳為師,學成后返回秀山傳播武藝;2)地方政府部門開館培養(yǎng)武術人才,積極引入外來武術拳種,例如民國時期土家族聚居地較有影響的國術館校就有秀山武館、永順縣國術館、大庸縣國術館等,對加強土家族武術與外來武術的交流與融合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3)某些江湖藝人、云游僧道漂泊土家山寨教徒授藝。例如武當真人張松溪晚年就曾在川、鄂、湘、黔一帶收徒傳藝,從而使得武當武術得以在土家族地區(qū)流傳;4)由于湘、鄂、渝、黔邊區(qū)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之成為一些綠林好漢逃避官方緝捕或仇人追殺的理想之地,是武林人士躲避“江湖”是非的樂土。明清以來,歷次農民起義被鎮(zhèn)壓后,一些義軍中的武林高手被迫逃往湘、鄂、渝、黔邊的武陵山區(qū)避難,并隱居于土家族聚居地區(qū)收徒授藝,客觀上加速了土家族武術與外來武術的交流與融合。
3.2.4 獨特的技擊性
土家族武術尤重實戰(zhàn),較少虛花動作,其獨特的技擊特色主要體現(xiàn)在4個方面。1)區(qū)分部位,攻防有方。土家族武術技擊時要求嚴格區(qū)分身體部位,將人體分為上、中、下3路,其中頭部為上3路、軀干為中3路、軀干以下為下3路。同時又有洪門與邊門之分,身體正前方為洪門,左右兩側為邊門。實戰(zhàn)中特別強調攻防方法應用的針對性與目的性,要求針對身體不同部位采取不同的進攻與防守策略;2)擺樁擇手,審時度勢。土家族拳師在與人交手或比武之時,按照規(guī)定首先應擺樁,樁擺好之后,讓對方來解,即所謂的“擇手”。擇手解樁的方法又分為文解和武解兩種,其中文解一般多用于朋友之間的比武較技,相互之間點到為止或者僅僅是以口頭的形式來闡述相應的破樁之法,而武解則用于真正的實戰(zhàn)對決。同時講究審時度勢、因人而異地選擇各種樁式和相應的擇手方法;3)小鳥過林,三殺一收。所謂“小鳥過林”是指習武者拳腳迅捷、身法輕靈,與人交手時要象小鳥在樹林里穿梭一樣敏捷,靈活自如。“三殺一收”則是指在防守反擊中暗藏三招毒手——絕招,但現(xiàn)實中土家族武師與人交手時往往講究先禮后兵,除非是性命相搏,一般與人交手時是嚴禁使用如此毒辣招式的;4)搶邊占先,贏取先機。由于土家族地區(qū)獨特的山地自然環(huán)境,以及土家族人普遍具有身材矮小但同時又靈巧快速的特點。為了搶占先機,造成居高臨下的態(tài)勢,土家族武人與人交手時往往喜歡搶邊,使自己處于有利地位,土家族武術中亦有許多專門搶邊占先的招式,例如臨敵時步法講究進低退高、前輕后重、輕靈穩(wěn)固。同時要站高看遠,眼觀四方,以便適應復雜的地形,不至于為山間亂石雜草所羈絆,給對手留下可乘之機。
3.2.5 武德的制約性
清代的改土歸流,打破了長期以來“漢不入峒,蠻不出境”的封閉狀態(tài),從而使得漢族文化得以進入土家族地區(qū),并對土家族本土文化進行了一次較大的洗禮。由于受到漢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影響,土家族拳師們在長期的習武行拳過程中也逐漸形成了一套約定俗成的武德行為規(guī)范,并以此來約束著土家族武人的道德行為。例如土家族鐵木拳即要求其弟子恪守“尊師重道”、“謙虛恭敬”、“講禮守信”、“忠義純篤”的行為準則,一言一行都要合符道德行為準繩。要求其門下弟子在日常生活中能夠分美丑、辨善惡,具備良好的武德觀念?!耙粦蛺簛矶P善,益壽又延年”成為鐵木拳弟子畢生的追求。
總體而論,土家族武人主要遵循著“四授四不授,四打四不打”的武德門規(guī)。 “淡玄授道,貴乎擇人。”[32]謹慎擇徒是嚴格武德的第一關口,土家族武術大師們在選擇徒弟時嚴格遵循著“四授四不授”的規(guī)定,所謂“四授”,即忠誠老實者授、謙虛謹慎者授、講仁義重禮節(jié)者授、重武藝勤奮好學者授;“四不授”則指天資愚鈍者不授、心險手毒者不授、狂妄喜露者不授、不講禮義者不授。與此同時,還以“四打四不打”來約束習武者的道德行徑。所謂“四打”,即取我性命者打、故意惹我者打、欺人太甚者打、侮辱人格與民族者打;而“四不打”則指實力弱小者不打、敗陣逃命者不打、滿面笑容者不打、婦女兒童不能打。正是這些武德規(guī)范編織出的一張道德倫理之網,約束著土家族習武群落日常生活中的道德行徑,并成為他們實踐武藝的行為指南。
4.1 樸實無華的土家族余門拳
4.1.1 源流探析
余門拳是廣泛流傳于湘、鄂、川、黔邊土家族聚居地區(qū)的一個傳統(tǒng)武術拳種,屬于峨眉拳系的一個土著拳種。據(jù)傳土家余門拳是由漢末三國時期著名醫(yī)家華佗的“五禽戲”演變而來,由于該拳最初傳自宣漢縣余氏家族,故名余門拳。據(jù)民國《宣漢縣志》、《四川武術大全》等典籍的記敘,余門拳的創(chuàng)立時間為清乾隆時期,清乾隆40年(1775年),余氏后裔余有福在家傳武術的基礎上,融合五禽戲的功法正式創(chuàng)立了土家余門拳。在以后的傳習過程中,經歷代拳師潛心鉆研、不斷補益,最終發(fā)展成為一門特色鮮明、內容宏富、風格突出,且擁有40余套徒手與器械套路的武術拳種,成為土家族地區(qū)極具代表性的武術拳種之一,是土家山地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4.1.2 余門拳的技術體系與文化內涵
4.1.2.1 手型步型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余門拳主要有鳳眼拳、支子拳和瓦棱拳3種較具特色的手型?!傍P眼拳又稱‘鶴眼拳’,屬南拳手型,亦屬于形意拳手型。”[31]支子拳類同鳳眼拳,為余門拳中迎敵的重要手勢,食指或中指第一指骨結環(huán)凸出拳面,其余三指攥緊掌心,稱為“手拿三字經”,大拇指緊靠食指旁。實戰(zhàn)中鳳眼拳和支子拳主要用來擊打穴位,穿透性強。瓦棱拳又稱為熊拳,類似熊掌,四指并攏卷曲,以食指緊扣于虎口內側,其余三指依次微突起,拇指微屈緊扣于食指第二指節(jié)骨上。實戰(zhàn)中常以瓦棱拳進行各種貫拳、蓋拳和鞭拳等動作,還可用拳眼部位突出的大拇指骨節(jié)攻擊對手頸動脈,極具殺傷力。余門拳步型與長拳類似,但重心稍高,不刻意追求四平八穩(wěn),其步法主要是用于實戰(zhàn)的各種上步、退步、跨步、閃步、蓋步、縱步、躍步與墊步,演練過程中要求步法穩(wěn)健,進退自如。
4.1.2.2 手法、腿法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余門拳上肢手法極為豐富,主要包括各種形式的拳法、掌法與肘法。其中,拳法有直拳、擺拳、劈拳、蓋拳、抄拳、彈拳、鞭拳及撩拳;掌法有插掌、標掌、掛掌、推掌、扇掌、劈掌、砍掌、搓掌、撩掌、彈掌、挑掌等;肘法在余門拳手法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實戰(zhàn)時肘主要起著承上啟下、貫通勁力,近身攻擊的作用。余門拳諺云:“遠用手、近用肘”,“貼身短打近膝肘”,“寧挨十手、不挨一肘”,充分說明了肘在實戰(zhàn)中的作用。余門拳肘法主要包括各種架肘、頂肘、挑肘、沉肘、砸肘、滾肘、擔肘、撞肘與掃肘等。余門拳下肢腿法相對較少,起腿半邊空,為防止對手接腿而失去重心,故而余門拳實戰(zhàn)過程中腿法使用相對較為稀少。余門拳上肢手法豐富的特點充分反映出其南派武術的技術特色。
4.1.3 套路運動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就套路結構而言,除一般的功力拳外,余門拳套路大多動作數(shù)量較多,重復動作亦較多,且動作多左右對稱,有左必有右。套路動作方法表現(xiàn)出上肢手法豐富,腿法與跳躍動作相對較少的南派武術特征。演練時往往會在步型不變的情況下連續(xù)完成若干個上肢動作,體現(xiàn)出“手法多變、一步幾變手”的特點。由于套路整體架勢低矮,故而腿法相對較少,演練時要求“起腳不過膝、起腿不過腰”。
就演練節(jié)奏而言,土家余門拳套路演練過程中沒有急起急落和較大幅度的起伏轉折,沒有長拳那種“靜如處子、動若脫兔”之明快,亦無太極拳那種綿綿不斷之韻律,演練時講究順其自然,一步一勢,配合呼吸一氣貫通,其節(jié)奏總體上較為平緩,顯得波瀾不驚。
就運動路線而言,余門拳各套路大多都是沿左右線性運動,演練結束回到原點做收勢。余門拳各套路中運動路線較有特色的是“火盤架子”和“七星鏈”兩個套路,其中“火盤架子”又名“翻沉子”,為余門拳第一套基礎拳法,其運動路線是走四方形。所謂‘火盤’,其實是土家族堂屋(客廳)中的火坑,是土家族人冬天圍坐烤火的地方,一般呈四方形,而‘火盤架子’即是據(jù)此創(chuàng)編的用以在火坑四周演練的一個套路。“七星鏈”套路運動路線相對較為復雜,因其演練過程中練習者腳步按照北斗七星方位移動而得名,故而其套路的運動路線則是按照北斗七星之軌跡形狀移動。
4.1.4 余門拳技擊法則表達的文化內涵
4.1.4.1 拳走邊鋒打正中,輕出重擊力道猛
步活拳快、步慢拳滯,中國武術無不視步法為實戰(zhàn)中能夠取勝的關鍵。在技擊實戰(zhàn)過程中,余門拳進步一般走三角形,以活步為主,講究“守正中、走邊鋒、打正中”,即不直接面向對手出擊,而是避開其鋒芒,以對手為三角形的一點,活步閃至其身體左右兩側面進行攻擊,其目的是擾亂對手正常的進攻節(jié)奏,尋找可乘之機果斷出擊,體現(xiàn)出土家余門拳獨特的技擊風格。同時余門拳出拳時講求短手寸勁、輕出重擊,出手時看似輕柔無力,擊打時則用重拳,要求發(fā)力充分剛脆,后發(fā)先至,突出擊打效果。
4.1.4.2 矮步截擊是關鍵,變化之中出神奇
拳諺有云:“起腿半邊空”、“出腿七分險”,由于土家族人普遍身材矮小,出腿不占優(yōu)勢,故而實戰(zhàn)中較少起腿。出腿往往只是為了進行截擊,對敵時一般要求起腳不過膝,起腿不過腰。若遇對手起低腿,則以腳掌進行截擊,截擊的同時迅速踹其支撐腿以使其失去重心。若遇對手起高腿,則矮步迅速跟進,并用肩背靠向對手,以對手襠部或大腿根部為支點發(fā)力向前上方頂靠,利用彈抖勁借力還力將對手擊倒;余門拳實戰(zhàn)過程中講究一招多變手,虛實結合。同時講究沾手打手,連續(xù)攻擊,要求僅通過手掌和手腕動作的變化能夠在1 s內變換4個動作進行攻擊,不僅要講求速度,還要追求力度和效果,由此可見,變化之中出神奇,變招乃是余門拳技擊制勝之法寶所在。
4.1.4.3 以巧打快贏先機,出一看三似走棋
余門拳技擊歌訣云:“一打眼睛,二打邁,三打腰身,四打快。”充分體現(xiàn)了其以巧打快、以快制慢的技擊特色。余門拳實戰(zhàn)對敵時要求不貪打,但有機必打。意思就是說要能夠審時度勢,沒有很好的機會一般不要輕易出手,但一旦機會來臨則必須果斷出擊,否則機會稍縱即逝。同時,余門拳實戰(zhàn)過程又如同高手走棋,要求走一步看三步,要善于觀察和預測對手的招式,通過對手的眼神、腳步和出招,能夠預測其后面的招數(shù),從而采取行之有效的應對招數(shù),這樣才能贏得先機,掌握主動。
4.2 剛猛如鐵的土家族鐵木拳
4.2.1 源流探析
鐵木拳是流傳于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等地區(qū)較有影響的土家族傳統(tǒng)武術拳種。據(jù)傳鐵木拳為元代蒙古英雄鐵木真所創(chuàng),故而該拳以“鐵木”冠名,后隨戰(zhàn)爭等原因流傳入土家族地區(qū),至今已逾800年歷史。但這種說法的確切性還有待進一步的考證,畢竟長期以來有關中國武術拳種的起源,神傳仙授、附會依托的現(xiàn)象并不鮮見。從實地考察和調研情況來看,鐵木拳具備一般武術拳種的內容體系,應為土生土長的本地武術拳種,同時其技術特色又帶有典型的南方拳派的風格,綜合各方面因素,筆者認為,鐵木拳應屬于長江中下游地方南拳拳種之一,是土家族地區(qū)極具代表性的武術拳種之一。
4.2.2 鐵木拳的技術體系與文化內涵
4.2.2.1 手型步型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鐵木拳較具特色的拳型是尖拳,尖拳又稱鳳點頭,中指第二指節(jié)向外凸出成尖,其余四指向內卷曲捏緊,由于受力面積小,實戰(zhàn)中該拳主要用以擊打穴道。柳葉掌是鐵木拳較具特色的掌型,其特點是拇指彎曲,食指與無名指靠攏,中指位于食指與無名指上方,此3根手指疊在一起,實戰(zhàn)中柳葉掌除增加出掌的力度外,還可用于防守中迅速擺脫對手的抓握。鐵木拳的爪型主要是秤鉤爪,無名指與小指卷曲緊貼掌心,其余3指彎曲外撐呈秤鉤形狀,此手型主要用以實戰(zhàn)中的擒拿與鎖喉,具有較強的實戰(zhàn)性;鐵木拳擁有蝶步、跪步、獨立步等諸多南拳步型,其雄雞步從外觀上看類似武術的虛步,兩腳前后開立,后腿稍屈膝,前腳腳尖輕點地面或稍提起,重心落于后腿,雄雞步的作用主要是便于移動和利用前腳連續(xù)踢擊對手。為便于實戰(zhàn),鐵木拳的步型沒有長拳那么規(guī)整,身體重心較高,這樣便于移動,有利于技擊。
4.2.2.2 手法腿法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鐵木拳上肢技法豐富,掌法包括各種剁掌、劈掌、插掌等,要求匯集全身之力于手掌進行擊打。鐵木拳沖拳的方向一般不向正前方,而是向身體側方沖出,沖拳結束時要求雙腳與拳所形成的3個點呈三角形而非一條直線,同時為防止卸力,要求沖拳結束時手臂不能完全伸直。炮子捶是鐵木拳較特殊的拳法,其動作類似于南拳的拋拳,要求直臂向前上方或下方拋擊。此外,鐵木拳還擁有各種形式的肘法、勾法及爪法;鐵木拳下肢腿法主要有各種鏟腿、蹁腿、釘腿、截腿、地盤子(掃腿)等,其中鏟腿主要是鏟擊對手膝關節(jié)以下部位,其力點在腳外側部位。地盤子(掃腿)重實用而不重美觀,以掃倒對手為終極目的,因此實戰(zhàn)中其掃腿的軌跡往往只有半個圓。
4.2.3 套路運動特點及其文化內涵
鐵木拳各套路結構緊湊、凝練,動作數(shù)量適中,重復動作較少。在勁力把握上,鐵木拳套路動作顯得勢猛力沉,發(fā)力剛脆,但剛而不僵,通暢順達,一招一式充滿遒勁,同時,在套路的演練過程中往往還會伴隨著吐氣而發(fā)聲以助威助力,體現(xiàn)出鮮明的南派武術技術特色;套路的演練節(jié)奏整體上顯得快慢相間、松緊自然。鐵木拳運動軌跡講究走四方四隅,《中國武術大詞典》中認為四方也即四正,指東、南、西、北4個正方向,或指身體的前、后、左、右4個方位,而四隅則指東南、東北、西南、西北4個斜方向[31]。套路演練時要求練習者將其身體的東、南、西、北4個方位全都打到,最后返回原點收樁,而不是做直進直退等簡單的線性運動軌跡。由此不難看出,鐵木拳四方四隅的套路運動軌跡正好映射出其重變化,尚靈巧的技術文化內涵。
4.2.4 鐵木拳技擊法則表達的文化內涵
4.2.4.1 勇與神合膽為先,眼與心合意相連
鐵木拳技擊把膽氣放在第一位,叫做“一打膽”,追求勇與神合、膽氣為先的技擊理念,要求從氣勢上壓制對手,擁有無所畏懼的勇氣和敢打必勝的信心。“神”即眼神,透過它可以反映出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一般而言,神采奕奕的眼神昭示著一個人的自信與鎮(zhèn)定,臨敵時才不致于自亂陣腳,才能冷靜地運用各種對敵的技戰(zhàn)術。而恍惚迷離的眼神則透露出一個人的心虛與膽怯,還未交手即從氣勢上敗下陣來。故而鐵木拳臨敵時要求處變不驚,精神抖數(shù),只有這樣方能贏得先機;與此同時,鐵木拳對敵時還應做到眼與心合,要求心之所想不通過眼神表現(xiàn)出來,即不讓對手輕易識破真實攻擊意圖,而當鐵木拳的修煉達到化境之后,對敵時便可做到心到手到眼到,也就是隨心所欲、以心行拳的境界。
4.2.4.2 聲東擊西分虛實,見招拆招有還擊
實戰(zhàn)中鐵木拳講究聲東擊西,虛實結合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指上打下、指左打右是其技擊特色之所在,對敵時還應善于辨別對方的虛實,從而達到避實擊虛制勝于人的技擊效果。鐵木拳與人交手時尤其講究防守反擊,在防守的同時一般都會承上啟下地帶有一個反擊動作,鐵木拳弟子在平時的訓練過程中即有針對性地進行各種拆招喂招練習,并總結出了針對各種進攻招數(shù)的相應防守反擊動作,達到招熟后便可在實戰(zhàn)中見招拆招、運用自如。
4.2.4.3 突襲快準重變化,一招制敵勇潑辣
與土家族余門拳相似,鐵木拳同樣崇尚出手變招,一招多變手,以變制敵的技擊追求。實戰(zhàn)中一旦出現(xiàn)了較為適宜的進攻機會,則應當機立斷,快速準確地突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倒對手,否則機會稍縱即逝;另外,鐵木拳在實戰(zhàn)中多青睞于攻擊人體的禁擊部位和薄弱環(huán)節(jié),要求一招制敵,例如其套路體系中即擁有“挑心肘”、“喉鉗手”、“炮子捶”、“蜻蜓點水”等諸多“潑辣狠毒”的招式,同時實戰(zhàn)對敵時還擁有許多反關節(jié)擒拿招式,諸如反手壓臂、鐵牛奔欄、蘇秦背劍等,其目的是使對手迅速喪失反抗能力,反映出土家族鐵木拳高度重視技擊實戰(zhàn)的文化內涵。
4.3 土家族其他稀有武術拳械選析
勤勞勇敢的土家族人民在改造自然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許多風格獨具的稀有武術拳械,成為土家山寨武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其中的某些武術器械更是樣式奇異,相對于一般武術器械而言擁有較為特殊的形制和功用,這主要是土家族武人為了適應特殊的地理人文環(huán)境而創(chuàng)制的,其中的許多器械都是直接由生產工具或日常生活用具演變而來。
4.3.1 燕尾斧
燕尾斧,又稱為“斧耙鋤”,屬長器械,是土家族稀有武術器械之一。據(jù)《古今圖書集成》載:“此器械自有倭時始用,在閩粵川貴云湘,舊皆有之,而制不同。”[2]土家族“燕尾斧”是由斧頭、釘耙和鋤頭3種生產工具組合而成,其用法可砍、可鉤、可挖,一器多用。據(jù)傳該器械是由土家族草藥師最先發(fā)明的,由于土家族地區(qū)坡陡路險、山高林密,常有毒蟲猛獸出沒,草藥師采藥常常需要翻山越嶺、攀巖淌溝,為了便于采藥同時防身自衛(wèi),藥師上山采藥需攜帶柴刀、釘耙和挖鋤等器具,其中柴刀主要是為了開路之用,而釘耙和挖鋤則主要是為了采藥和防身。為了方便起見,聰明的藥師便將3種工具整合為一種,即為“斧耙鋤”。從其形制上來看,該器械前方為鋒利的斧頭,在斧頭的另一端加一鋤頭,鋤尖有角,形似燕子尾巴,5根耙齒則位于斧與鋤之間,如同燕子腳爪,然后在器械的正下方穿一長柄,因其整個形狀象燕子,故后人名之“燕尾斧”。
燕尾斧的風格特點是一器多用,技法多變,勢大力沉,粗狂豪邁。由于“燕尾斧”融斧、耙、鋤3種兵器于一體,故而其技法也就兼具斧法中的劈、砍、剁、抹、砸、截,耙法中的推牽、扁殺、斜壓、下筑、蓋耙、推擋,鋤法中的鉤、掛、挑、刨、推等技法。燕尾斧套路有八部開山斧、八門金鎖斧和八門開山斧等,其中八部開山斧和八門金鎖斧是按照八卦之“休、生、傷、杜、驚、死、景、開”幾個方位創(chuàng)編套路,而8門開山斧則是按照身體“上、下、左、右、前、后、進、退”創(chuàng)編,體現(xiàn)出鮮明的技術特色。
4.3.2 宮天梳
宮天梳是一種形似梳子而小巧靈便的防身武器,它來源于土家族人的日常生活實踐,由土家族巫師(梯瑪)的法器“黃楊木梳”演變而成。由于自然條件的惡劣、生產力水平的低下,舊時土家族人的生存十分不易。同時,又因為土家族聚居地區(qū)巫鬼文化的盛行,當人們對日常生活中的種種禍患疾病、災難不幸以及各種怪異事件難以理解的時候,往往都會訴諸于神靈,能夠與神靈溝通交流的便是巫師梯瑪,而巫師在與神靈溝通過程中所使用的法器便是“黃楊木梳”。據(jù)傳為了解除民眾疾苦,掌壇巫師曾叩開33重天,跪拜于太上老君殿前,訴說著人間的疾苦。為其誠意所感,于是玉皇大帝送他一對黃楊木梳子,用以梳洗人世間的種種疾苦與矛盾,由于梳子為天宮所贈之物,遂取名為“宮天梳”,具有濃郁的神秘色彩。后來土家族武林人士發(fā)揮聰明才智,將其改造成一種小巧的武術器械并創(chuàng)編套路流傳于世,即成今日之宮天梳。宮天梳的制作材料一般為堅硬木質、銅、鋼或者牛羊角等。就其形制而言,梳身長約30cm,有梳齒若干,在梳身兩端各有鋒利的棱角,梳身有便于四指穿握的橢圓形小孔,以手握宮天梳,拳面部位有刺狀的梳齒,拳眼和拳輪部位有突出的尖棱。由于其小巧輕靈、攜帶便利的特點,深受土家族武術愛好者的青睞。
宮天梳的技術風格是威猛霸氣、靈活狠準,進攻方式多樣,實戰(zhàn)中兼具峨眉刺兩頭扎及其漁叉多刃刺的功用,可上叉下插、前刺后扎、左梳右纏等。宮天梳的常用手法包括各種刺、插、拉、扎、絞、架、梳、纏等,實戰(zhàn)性極強?,F(xiàn)今土家族地區(qū)流傳的宮天梳套路有攔門梳、四門梳及其南洋梳等,并形成了較為凝練的梳譜,從中可以窺見宮天梳的技術端倪。
4.3.3 八角拐
八角拐是土家族稀有武術器械之一,它源于土家族人民的生產生活實踐,其最早的雛形是土家族蓑衣匠制蓑衣的器械絞繩架,由于其具有靈巧便捷,上下左右均可發(fā)力的特點,后來土家族武師余世萬受其啟示,在“丞相拐”上加上軸,露出8個角,遂取名為“八角拐”。土家族八角拐采用鋼質或雜木制成,通過4根中軸交錯排列,整體呈“井”字形構造,拐長2尺,寬1尺左右,前后左右共有8個角(筆尖刺),其中靠內臂的一根角較短,只有前端有筆尖刺,而其他3根軸的兩端均有鋒利的筆尖刺,拐的后端鑄有一個可供前臂穿握的橢圓形孔,以方便使用時套在手臂上。八角拐因其多角,可擋槍、棍等兵器,掄使起來多角滾動,以角傷人,難以防范。
八角拐的技術風格是勇猛潑辣、攻守兼?zhèn)?、拐法多變、以短制長。演練八角拐時,可單手持械,亦可雙手操練,同時還可搭配其他器械諸如鐵尺等使用。八角拐技法多樣,主要包括刺、挑、頂、架、扎、絞、撥、摜、云、砸、掃等,臨敵時可充分發(fā)揮八角拐前刺后頂、上挑下扎、左絞右撥、滾角掄擊的優(yōu)點,使人有遍身是角、角刃生寒、寒氣逼人之感。八角拐的典型招式有黑狗鉆襠、海底撈月、牯牛鉆心、羚羊獻角、鷺鷥伸腿、猴兒上樹等。
土家族的歷史是一部盛武的歷史,崇武尚勇、貴兵輕死是自巴人到土家一以貫之的民族性格,尚武精神成為其民族生命發(fā)展的神經中樞,是其民族賴以生存的手段。這個以猛虎為圖騰的民族不僅驍勇善戰(zhàn),而且勇猛睿智,先后參加了一系列的征討防御戰(zhàn)爭,并且創(chuàng)造出了昌明的兵器文化和高超的軍事武技,成為其民族尚武精神的物質表征和文化縮影。
5.1 以戰(zhàn)揚武——土家族尚武精神的歷史紅線
5.1.1 兵戈頻動的土家先民巴人
土家族的先民巴人是一個既桀驁又忠誠,性格剛烈,尚武精神極為濃郁的民族。在整個先秦時期及其封建社會早期,巴人兵戈頻動,武風濃烈,軍事活動極為頻繁,先后參加了一系列的征討防御戰(zhàn)爭,成為其尚武精神的生動實錄。
5.1.1.1 中原逐鹿——巴人武姿躍動
遠古時期,在我國中西部的山區(qū),生活著一支關系密切的分別以“虎、豹、熊、羆”為圖騰的族團,《山海經》中稱其為“四鳥”。這個“四鳥”集團后來逐漸發(fā)展成為一個強大而穩(wěn)固的軍事聯(lián)盟,其中又以“虎”為老大,后建立虎方。 司馬遷《史記》之《五帝本紀》在記載黃帝逐鹿中原的戰(zhàn)爭中,曾提到黃帝率領熊羆貔貅貙虎之師,分別與炎帝和蚩尤進行了著名的阪泉之戰(zhàn)和涿鹿之戰(zhàn),最終一統(tǒng)中原的戰(zhàn)爭史實。黃帝軒轅氏“教熊羆貔貅貙虎,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15]《論衡·率性》亦載:“黃帝與炎帝爭為天子,教熊、羆、貔、虎以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得志,炎帝敗績。”[20]因古人作戰(zhàn)常以猛獸之威來壓制對方,而這里的“熊羆貔貅貙虎”則應該分別是指以熊、羆、貔、貅、貙、虎等猛獸為圖騰的幾個氏族或部落聯(lián)盟。巴人以虎為圖騰,故而這里的虎部落應為巴人的先民。由此可以斷定,巴人虎部很早之前就與黃帝有熊氏結成了穩(wěn)固的軍事聯(lián)盟,并協(xié)助黃帝完成了天下一統(tǒng)的歷史使命。又據(jù)韓非子“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說明巴人虎部作為黃帝集團的生力軍一直都是沖鋒在前,敢死陷陣的“領頭雁”和“排頭兵”。
5.1.1.2 牧野興師——巴人兵鋒凌厲
殷商末年,紂王驕奢淫逸,殘忍暴虐,其昏庸無道使得社會矛盾不斷激化,朝野上下怨聲四起。公元前1122年,周武王聯(lián)合西土各諸侯聯(lián)軍,于牧野舉行誓師大會,從而發(fā)動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牧野之戰(zhàn),統(tǒng)治了近600年之久的殷商王朝大廈隨之傾覆。
土家族的先民巴人在武王伐紂這場正義之戰(zhàn)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晉人常璩在《華陽國志·巴志》中說:“周武王伐紂,實得巴、蜀之師,著乎《尚書》?!盵1]明確說明巴人參與武王伐紂戰(zhàn)爭的史實。而該書在具體描述牧野之戰(zhàn)的情景時,更是對巴人的勇猛睿智進行了高度的肯定:“巴師勇銳,歌舞以凌殷人,(殷人)倒戈,故世稱之曰‘武王伐紂,前歌后舞’也?!盵1]巴人將士先聲奪人,他們一手持盾,一手執(zhí)戈或鉞等青銅兵器,作出各種恫嚇性的攻防刺殺動作,同時嘴里還高唱著陰森恐怖、攝人心魄的巴語戰(zhàn)歌逼近殷師,殷人風聲鶴唳,從而導致其“前徒倒戈”。總之,巴人將士在牧野之戰(zhàn)中可謂是功勛彪炳,也正是因為此,才有了后來巴人被周王朝賜予姬姓,并分封為巴子國的特殊政治禮遇。
5.1.1.3 陳倉暗度——巴人勇當先鋒
楚漢戰(zhàn)爭期間,為抵抗強大的楚軍,巴人儒將范目建議漢王劉邦征巴人,組勁旅,北出秦嶺而東取關中?!度A陽國志·巴志》載:“漢高帝滅秦,為漢王,王巴、蜀。閬中人范目,有恩信方略,知帝必定天下,說帝,為募發(fā)賨民,要與共定秦”[1]?!百z”乃賨布,是古代巴人賦稅的專稱,這里的賨民當指巴人無疑。于是劉邦命范目迅速征調并組建了一支7 000人的巴人精銳武裝力量做漢軍前鋒。這支巴人勁旅勇銳無比,尤其擅長干戈弓弩等武器。他們履險如夷、沖鋒陷陣,戰(zhàn)斗時既歌又舞,被視為“神兵”天降。巴人出陳倉后,一接敵就陷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平定了三秦,從而為劉邦順利挺進關中乃至漢王朝基業(yè)的開創(chuàng)立下了汗馬功勞。據(jù)《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載:“至高祖為漢王,發(fā)夷人還伐三秦?!煨詣庞?,初為漢前鋒,數(shù)陷陣。俗喜歌舞,高祖觀之,曰:‘此武王伐紂之歌也。’乃命樂人習之,所謂巴渝舞也?!盵5]這段史料不僅清晰地記敘了巴人作為劉邦伐三秦部隊之先鋒攻城掠池的歷史史實,贊揚了巴人不僅勇猛無敵,而且銳氣喜舞的尚武精神,同時也透露出漢高祖劉邦對這支部隊的贊賞有加,認為巴人所習歌舞乃武王伐紂之舞,并將其命名為“巴渝舞”而在宮中傳習。
5.1.2 南征北戰(zhàn)的明代土家族土兵
5.1.2.1 南征倭寇——東南戰(zhàn)功稱第一
明嘉靖年間(1522—1566年),朝政腐敗,海防空虛,東瀛日本海盜乘機在我東南沿海地區(qū)進行大規(guī)模的騷擾滋事,倭寇所到之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其滔天罪行罄竹難書。明廷雖屢派東南官軍抗擊倭寇,但由于將領昏庸無能,且士兵士氣萎靡不振,戰(zhàn)斗力缺乏,被倭賊打得潰不成軍。在這種戰(zhàn)局不利的情形下,總督張經審時度勢,奏請朝廷征調湖廣土兵和廣西“狼兵”*專指明代廣西出身之戰(zhàn)斗人員,不隸軍籍。廣西“狼兵”以驍勇善戰(zhàn)著稱,其兵源多數(shù)為壯人,少數(shù)為瑤人,東南抗倭時的統(tǒng)領為田州女土官瓦氏夫人。東南抗倭:“湖廣九溪等衛(wèi)、容美宣慰等司、桑植安撫長官司等司,……各有驍勇土兵,慣熟戰(zhàn)陣,宜選各衛(wèi)謀勇素著,指揮統(tǒng)領。”[30]
為了保衛(wèi)祖國的海疆,土家族將士臨危受命,積極應征?!巴帘噗x躍赴調,往往私倍于在官之數(shù),如調兵三千輒以六千至,調兵五千輒以萬人至?!盵22]出征前,土司采取降級使用的方法挑選精兵良將,這種方式極大地提高了土兵的戰(zhàn)斗力。土兵開赴抗倭前線后,迅速扭轉了東南戰(zhàn)場的局勢。勝墩一戰(zhàn),土家將士小試牛刀,永順土兵與廣西狼兵協(xié)同作戰(zhàn),斬敵三百余。1555年4月,保靖土官彭守忠率領千余土兵參加由兵備副使仁環(huán)指揮的3丈浦圍剿戰(zhàn)役,結果大獲全勝。是年5月,倭寇集結4 000余人大肆進犯嘉興,在總兵俞大猷等的率領下,永、保土兵和廣西狼兵配合官兵對其形成水陸三面合擊之勢,最終圍剿倭寇于王江涇。據(jù)《明史·湖廣土司》載:“及王江涇之戰(zhàn),保靖犄之,永順角之……倭為奪氣,蓋東南戰(zhàn)功第一云?!盵28]高度評價了永、保土兵在該戰(zhàn)役中所起的作用。此后,容美土司田九霄率土兵又先后取得了后梅之捷、清風嶺之捷、乍浦之捷和沈家莊大捷。隨著抗倭名將俞大猷等指揮廣大官兵和土兵取得舟山之捷,為害多年的東南倭患被徹底蕩平了。
5.1.2.2 北拒滿騎——血灑渾河忠義嘉
萬歷46年(1618年),東北后金政權努爾哈赤舉兵反明,接連攻陷明朝在東北的軍事要塞,后金大軍直逼遼陽,一時間朝野震動。萬歷47年(1619年)3月,明軍主力與后金軍決戰(zhàn)于薩爾滸,然而久疏戰(zhàn)事的明軍抵不住滿清鐵騎的沖擊,結果以明軍慘敗告終。鑒于土兵東南抗倭戰(zhàn)爭中的英勇表現(xiàn),于是朝中便有人提議征調土兵北上援遼:“土司兵馬強銳,尤可借為一臂之用”;[29]“湖廣、四川、貴州各土司兵生長懸崖峻坂之間,利臂輕足,性悍嗜殺與擄相埒。且素有藤盔、毒弩等器械,足為御虜長技。”[3]明廷權衡利弊,最終決定征調石柱、酉陽和保靖等土家族土兵北上援遼。
天啟元年(1621年)3月,努爾哈赤率兵圍攻沈陽,川浙總兵陳策等率官軍和土兵火速馳援,結果在沈陽城外的渾河發(fā)生遭遇戰(zhàn)。石柱土家族土司副總兵秦邦屏率領土兵勇渡渾河,眾將士同仇敵愾,血戰(zhàn)滿洲兵,斬殺敵軍數(shù)千人。然而,惡戰(zhàn)中滿洲兵主力趕到,石柱土兵被合圍,終因寡不敵眾而功敗垂成。渾河之戰(zhàn)被譽為遼東用兵以來第一血戰(zhàn),戰(zhàn)后,兵部尚書張鶴鳴在奏章中稱:“渾河血戰(zhàn),殺奴數(shù)千,皆石柱、酉陽二土司之功?!盵11]雖然渾河之戰(zhàn)以失利告終,但土家族土兵在戰(zhàn)斗中所展現(xiàn)出的強大戰(zhàn)斗力及其昂揚斗志讓人震撼。戰(zhàn)后兵部高度評價川兵:“東征三載……獨四川兵悍勇知方。沈陽一戰(zhàn),幾大捷而轉敗,非戰(zhàn)之罪也?!倍帘跍喓又畱?zhàn)的英勇表現(xiàn)也讓后金統(tǒng)治者心有余悸,“川兵尤甚所恨,拏獲川兵一名者,賞銀十兩。”[21]土兵的英勇善戰(zhàn)由此可見一斑。
5.2 堅甲利兵——土家族尚武精神的物質表征
《左傳》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9]。既然戰(zhàn)爭乃國之大事所在,那么,兵器的先進與否在某種程度上便成為了決定戰(zhàn)爭走向的重要因素。因此,歷史上任何一個驍勇善戰(zhàn)的民族,其文化形態(tài)必然體現(xiàn)出對兵器工業(yè)的極度重視。兵器是一個民族尚武精神的物化表現(xiàn),其發(fā)達與否在一定程度上也衡量著一個民族尚武精神的濃烈程度。
5.2.1 土家先民巴人的青銅兵器
5.2.1.1 巴式劍
巴式劍是先秦巴人最具代表性的兵器之一,是一種形似柳葉的青銅短劍,考古學界將其稱為“柳葉形劍”。其形制特點是扁莖無格,劍身與劍莖連鑄,劍身為柳葉形,劍身、劍莖相接之處收分,劍莖上有二穿或一穿,劍刃平直且中脊呈圓柱狀隆起,劍把中空,上有花紋。據(jù)考古研究表明,先秦巴人的居住之地多為丘陵山地,山巒起伏,河流沼澤密布,同時氣候溫暖濕潤,植被茂盛,這樣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決定了在戰(zhàn)場上騎兵和戰(zhàn)車是沒有用武之地的。先秦兵書《六韜》在論證車戰(zhàn)之弊端時詳細列舉了10個不利于車戰(zhàn)的地形:“凡車之死地有十,……陷之險阻而難出者,車之絕地也;……殷草橫畝,犯歷深澤者,車之拂地也;……此十者,車之死地也”[24]。由此可見,先秦時期巴蜀之地是不利于車戰(zhàn)的,這就直接增加了士兵短兵相接的機會,而在近距離的血刃肉搏中,短兵器使用的靈活性要遠遠大于長兵器,由于劍具有輕便鋒利的特征,在短兵相接的過程中劍便成為了更稱手的兵械。
5.2.1.2 巴式矛、戈、鉞與箭簇
矛是巴人的主要兵器之一,巴式矛的形制主要有兩種類型,Ⅰ型矛其鋒為柳葉狀,長骹,身起脊線,貫至鋒端,其骹中圓銎,上至矛身則變作菱形銎腔,在骹的正面或者背面一般都有虎形擬或是龍形圖案,其側面有形似雙耳的鈕,Ⅰ型矛的體長可達到30 cm左右。Ⅱ型矛其鋒較前者短而豐肥,骹較短,其骹銎為圓形,直近鋒部,側面有兩弓形耳[27],體現(xiàn)出高超的鍛造工藝;巴式戈的主要特點是援身較寬,無胡,援中部有一大圓穿,近欄處另有兩小穿。方內,內上之穿有圓形、尖桃形、菱形等種。內端或平直,或呈W形[18];巴式鉞,俗稱“煙荷包”式鉞,因其形像煙荷包而得名,鉞身呈圓形或者橢圓形,三面作刃,銎長而深,是典型的巴人兵械;另外,由于巴處山水之間,為了更好地發(fā)揮山地丘陵作戰(zhàn)優(yōu)勢,巴人還較好地利用了其射遠兵器銅箭鏃。巴式銅箭鏃分為三型,其中Ⅰ型為長圓鋌,三翼鋒刃。Ⅱ型為短圓鋌,呈三棱體。Ⅲ型的圓鋌最長,身起脊線?!秾O臏兵法·八陣上》云:“易則多其車,險則多其騎,厄則多其弩?!盵26]其中“厄”專指兩邊高峻之狹窄的地形,顯然這樣的地形是適宜用弓弩作戰(zhàn)的,巴地弩機和箭鏃數(shù)量出土較多也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5.2.2 明代土家族土兵征戰(zhàn)兵器
5.2.2.1 鉤鐮槍弩
在抗倭戰(zhàn)場上,土家族土兵的威猛在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其獨特的兵刃,其獨創(chuàng)的鉤鐮槍弩之技曾使得倭寇聞風喪膽。時任浙江巡撫胡宗憲即認為:“短兵相接,倭賊甚精,近能制之者,惟湖廣兵鉤、鐮、槍、弩之技?!盵30]他認為,倭寇擅使倭刀近身搏殺,明朝官兵曾在戰(zhàn)斗中吃盡苦頭,而惟有湖廣土兵的鉤鐮槍弩才能使之喪失戰(zhàn)斗優(yōu)勢。所謂的鉤鐮槍弩,并非如同鉤鐮槍那種幾器合一的復合型兵器,而是由4種單獨的兵器配合而成。其中鉤和鐮是由土家族砍火畬之生產工具改進而成,鉤為前端彎曲之帶刃鐵鉤,鐮為帶長把之鐮刀。槍乃常見之步戰(zhàn)兵器,長而鋒利。而弩則類似于箭,是西南少數(shù)民族一種獨特的射遠兵器。
5.2.2.2 蠻刀藤牌
蠻刀藤牌亦是土家族一種攻防性極強的復合型兵器,由蠻刀和藤牌兩種器械配合組成,其中蠻刀長三尺許,長柄無護手,一面刃,刀身前部有一個新月形的彎鉤,彎鉤前段配以柳葉形刀尖。蠻刀的前身是土家族先民砍火畬所用的柴刀,迫于山高林密,荊棘叢生,故而砍畬所用的柴刀必須柄長刃利,這樣才能砍得遠、砍得寬,并可避免被荊棘刺手。同時,刀身前方的彎鉤亦可幫助鉤砍荊棘雜草,還可起到勾拉攀登、防止摔跌的作用。后來由于狩獵及其部族戰(zhàn)爭的需要,聰明的土家族人又在彎鉤前方加一個柳葉形的刀尖,遂形成了這種可砍、可鉤、可刺一器三用的武術兵械。清代著名詩人商盤即著有《蠻刀歌》:
沙渠土司悍且豪,大為容美小散毛;
納地久降諸洞長,尚存蠻科懸蠻刀。
此刀出閘三尺水,吳潭素練翻秋濤;
土家族的盾牌包括虎皮盾和藤盾牌,是一種防守性的武術器械,其中,藤盾牌是用深山綿藤、葛藤和青杠藤編制而成,青杠藤質地堅硬柔韌,不易折斷。制作時將青杠藤放桐油中浸泡,然后通風晾干,編織成形似篩籮擬或長方形的藤牌,在藤牌的里面接兩個環(huán),以供手臂穿握時一環(huán)套住腕,另一環(huán)套住肘。同時,為了防腐并增加藤牌的硬度,往往在其表面涂上生漆。
5.2.2.3 白桿槍
白桿槍是明末石柱女土司秦良玉根據(jù)當?shù)囟嗌降牡貏萏攸c而創(chuàng)制的。身處風雨飄渺的明末亂世,秦良玉恪守精忠報國的遠大理想,訓練出了一支戎伍肅然遠近聞名的石柱土家族土兵?!赌厦魇贰で亓加駛鳌分姓f“善用長矛,以白木為之,不假色飾。厥后屢立戰(zhàn)功,石柱白桿兵遂著名天下?!盵12]由于這支隊伍所使用的武器為白桿槍,故又被稱為“白桿兵”。白桿槍形制獨特,其槍桿由堅韌結實的長白木桿做成,槍尖下方鑄一帶刃的鋼鉤,槍把尾部則配一堅硬鐵環(huán)。作戰(zhàn)時可用槍的前端刺、砍、挑、拉,同時還可以尾部的鐵環(huán)錘擊。行軍途中,白桿槍首尾鉤環(huán)相接,環(huán)環(huán)相扣,即可作為攀山越墻之工具。懸崖峭壁,如履平川,如神兵天降一般神出鬼沒,非常適宜于山地作戰(zhàn)環(huán)境。
5.3 軍事武藝——土家族尚武精神的文化縮影
5.3.1 土家先民巴人軍事武藝
5.3.1.1 精湛的射技
射擊之術是巴人最為擅長的軍事武藝,主要包括箭射和弩射。巴人支系廩君蠻部靠射術立族,據(jù)《世本》、《后漢書》等典籍所載,土家族的部族首領廩君在帶領族人開疆拓土的過程中,曾與居住于鹽陽以“蟲”為圖騰崇拜的鹽水神女部族發(fā)生過激烈的爭斗,戰(zhàn)斗過程中“廩君伺其便,因射殺之,天乃開明。”[5]廩君正是以其高超的射術射殺了鹽水神女,從而確立了其在清江流域的統(tǒng)治地位,精于射技乃是廩君部族得以不斷強大的保障;而巴人板楯蠻*巴人在發(fā)展演變過程中逐漸發(fā)展為兩大支系:廩君蠻和板楯蠻,他們在信仰方面有所差異,廩君蠻信仰白虎,有著濃厚的白虎崇拜情結,而板楯蠻則恰恰相反,他們視白虎為害,以射殺白虎為事。支系則擅射白虎,秦昭襄王時,巴人曾以其高超的射術射殺了為害一方的一只白虎。據(jù)《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載:“秦昭襄王時有一白虎,常從群虎數(shù)游秦、蜀、巴、漢之境,傷害千余人。……時有巴郡閬中夷人,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樓射殺白虎?!盵5]在重慶合川發(fā)現(xiàn)的東漢“濮王冢”石室墓的石刻畫像中,就有一副一人彎弓射虎的圖案??梢姡腿税鍢J蠻部同樣具有高超的射技。另外,巴地大量弓、弩、箭、鏃等文物的出土也印證了巴人精于射技的事實。
5.3.1.2 精妙的劍術
巴人天性勁勇,能征善戰(zhàn)。據(jù)考古遺存發(fā)現(xiàn),巴人墓中兵器較多,凡男子墓均有兵器隨葬,而在眾多出土的兵器中,又尤以巴式劍最為典型。巴式劍為一種無格的柳葉形青銅短劍,有“巴劍”之美譽。巴人擅劍術,據(jù)《后漢書》所載:“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未有君長……,乃共擲劍于石穴,約能中者,奉以為君。巴氏子務相乃獨中之,眾皆嘆。”[5]能夠隨手擲劍于懸崖石穴之中,可見廩君當是精于劍術的行家里手,其劍術本領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另外,從巴式劍被大量出土的事實,以及這些巴式劍成熟的鑄造工藝,亦可推斷出巴人劍術武藝的高超。因為只有擁有熟練、過硬的劍術武藝,才能利用好這些兵器,而稱心如意的兵器又會反過來促進武術技藝的提高,二者是相輔相成的。
5.3.2 明代土家族土兵軍事武藝
5.3.2.1 土兵獨特武藝訓練方法
明代土家族土兵在抗倭戰(zhàn)爭中能夠連戰(zhàn)皆捷,屢建奇功,除了其本身高漲的愛國熱忱和嚴格的軍事紀律作保證外,最主要的還是其在屢次征戰(zhàn)過程中形成了重視武藝的傳統(tǒng)。據(jù)悉,土民生嬰兒后,若為男嬰,則稱與其重量相當之毛鐵,浸泡于毒藥中,待年滿十二周歲,便取出鑄刀,并教其操練武藝。同時用生竹片烤油為嬰兒烙腳底板,以使腳板之皮增厚,爬山奔跑不傷腳,久之即可練成“鐵腳板”。由于實行全民皆兵的特殊軍事體制,在整個土司制度時期,土家族聚居地區(qū)土民尚武之氣蔚然成風,兒童從小即彎弓射箭,飛棒獵鳥。土民時常于校場聚集練武,操練戰(zhàn)陣?!坝理標局挝鞫镌S,有校場坪,土人常于此處演武。又西北五里,有搏射坪,又北五里有射圃,地勢均寬敞,土人每于此搏射。”[14]昔日土司練兵時,吹響號角,土民聞號而聚,在莊嚴而肅穆的鼓點聲中列隊操練。據(jù)清顧彩《容美紀游》敘:“其兵素皆練習,聞角聲則聚……??厥?,甲重者數(shù)十斤,……一人搏虎,二十人助之,以必斃為度,縱虎者重罰。獵他獸亦如之,得擒則倍賞當先者?!盵6]此外,在土司校場旁一般都設有供土兵練習身法、步法和迷蹤術的梅花樁陣以及訓練膽氣的刀梯,長期操練可使其能在懸崖峭壁上交戰(zhàn)時眼疾步穩(wěn),如履平川。
5.3.2.2 蠻刀藤牌之技
蠻刀藤牌之技曾使土家族土兵在明代東南抗倭戰(zhàn)爭中聲名鵲起,該武技主要是將蠻刀和藤牌配合使用,以充分發(fā)揮蠻刀進攻與藤牌防守的功用。其技術特色是藤牌護體,刀法威猛。防守時用藤牌護體以防刀刃利箭,進攻時蠻刀兼具刀、劍和鉤3種器械的技術特色,擁有砍、劈、鉤、掛、刺、斬等技術手段,令人防不勝防。蠻刀藤牌的主要技術動作有“開壯手”、“盾牌手”、“砍殺手”、“牽馬過河”、“鉤馬腳”等。在軍事實戰(zhàn)中一般以左手握藤牌,右手持蠻刀,低勢矮樁前進,接敵時以蠻刀鉤砍敵人下肢或馬腿,使其人仰馬翻,接著迅速直刺、下劈、回鉤,繼而以藤牌護住面部和手足,身體縮作一團像皮球一樣借勢向前滾動,名曰“貓兒打滾”,然后突然騰空躍起又是一陣砍殺,將蠻刀與藤牌的優(yōu)勢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5.3.2.3 土兵奇門陣法
明代土家族土兵在長期的戰(zhàn)斗實踐中逐漸總結并發(fā)明了一套精湛的戰(zhàn)斗陣法,這亦是其威震海疆之原因所在。其陣法以“旗”為基本單位,共24旗,每旗由26人組成,其中包括1名旗長。臨戰(zhàn)時,陣法以1人為旗頭居前,其后依次排列3、5、7、9人,共計5排,形成尖錐狀的戰(zhàn)斗序列,而24旗亦呈一個整體的尖錐狀。若前一人倒下,則后排居中者迅速補上,前一旗倒下,則后面居中一旗迅速補上。依此類推,以保證整體隊形不受破壞,有利于充分發(fā)揮集體的戰(zhàn)斗力。此陣法進可攻、退可守,根據(jù)戰(zhàn)斗需要,既可長驅直進,亦可化縱為橫,又可化整為零。既可以旗為單位各自為戰(zhàn),也可配合他旗協(xié)同作戰(zhàn)。后來,戚繼光在土兵陣法的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鴛鴦陣法,魏源《圣武記》中即指出:“知土兵之所以勝于官兵,則知官兵之必法乎土兵。譚倫、戚繼光之鴛鴦陣法,即土兵之法?!盵22]由此可見,戚繼光所創(chuàng)長短兵互用的鴛鴦陣法對土兵陣法實曾有過借鑒擬或是參考,從而使其能夠威名震宇,名聞天下。
6.1 嚴酷惡劣之自然環(huán)境的磨礪
6.1.1 土家族生存的山地自然環(huán)境
自然地理環(huán)境是人類賴以生存的物質基礎,同時也是文化創(chuàng)造的自然前提。就民族的進化而言,從巴人到現(xiàn)今的土家族都是一個典型的山地民族,大山始終是其生存的依托。土家族生活的湘、鄂、渝、黔邊區(qū),其整個地區(qū)基本上處于大山的環(huán)圍之中,北面綿延著三峽巫山山系,南面矗立著巍峨的武陵山脈,還有逶迤于湘、渝之間百余里的八面山和聳立于渝、鄂之間的齊岳山。該地區(qū)多山的環(huán)境,在各種史志中亦多有記載,例如顧彩在《容美紀游》中開篇即描述道:“武陵地廣袤數(shù)千里,山環(huán)水復,中多迷津,……皆在群山萬壑之中?!盵6]《鶴峰縣志》卷3載:“鶴峰環(huán)邑皆山也,……顧重巒疊嶂中,有沖要,有險隘?!盵7]由此可見,土家族人的生活是與大山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
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一定的生存環(huán)境決定著人們的生活方式,由于山高林密,巖石遍布,很少有成片的土地用以農業(yè)耕作,這也直接導致了土家族人生產方式的落后性。但同時由于土家族所生活的武陵山區(qū)屬于亞熱帶地區(qū),這里冬無嚴寒,夏無酷暑,野生動植物繁多。漫山遍野的野生植物的根和果,可供獵取的眾多的野生動物,成了土家族人生活的主要來源,這就為采集和狩獵活動創(chuàng)造了條件,表現(xiàn)出特有的山地經濟形態(tài)。
6.1.2 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鍛造出強健之體魄和勇武的個性
以采集和狩獵為主要生活來源的土家族,其獲取生活資料的過程極為艱難,由于地勢的險要,到處是連山疊嶺和險峽急流之地,如果不具備過硬的身體素質,要想在如此險惡的地理環(huán)境下獲取生活資料是極其困難的。與此同時,為了獲取肉質生活資料,土家山民在狩獵過程中與猛獸搏斗也是極其尋常的。在火槍發(fā)明之前,土家山民狩獵主要是依賴長刀、匕首、梭鏢、鐮刀、木棒和弓弩等相對較為原始的武器。這種狩獵過程極其危險,受傷的野獸會做垂死掙扎,稍不留神便會受到致命的攻擊,這就要求獵人們擁有強健的體魄并掌握一定的搏殺技能。
其次是生存環(huán)境的極度險惡,大山深處危機四伏,由于山高林密,雜草叢生,虎、豹、熊、豺、狼、蛇等毒蟲猛獸出沒無常,時刻威脅著土家山民的生命安全。據(jù)相關文獻記載,歷史上土家族居住地區(qū)老虎眾多,例如成書于戰(zhàn)國年代的《山海經》中便有較多關于巴地多虎的記載?!度A陽國志·巴志》亦載:“秦昭襄王時,白虎為害,自(秦)[黔]、蜀、巴、漢患之?!盵1]清康熙年間,戲曲作家文人顧彩受容美土司王田舜年之邀,游歷鄂西南容美土司地區(qū)(今恩施州鶴峰縣境內),在其所著《容美紀游》中便詳細地記敘了容美地帶多虎的事實。例如他在前往容美途中便寫道:“荒草茸雜,岡巒回互,道多虎跡,人家稀少”[6]。 “夜焫火四隅防虎”[6];其在記敘李虎坡時又寫道:“李虎坡長亙五十里,……虎穴在焉,常夜出傷牛畜?!幌Ρ娋婊鹬鸹ⅲ⑾氯f人洞,嚙一犬去?!盵6]由此可見,土家山民的生存環(huán)境是極端嚴酷惡劣的,而擁有強健的體魄則是其防身立命的基礎,是其免于猛獸之災,并得以生存和繁衍之根本。
總之,原始的生產方式和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迫使土家山民不斷地改善自己的體力與智力,苦練各種生存技能。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披荊斬棘、爬山淌水,不得不面臨毒蟲猛獸攻擊的危險,并英勇地與其搏斗,這是他們獲取生活資料的必要途徑。同時也正是得益于這個過程,使得他們必須苦練筋骨,從而塑造了強健的體魄,掌握了各種搏殺的本領,培養(yǎng)了勇猛無畏的精神。可以說,大山造就了一個如山般勇武堅毅的民族,氤氳出了土家族人崇武尚勇的個性品質。
6.2 兵禍連連之社會環(huán)境的砥礪
6.2.1 反抗壓迫之民族自衛(wèi)戰(zhàn)爭
在整個中國古代史上,歷代封建統(tǒng)治階級對巴人或土家族的殘酷剝削從來都沒有停歇過。例如公元前280年,秦將司馬錯路經巴、蜀之地攻打楚國黔中,便在巴、蜀兩郡補充十萬大軍、一萬艘大船及其六百萬斛大米。而東漢政府對巴人板楯蠻的壓迫更是殘暴:“長吏鄉(xiāng)亭,更賦至重,仆役過于女婢,箠楚降于囚虜,乃至嫁妻賣子或自剄割?!盵1]唐至清末,歷代封建王朝開始對土家族聚居的湘、鄂、渝、黔邊區(qū)實行羈縻政策,但無論是唐代施行的羈縻州縣政策還是元代以來的土司制度,土家族人民都承擔著向朝廷繳納賦稅,提供兵役、勞役的義務。
統(tǒng)治階級這種無休止的剝削與壓迫不斷激起土家族人民的反抗,而隨著這種反抗的不斷升級,最后便以戰(zhàn)爭的形式爆發(fā)出來。例如東漢光武帝建武23年(47年),由于東漢政府的殘酷壓榨與剝削,“零陽蠻”(今慈利、桑植)精夫(土家語:首領)相單程起而反叛。南朝宋明帝泰始元年至7年(465—471年),由于荊州刺史沈攸之為政苛暴,民怨積深,當時的“建平(郡治恩施)夷王”后裔向宗頭、“酉溪蠻”(今湘西永順、保靖、龍山)首領田頭擬、田婁侯等率眾發(fā)動起義。又如清乾隆后期,統(tǒng)治階級日益腐敗,苛稅激增、徭役不斷,廣大土家族民眾忍無可忍,在田谷敦、覃加耀等率領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白蓮教起義。
自秦至清末的整個封建社會中,土家族人民與封建王朝之間的沖突不斷,戰(zhàn)爭更是不計勝數(shù),但這些戰(zhàn)爭的起因絕大多數(shù)都是因為土家族人民不堪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殘酷剝削、橫征暴斂而發(fā)生的。作為偏隅一方的少數(shù)民族,他們其實并沒有僭越之心,他們之所以揭竿而起只是為了安身立命,獲得一席生存空間。而這一斗爭的過程也充分展現(xiàn)了土家族人民英勇頑強,堅忍不拔的民族性格特征,是其民族尚武精神的特寫。
6.2.2 抵御外侮之國家正義之戰(zhàn)
土家族被征調的歷史應追溯到先秦巴人的時代。在整個巴人的歷史上,除助力于黃帝逐鹿中原、周武王伐紂以及漢高祖劉邦平定三秦以外,東漢中期,巴人亦被征調以平定西北羌亂。三國時期,蜀漢軍師諸葛亮也曾征用巴人為連弩士。唐代詩人劉禹錫在其詩詞《西塞山懷古》中寫道:“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痹摼湓娫~吟詠了西晉平東吳而統(tǒng)一中國的歷史偉績,而當時王濬水軍中的精銳也正是巴人。[4]自元代施行土司制度以來,由于土家族土兵勇猛強悍,極富戰(zhàn)斗力,其被封建王朝的征調更是頻繁?!拔鞔荻颊?,東抵蘇松,南征米魯,北遏遼東”[19]。這其中雖不乏被封建統(tǒng)治階級所利用,充當朝廷鷹犬以鎮(zhèn)壓人民起義而備受貶責的例子,但更多的卻是踴躍參加為保衛(wèi)祖國邊疆,抵御外來侵略的正義之戰(zhàn)。
一個民族其性格的形成是與其生活的社會人文背景息息相關的,是一個長期熏陶的結果。土家族作為偏隅一方相對弱小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其濃郁的尚武精神是由其生活的特殊社會環(huán)境所決定的。一方面,為了民族的生存與繁衍,他們需要應付統(tǒng)治階級和強盛部族的剝削與壓迫,以不屈不撓的斗爭來維護其生存空間。而另一方面,為了保衛(wèi)祖國的邊疆,又必須奔波于抵御外侮的戰(zhàn)場,正是這種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和頻繁的征戰(zhàn)歷程催生出了其崇力尚勇、貴兵輕死的民族性格。
6.3 強健彪悍之民風遺俗的熏陶
除了嚴酷的自然生存環(huán)境和頻繁的征戰(zhàn)歷程,土家山地民族濃郁尚武精神的形成還與其彪悍的民風遺俗不無關系?!队理樋h志》載:“土俗耐勞習險,勁勇善斗”;《苗防備覽》言:“巴人遺裔,輕生好斗?!辣ね寥?,勁勇好斗”[25];《中華全國風俗志》道:“宣恩……俗嗜暴悍。來鳳……性狂而悍”[8]。其彪悍之民風據(jù)此可見一斑。
土家族生活的武陵山區(qū)在歷史上是一個信巫鬼、重淫祀,民風極其野蠻彪悍的地區(qū)。由于巴人崇虎,直至清代,土家族地區(qū)還保留著殺人祭虎的遠古遺風,以殺人的形式來祭祀白虎神。隨著社會的進步,人祭這種殘酷的儀式逐漸被取締,繼而代之以“還人頭愿”、“開紅山”、“殲頭”等變相的人祭形式進行。例如今貴州土家族地區(qū)在還儺愿的祭祀儀式中,就還保留著“開紅山”或“殲頭血祭”(土家族巫師在祭神時用刀在自己額頭上劃一刀,以自己的鮮血來代替殺人祭祀)這種遺俗。又如思南縣楊姓土家族在殺年豬后,要將肉藏在大門背后,并用蓑衣?lián)踝?,一人持刀躲在門角邊守候,若有人經過,則持刀追趕,趕上后必拉此人到家里吃飯喝酒。而更為奇特的是除夕之夜,待酒席擺放就緒后,全家人要戴斗笠、披蓑衣,手持刀槍圍著房子轉一周后才能進屋吃團年飯。再如,貴州印江縣土家族地區(qū)有敬風神的習俗,在大祭風神的時候一般都要舉行殺狗和殺牛的殺牲祭祀儀式,其場面極其血腥。除此之外還有土家族地區(qū)的狩獵遺風,巫儺祭儀中的上刀梯、踩火燁口以及喪葬儀式中的跳武喪等等,不勝枚舉。
這種彪悍的民風遺俗在外人看來著實不能理解,甚至是匪夷所思,但它卻切切實實地反映了土家族人民崇力尚勇的民族天性。也正因為如此,歷代統(tǒng)治者才將土家族稱之為“蠻”,“蠻”即蠻勇、粗野、兇狠的意思,顯然帶有一定的歧視之意,但這其中也透露出統(tǒng)治階級對這支蠻勇之師的敬畏之心。久之,土家族人也就毫不避諱地自稱為“蠻”了,他們視“蠻”為勇武的代名詞,“蠻”也隨之由貶變褒。即使是在今天,“土家族內部還對一些體魄強健、武勇過人的年輕人稱之為‘蠻子’”[33]。正是受到這種民風遺俗的熏陶,土家族人民逐漸形成了崇力尚勇、剛猛堅毅、強健彪悍的民族性格特征,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其民族尚武精神的形成。
7.1 結論
1.土家族武術文化是廣大土家族人民在其民族的發(fā)展歷程中,在適應與改造自然的實踐中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與武術相關的物質與精神產品的總和。它起源于土家先民的生產勞動實踐,是廣大土家族兒女集體智慧的結晶。隨著時間的推移,朝代的更迭,土家族武術的發(fā)展代有興廢,期間雖屢遭統(tǒng)治階級的嚴厲禁止,但禁而不絕,土家族地區(qū)始終保持著濃郁的尚武風氣,土家族武術也始終以其頑強的生命力向前發(fā)展。
2.土家族武術歷史悠久、種類繁多、特色鮮明,擁有較為宏富而深邃的文化內涵。就其文化特色而言,土家族武術突出地體現(xiàn)為濃郁的民族性、鮮明的地域性、文化的交融性、獨特的技擊性以及武德的制約性,是其區(qū)別于其他民族武術文化的顯著特征。
3.余門拳和鐵木拳是流傳于廣大土家族地區(qū)極具代表性的兩個傳統(tǒng)武術拳種,經歷代拳師的不斷創(chuàng)新與補益,最終各自都發(fā)展成了一門技術特色鮮明,文化內涵豐富,理論體系較為完備的土家族優(yōu)秀武術拳種。土家族稀有武術拳械生活化氣息濃厚,不少武術器械直接由生產器具演變而來,成為土家族山地武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4.土家族人銳氣喜武,尚武精神濃烈,在歷史上曾先后參與了一系列的征討防御戰(zhàn)爭,彰顯了其民族剛烈的武風和赤誠的愛國情懷;早期巴人兵器文化發(fā)達,擁有精湛的射技和精妙的劍術本領。土司制度時期,土家族地區(qū)習武之氣蔚然成風,土兵所創(chuàng)制的蠻刀藤牌、鉤鐮槍弩武技、靈活多變的戰(zhàn)斗陣法及其獨特的武藝訓練手段等,均為土家族武術文化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5.土家山地民族崇尚武勇民族性格的形成與其生活的自然人文環(huán)境緊密相關。嚴酷惡劣的山地自然生存環(huán)境、動蕩不安的社會環(huán)境和頻繁征戰(zhàn)的歷史背景以及強健彪悍之民風遺俗等,鍛造出了土家族人強健的體魄,砥礪出了土家族人豪放野蠻、剛猛堅毅的民族性格,成為其民族崇尚武勇的現(xiàn)實歸因。
7.2 研究展望
我國疆域廣闊、民族眾多,每個民族在其歷史進程中都或多或少地保存有自己民族獨特的武術文化事象。與此同時,各民族所生活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與人文背景的差異性又決定了其武術文化的豐富性與多樣性。因此,以族群為視角,以田野工作為手段,置身于少數(shù)民族獨特的文化空間場域,從文化發(fā)生學的視角解析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發(fā)展脈絡,以文化三層次理論梳理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內容,從民族性格特征和地域文化特征的層面提煉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特征,遵循技術反映文化的原則進行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的個案解析等,必將開辟出武術文化研究新的視野與領域,從而打開一扇研究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的學術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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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ujia Wushu Culture
LIU Yao-feng1,2
Taking the Wushu culture existed in Tujia history and region as research subject,by 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field research and expert interview etc.this paper carried a comprehensive cultural perspective on Tujia Wushu culture.First of all,The author traced the evolution process of their Wushu culture,then demonstrated the various boxing system and the unique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ujia Wushu culture.On this basis,the Yu Men boxing,Tie Mu boxing is selected for the case study,their technical style,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law of attack and defense are illustrated.After this,the article deeply analyzed the Tujia Militarism by its military war,weapons and military martial arts.Finally,this paper explored the attribution of TuJia Militarism.
Tujianationality;Wushuculture;characteristic;martialspirit
1002-9826(2016)04-0018-13
10.16470/j.csst.201604003
2015-10-05;
2016-05-24
湖北休閑體育發(fā)展研究中心開放基金課題資助(2015Z003);湖北省教育廳科學技術研究項目(B2015114);湖北民族學院科技學院科研課題(KJB201604)。
劉堯峰(1978-),男,湖北恩施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武術歷史與文化,Tel:(0718)8435558,E-mail:liuyaofeng7802@126.com。
1.湖北民族學院 科技學院 體育系,湖北 恩施,445000;2.湖北休閑體育發(fā)展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430062 1.Colleg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Hube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Enshi 445000,China;2.Leisure Sports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of Hubei Province,Wuhan 430062,China.
G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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