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馳
官場的另一種“人民性”書寫
——評張緒佑《靜靜的寧湖》
李蘭馳
在普通大眾的閱讀經(jīng)驗和閱讀積累中,官場小說的最初閱讀印象無外乎這么一組關(guān)鍵詞:“權(quán)利爭斗”、“腐敗”、“權(quán)錢交易”、“潛規(guī)則”等等,再加上市場上消費時代快餐文學盛行,在很多時候官場小說淪變?yōu)橐环N消遣甚或消極的產(chǎn)品。寫官場小說的作者也就順應(yīng)讀者窺視官場的心理,熱衷于將官場小說寫成黑幕小說、官場教科書、升職必讀等類型,寫官場腐敗、官場內(nèi)幕、官場規(guī)則,官場小說因而呈現(xiàn)出模式化、類型化等弊病。然而,張緒佑很有自己的思考和寫作眼光,他力避成俗,獨辟蹊徑,用獨特的藝術(shù)手法寫官場上小人物們的嬉笑哀怒,沉浮變幻。讀《靜靜的寧湖》讓讀者感受不到一般人固定思維中的官場刻板印象,也感受不到所謂的官場上明爭暗斗的洶涌潮流,相反,它帶給讀者一種平緩的、寧靜的、沉思的的閱讀感受。筆者以為,這種感受之所以與眾不同,能沖擊讀者的閱讀感官,在于一種“人民性”的書寫意識和寫作態(tài)度始終貫穿于整部作品的內(nèi)容呈現(xiàn)和藝術(shù)手法中,“人民性”的視角和立場作為一根紅線牽引著整個文本的發(fā)展。所謂“人民性”,筆者以為,就是站在人民的立場上,為人民寫作,寫人民的作品,懷著一種人民的情懷從人民的利益出發(fā),并將這種原始感情融入文學觀念和文學創(chuàng)作中。換句話說,張緒佑的《靜靜的寧湖》雖然是寫官場和政治的小說,但不是寫官場上的明爭暗斗、權(quán)力傾軋,不是寫政治上的陰謀權(quán)術(shù)、蠅營狗茍,更不是以一種旁觀者窺視或獵欲的心態(tài)來揭示官場的沉浮世態(tài),而是將筆觸聚焦在一個普通的縣長小人物身上,寫基層官員在政治的舞臺上是如何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如何與群眾打交道為民造福的。
先說人物的“人民性”。小說的核心要素在于人物形象,小說刻畫的人物形象的思想容量和藝術(shù)水平則直接決定了作品的價值,是作品價值的集中體現(xiàn)?!鹅o靜的寧湖》講述的是在江南的一個山區(qū)縣寧湖縣,文革末期畢業(yè)的第一批文科工農(nóng)兵大學生許明峰,由組織部的一名普通干事因著全國機構(gòu)改革的機會被提拔任命為縣長,在其任上帶領(lǐng)寧湖人民謀事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許明峰作為作者心中理想化的人物,寄托著作者的情感、意念和意愿,也是“人民性”最為集中的人物形象。小說很多地方直接點出了主人公許明峰的“人民性”。他出生于貧困的農(nóng)民家庭,打小就深知農(nóng)村的苦,苦難的經(jīng)歷讓他對“做官”有了不一樣的認識。許明峰認為“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在縣委常委會討論浙江移民游行示威的問題時,他心里這樣想著:“我們是共產(chǎn)黨的干部,是為人民服務(wù)的官員,難道判別一切事物的是非標準不是從人民的歡樂疾苦出發(fā),而是從自己的個人利弊得失出發(fā)?人民的官員不敢為民請命,不去為民擔責,又于情何在?于理何存?”聽完政府工作報告討論發(fā)言后,許明峰感到壓力很大,擔子沉重,“老百姓選上我們,就是寄希望于我們?nèi)樗麄冝k事情。如果一個領(lǐng)導者只關(guān)心自己的仕途,而忽略人民的心愿,你這個官就不配當?!鳖愃七@種有意或無意的認識、想法,還有很多,俯拾皆是。難能可貴的思想覺悟讓許明峰站得比一般人要高,看得要比一般人要遠。俄國作家別林斯基說過:“站在他的人民的氣質(zhì)上,而關(guān)懷人民就是人民自覺的一種表現(xiàn)?!睆埦w佑就是站在代表著普通百姓利益的許明峰的角度上,寫他為官一任給百姓解決困難的政治軌跡。許明峰讓讀者欽佩的地方還在其高超卓越的口才表達能力。無論是就職演說,選舉大會上關(guān)于補選的提議,在大客車落水事故中做的檢討發(fā)言,還是妥善處理316國道民眾聚眾鬧事事件,在征收公糧出事后給鄉(xiāng)民做解釋說服工作等等,在這一系列的事情中許明峰的臨場機智,巧妙說辭,總是能化危為機,變被動為主動。從他的話語中,沒有空洞的道理說教,沒有蠻橫的官僚霸氣,倒是娓娓道來,句句心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人聽后覺著舒服??诓派蠋в械摹叭嗣裥浴保美习傩章牭枚?,聽得進的通俗話語與之打交道做解釋,代百姓說話,能讓群眾接受,與群眾走在一起,這不也是一種“人民性”的存在嗎?
正如現(xiàn)代很多小說家已經(jīng)意識到,小說的敘述技巧本身就是作者控制讀者的手段,涉及到作者希望讀者看到什么和怎樣看的問題一樣,張緒佑在小說中的敘述中有一種無形的意識在支配著,給讀者帶來一種“逼真”后的“思考”。當代著名小說理論家韋恩.布斯曾指出:“無論一部作品具有什么樣的逼真,這個逼真總是在更大的人為性技巧中起作用:每一個成功的作品都是以自己的方式顯出自然的和人為的?!睆倪@一層面來看,小說的故事敘述方式將直接影響到讀者對故事的理解。張緒佑的敘述方式很簡單樸素,并沒有刻意地去投巧,而是以一種平實的語言一件事一件事慢慢地道來,在每一件事講到一個故事時,便以一種回憶的方式給讀者交代來龍去脈,故事中套故事,情節(jié)中套情節(jié),從現(xiàn)實中回到記憶中,再從記憶中回到現(xiàn)實中,顯得順暢,自然,親切。這也便是一種“靜靜地”閱讀效果。比如講到舅舅有對舅舅的回憶,提到母親有母親身世的交代。作者將敘述視點集中于許明峰這個主要人物身上,進而波及其他的人和事,在敘述中夾雜著議論,在議論中夾雜著抒情,猶如用一個光環(huán)串起了一串珍珠。在某種程度上,與其說是一部長篇小說,筆者卻更傾向于它是一部帶有傳記性質(zhì)的報告文學,盡管作者曾說:“許明峰絕不就是本人”。為此,這樣一部看似長篇報告文學,又不是真正的個人自傳,卻又帶有小說的意味,帶給讀者一種新的閱讀體驗。
讀《靜靜的寧湖》還有一個很深的感受,是獨特
的地域特色的展現(xiàn)。“地方色彩,也能增畫的美和力。”不同的地域有著不同的地域文學表現(xiàn)。作者筆下的寧湖不僅有實際可觀可感的外在,還有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的積淀。有學者指出:“文學的人民性總是有強大的時代背景,反映了文學和人民的密切聯(lián)系,體現(xiàn)了人民生活最本質(zhì)的方面,表達人民生活的苦難和歷史期望?!编l(xiāng)土是張緒佑寫作的主要題材,行走在鄉(xiāng)土,懷有一顆農(nóng)夫的心,對鄉(xiāng)土上的人和事以及民風民俗如節(jié)日習俗、傳統(tǒng)禮儀等自然有深深的感情。許明峰帶著黃秘書在回頭山、九宮山、闖王陵觀光游覽時,對名山的來歷,歷史人物的功過都有很深的理解;對寧湖的一些歷史文化更是如數(shù)家珍;回到老家聽寧湖的茶戲,寫到了兒時老輩人在油燈下做的手影;還有寧湖百姓春節(jié)里的習俗,龍舟賽活動的舉辦,寧湖的排歌和茶歌。放排歌、茶歌在文本中多次出現(xiàn),成為塑造人物和表達情感的重要媒介。這些輕松活潑、具有濃郁生活氣息的歌謠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文本中革命敘事的沉重,激蕩著讀者的心靈。作者將這些獨特的寧湖地域因素融入到故事敘述中去,把普通群眾喜聞樂見耳熟能詳?shù)娘L俗活動用歡快的筆觸展示出來,植根于“人民性”的文化傳統(tǒng),為人民書寫人民的情感載體。
高爾基曾經(jīng)說過:“知識分子是人民的良心?!薄鹅o靜的寧湖》盡管講述的是八十年代的人和事,但今天讀來仍具有很大的現(xiàn)實意義和啟迪意味。有人提出,領(lǐng)導干部應(yīng)該慎讀慎寫官場小說,他們擔心真實的政治生態(tài)會被藝術(shù)扭曲失真。然而,張緒佑身在官場,寫官場,看官場,用其獨特的視角傳遞的是官場的正能量,是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對社會的責任表達,是官場的另一種 “人民性”書寫。
作者單位:贛南師范大學341000
李蘭馳,男,漢族,江西大余人,碩士,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