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箋

李慧英

雪箋

李慧英

1

你填補了空白，用草書寫在荒漠

遠行的孩子留下身后的空虛

你大寫著白，也小寫著白

你變換字體讓鄉(xiāng)音難舍難分

我叫你姐姐，叫你親愛的兄弟

你是父親，還是荒草下沉睡不醒的母親

你在等待黃昏，還在守候黎明

你是迷離人間的現實

是勇敢的侵略和霸道的占有

是我胸腔永遠吐不盡豪邁與荒涼

我的生命，屢屢擦破地平線上的傷口

如今留下一封告別的信箋

就要離開

如今留下一封告別的信箋

慰藉我西域的哀愁

2

直到今天，我才想起你

想起即將到來的別離

想起大雪下一生歌唱一次的荊棘鳥

想起放逐的荒野，和奔跑的馬群

長在我們身體里，一根無法拔去的刺

大雪落在東方，太陽升起的圓弧上

落在黃昏和密林，野狐縱身越過的墳塋

依什克塔烏帕納河附近的雪落下來

那是幾億年前的雪，它們扎著我

扎著我的腳趾，和戈壁荒原上的滾石

依連哈比爾尕山口中

至今都奔涌著一條河流

我用唇齒咬緊它

直到它疼得想哭，想要破碎

3

我和我的影子在夕陽下交疊

而你在哪里啊。我的少年，我的火

磨損在路上的光明

博爾赫斯的書房與玫瑰

我是一路消磨的孩子

在大雪里踩著自己。跌倒又爬起

我是一片黃昏，逐漸荒蕪在時針深處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許多年

哪里有父親的羊群，哪里還有一尾銀魚

而你在哪里。我從呼吸里抽出絲

織成帛，綿軟而疼痛

你是我的王國，從我身上

抽走血液，和魔法

留下征戰(zhàn)的疆場，和戰(zhàn)利品

4

把所有苦難當成一場風雪

我想到父親的麥子，和母親的墳地

把所有的蒼涼與遼闊

把958.3米的海拔當成風雪

請你原諒，我已經掏空了自己

掏空了卷起邊角的落日

我在荒野上扎起一排原木籬笆

不遠處有我的炊煙，和糖果

我的靈魂與凡俗的肉身

神的光穿過人世（白晝），我不知道喜歡了多少回

神的光刺破我身體的漏洞，我也不知道痛哭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