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三篇

○ 胡小平

行走三篇

○ 胡小平

去年的國慶長假，我與同事相約，走進(jìn)了隆回、新化、敘浦三縣交界之地的這片神奇土地，一路上那梯田、瀑布，那溫泉、溶洞，那古樹林、名寺廟等自然美景，還有那名人故居、多彩花瑤等人文景觀，次第撲面而來，讓人應(yīng)接不暇，流連忘返……

壯美石瀑

在這里，寨子的房前屋后、溪邊路旁，或是田土中央，每每突地冒出一方高數(shù)丈的奇異巨石，如雄獅怒吼、天狗吠日、金剛把門、玉兔下凡、情人相會、神仙曬谷……一個個惟妙惟肖，呼之欲出。這里是花瑤的聚居地之一——湖南省隆回縣虎形山鄉(xiāng)的大托村。

花瑤崇拜山石，在花瑤人的心中，這一方方奇石就是一尊尊石神，長年為他們鎮(zhèn)守寨子，護(hù)佑家門。而要觀賞花瑤的石頭，那就不能不去大托。當(dāng)?shù)厝苏f，“大托”原名“大坨”，就是好大一坨的石頭，他們的村寨就一個個建在一塊塊不知有多大的石頭之上。這里好大一坨的石頭到處都是，而最令人驚奇的是那一面巨大的石壁，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崖壁壁”。

“崖壁壁”如刀削斧劈，灰白一片，高逾300米，直聳云天，下面坡度達(dá)45度，越往上越陡，到壁頂幾成直角，寬約2000米，在近處一眼望不到邊。遠(yuǎn)觀大氣磅礴，氣勢恢宏，有如瀑布飛流而下，故稱“石瀑”。專家說這是國內(nèi)最壯觀的石瀑景觀，也是最大、最長的石瀑，具有重要的科學(xué)研究價值和觀賞價值，堪稱國內(nèi)旅游資源中的一絕。

石瀑有三級，從下往上，一級比一級寬闊、高大，一級比一級陡峭、險峻。石瀑上全無雜草，更無樹木，卻級與級之間有竹林相隔。竹林里幽深幽靜、清新涼爽，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石頭或坐或臥，或蹲或躺，或仰或俯，也是一道奇異的景觀。爬過一級，倚著或是坐在石頭上，靠著或是扶著竹子，喘喘氣，定定神，小憩一會，那是十分愜意的事情。向?qū)дf，面對石瀑，游客都嘖嘖稱奇，有一種征服的沖動，卻只有七八成能上到第一級，不到半數(shù)能爬上第二級，而這時，大多數(shù)的人對第三級就只能是望瀑興嘆了，只有少數(shù)心懷“不到長城非好漢”的豪情，又有過人膽量和攀爬技藝的人才敢向第三級發(fā)起沖擊，而真正能沖到頂點的那可是鳳毛麟角，百里難見其一了。

站在石瀑腳下，抬頭仰望，我雖然也有一種征服的沖動，心里卻還是有幾分畏懼。躬著腰，小心翼翼地上了第一級，雖然中途有兩次差點跌倒，或是趴下，卻是有驚無險。坐在竹林里，面對陡峻的第二級，看著別人或才上了幾步就滑了下來，或到了半途就知難而退，還有那各種各樣的狼狽相時，自然地也跟著大家或起哄，或鼓勁，或大笑，或嘆息，而當(dāng)看到有人一鼓作氣沖上去了，或雖是走走停停，最終卻是爬了上去時，又情不自禁地鼓掌歡呼，喝彩叫好。也就是這不斷地有人爬了上去，才激發(fā)了我的斗志，一聲“嗨”，猛地起身，向第二級發(fā)起了沖擊?？刹派狭耸畞砻?，腳下就打滑，腿上就發(fā)軟，趕緊趴下，全身貼著石壁，過了一會，運了運神，繼續(xù)往上爬，爬了五六米，踩著了竹葉，一滑，又趕緊趴下，嚇出一身冷汗，腳上也全沒勁了，歇息一會，慢慢翻過身來，仰面朝天，躺在石壁上。

藍(lán)天白云，陽光卻有點兒晃眼。我閉上眼睛，靜靜地躺著，感受石壁的脈動，傾聽石壁的心聲。旁邊有人也爬不上去了，邊往下滑邊嘆息著說，要是在石壁上鑿一些石級，或是打一個鐵鏈，能讓人拾級而上，或是牽著鐵鏈上去，那多好呢。我瞟他一眼，心想還是不鑿石級，不打鐵鏈的好。這么一想，不知怎么的又來了神，來了勁，就一翻身，往上爬去，雖然是停了幾回，歇了幾次，卻終究是爬上去了，成就感和自豪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從石瀑下來，倚著巨石，仰望石瀑，望著望著，那石瀑就流動起來……

神奇梯田

站在一字排開，接入云端的山腳下，平視牌樓，仰望梯田，滿眼都是震撼。

這里叫紫鵲界，界上的梯田，如級級階梯，似根根緯線，層層疊疊、依山就勢盤旋于群山溝壑之間，線條流暢，層次分明，氣勢恢弘，氣象萬千，可說是匯集了云南哈尼梯田的大氣、廣西龍勝梯田的壯美、菲律賓巴拉韋梯田的險峻、越南沙壩梯田的飄逸于一身。

導(dǎo)游說，這梯田的景觀隨著四季更替而千變?nèi)f化：春天，水面如鏡，五彩斑斕；夏日，禾苗吐綠，青翠欲滴；金秋時節(jié)，稻浪滾滾，一片澄黃；三九隆冬，漫山瑞雪，銀蛇馳舞。我深信此言，因為就眼下這層層稻浪，這無邊澄黃已足以印證。

紫鵲界梯田在湖南隆回、敘浦、新化三縣交界的新化縣水車鎮(zhèn)境內(nèi)，起源于先秦、盛于宋明，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據(jù)考證，紫鵲界的人類活動，最早可追溯到商周。兩漢時期，朝廷對居住在這里的苗、瑤民族規(guī)定“只服徭役、不納田稅”，唐、宋時期，官府鼓勵開墾荒地，多次頒布有關(guān)墾辟農(nóng)田的詔令，并鼓勵種植“高田”。新化建縣以后，“給牛貸種使開墾，植桑種稻輸緡錢”的政策，推動了外來人遷入，他們與當(dāng)?shù)厝艘黄痖_創(chuàng)了紫鵲界農(nóng)耕文化的新紀(jì)元。至明初，在政府積極招徠流亡、獎勵墾荒的政策鼓勵下，紫鵲界梯田開發(fā)進(jìn)入了又一個高潮。

紫鵲界梯田現(xiàn)有五萬多畝，其中集中連片的梯田在兩萬畝以上，遍布海拔五百米到一千一百米之間的山頭上，從山腳到山頂共四百余級，連綿起伏，輾轉(zhuǎn)盤旋，面積最大的不過一畝，最小的僅能插幾十蔸禾。

梯田遠(yuǎn)望如碟如盆、似帶似月，形態(tài)各異，變化多端。龍普村瑤人沖梯田由兩道山梁夾一條沖，形成一個巨大的“凹”字，面積達(dá)兩千余畝，最為壯觀。

梯田依山就勢而造，山有多高，田就有多高，水也有多高。山間從下到上，沒有山塘，沒有水庫，也無需人工引水，全靠天然自流灌溉，令人嘆為觀止。水利專家贊嘆這種自流灌溉系統(tǒng)為“世界水利灌溉工程之奇跡”，可與都江堰和靈渠相媲美。

千百年以來，隨著梯田的開發(fā)，許多直接為生產(chǎn)服務(wù)的公益設(shè)施也相繼建設(shè)起來。單以紫鵲界靠錫溪一面的茶亭為例，就有淡如亭、吉清亭、澤潤亭、應(yīng)息亭等十多座，就連海拔1600多米的風(fēng)車巷絕頂亦建有茶亭，足見當(dāng)年紫鵲界梯田開發(fā)的繁榮興旺景象。

南方稻作文化與狩獵文化在這里巧妙融合，成就了這里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也造就了這里獨特的民俗風(fēng)情和梅山文化。因而，你來到這里，不僅可以看到獨一無二的梯田，還能領(lǐng)略到這里的民風(fēng)、民居、飲食，以及山歌、武術(shù)、草龍舞等原始神秘和獨特的風(fēng)情。

下得山來，走出牌樓，我回身仰望山上，只見藍(lán)天下，那沐浴著夕陽的梯田一片疊一片，一直疊到天上，一山連一山，一直連到天邊。

仰望著梯田，望著望著，我對這里先民的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仿佛看到了先民開山的身影，聽到了先民辟田的聲響。

多彩花瑤

花瑤是瑤族的分支，千百年來生活在湘西的崇山峻嶺之中，至今仍忠實地傳承著先祖最為古樸純真的生活。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花瑤撲面而來的神奇和神秘。

你看那田間地頭，山林竹海，一朵朵山花綻放，一簇簇山花盛開，是那樣的艷麗絕倫，火辣搶眼。而那其實不是山花，是勞作著的花瑤女人。

花瑤女人的艷麗搶眼，得益于神奇的花瑤挑花。挑花（瑤語稱“擁杯”）堪稱我國民間藝術(shù)寶庫的奇葩，圖案簡練，線條明快，色彩和諧，變型夸張，極富裝飾性?；y圖案紛繁多樣，如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人物生活、古老傳說等等，且立意巧妙，布局合理，一般左右對稱，體現(xiàn)出濃厚的民族特色和鄉(xiāng)土氣息，每一件挑花都是一幀精湛的藝術(shù)品?；ì幣蕴艋ú挥媚＞?，見到什么就繡什么，想到什么就挑什么，無須設(shè)計、打稿、描圖和放樣，全憑一雙慧眼和一雙巧手去飛針走線。她們喜歡用強烈的刺激色彩，將鮮紅色的頭飾笠（瑤語稱“派特典”）和頭巾（瑤語稱“笑童”），深藍(lán)色的上衣（夏裝為雪白色），五彩繽紛的腰帶（瑤語稱“特檔”），灰白色的統(tǒng)花裙（瑤語稱“頓”），前沿兩葉紅艷艷的裙邊（瑤語稱“祻補”），墨色的綁腿（瑤語稱“扣烘”）等搭配起來，使整個服飾形成黑白相間、冷暖協(xié)調(diào)、鮮艷奪目，將眾多的色彩和諧地打扮在自己身上，總體上又以紅色為主。一條成年女子穿的統(tǒng)裙大概要挑刺二十五萬多針，耗時半年左右?；ì幣詮牧邭q就開始學(xué)習(xí)挑花，一直挑到人老眼花，而不會挑花的女子是找不到好婆家的。

獨有的地理環(huán)境，奇特的自然條件，孕育了花瑤獨有的民情風(fēng)俗?；ì幍幕樗坠终Q而又極富情致。上門提親說媒的大多是一些能說會道、受人尊重的漢子，人稱“媒人公”。媒人公的重要標(biāo)志是手拿一把打不開的油紙傘。接親時新郎同樣挑著禮擔(dān)，隨意夾行在送禮的隊伍之中，并無什么特別之處。新婚之夜新娘不得入洞房，而是要在堂屋里獨坐冷板凳，不吃不喝，靜靜地挨過寨子里歡騰、喧鬧的夜晚。從提親到訂婚到結(jié)婚，要歷經(jīng)一連串古老、怪誕而繁縟的禮儀，其中最撩人的，當(dāng)數(shù)“打泥巴”“炒茅殼里”和“頓屁股”等圣潔而瘋狂的三步曲，氣氛熱烈而粗獷。

花瑤山寨里有人老了，無論家境貧富，其葬禮都顯古樸而隆重。待為逝者洗浴穿好壽衣入棺后，家人得拜請一位法力高強的“巴梅”（瑤山的巫師）前來“送卯”。送卯在逝者房內(nèi)的一個墻角施行。巴梅的法事，要借助師祖及神靈的法力，四處尋找逝者走散的靈魂。找到后要將其附在自己身上帶回，并勸說其不要在外面游蕩，而應(yīng)盡快返回。不時又模仿逝者生前的口氣，向親人述說他的一生，并為后人“頒鞏斜”（賜福），活靈活現(xiàn)，令人咋舌。次日送葬，途中十分在意要有兒女“哭喪”，哭的人越多、越傷心就越好、越熱鬧，逝者才算有福氣。下葬時鄉(xiāng)鄰?fù)寡ɡ餆堝X，燃鞭炮，親人們都要解下戴在頭上的白孝布往棺木上拋甩三下，以示告別，再將白布盤在頭上。待棺木落穴，親人們一齊深情跪拜，然后須經(jīng)原路返回。這樣，逝者方算“入土為安”。

花瑤是個能歌善飲的民族，男女老少都把唱山歌當(dāng)作最快樂最開心的事情。上山挖土、砍柴，下田插秧、割禾，總曲不離口。他們不用書本，隨編隨唱，出口成章，人人都能唱上好幾個時辰?；ì幍纳礁枋强诳谙鄠?，代代相承，又不斷創(chuàng)新。

花瑤的能歌善飲，在其“趕苗”的節(jié)日中得到集中體現(xiàn)。“趕苗”是花瑤在其遷徙過程中形成的三大傳統(tǒng)節(jié)日，即“討念拜”和兩次“討僚皈”的統(tǒng)稱?！坝懩畎荨笔敲磕甑牡谝淮巍摆s苗”，于農(nóng)歷五月十五至十七日在隆回縣虎形山瑤族鄉(xiāng)水洞坪舉行?！坝憽币鉃椤白摺?，“念”意為“月”，“拜”意為“半”，“討念拜”即月半所過的節(jié)日。該節(jié)源于明朝萬歷元年（1573年）開始，為時三年零六個月對居住在今湖南溆浦縣與隆回縣交界地帶瑤民的鎮(zhèn)壓。此后，瑤民祖先議定由奉姓瑤王主持，每年五月十五至十七日在水洞坪集會，作為受辱雪恥紀(jì)念日，以告誡后人毋忘歷史?！坝懥硼А痹从谠Μ幟竦逆?zhèn)壓，首次由劉姓瑤王主持，于農(nóng)歷七月初二至初四日最初在虎形山瑤族鄉(xiāng)大托村舉行，后因大托過于偏僻，清末改在該鄉(xiāng)茅坳村舉行。“皈”意為“菩薩”，“討僚皈”意即逃脫兇惡的菩薩。第二次“討僚皈”的時間是農(nóng)歷七月初八至初十日，源于雍正元年（1723年）清庭對瑤民的鎮(zhèn)壓。由此可知，花瑤這“趕苗”的統(tǒng)節(jié)日，原本都是雪恥集會。而隨著歷史的推移，這傳統(tǒng)節(jié)日已經(jīng)演變成為人們趕集購物、活動聚會、青年男女賽歌對舞、談情說愛的喜慶節(jié)日。每年在這九天的節(jié)日中，花瑤不論男女老少，舉家出動，一律身著節(jié)日盛裝，奔赴集會地點，或盡情購物，或訪親會友，或彼此對歌，激情展示花瑤各種神秘而淳樸的民情風(fēng)俗。每當(dāng)這時，瑤山就成了花的世界，歌的海洋，成了一大亮麗的風(fēng)景，也成了各地游人為之向往的地方。

在花瑤聚居的地方，除了有這神奇的民情風(fēng)俗，還有奇山異水、古樹怪石……一樣樣是那樣的神秘，那樣的震撼。

而花瑤的神奇和神秘，用文字是難以表述的，要想真切地感受和體驗，最好是在“趕苗”的日子親臨現(xiàn)場，那時那神奇神秘就會撲面而來……

胡小平，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協(xié)理事、湖南省金融作協(xié)副主席，現(xiàn)供職中國銀行湖南省分行，已出版、發(fā)表各類作品近300萬字，作品多次獲獎。

責(zé)任編輯曹慶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