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兄弟（組詩）

劉靜

過了這條河 我就是農民

像草一樣潦草的農民

我終將能找到土地的傷口

我要回到純棉的語言中去

讓棉花開口 玉米說話

讓綢緞般的原野亮開嗓子

鋤頭開張 鐮刀落地

從父親彎腰開始 一粒種子

就順著鐵的味道 挺進河流

挺進莊稼 成為糧食

成為農民體內重新的鐵

我會為自己的后半生是農民而驕傲

我看見綠 看見遼闊 看見一望無際

看見這些詞語里淌出的眼淚

流出的卑微

我看見棉花與棉花手挽著手

看見花生與花生肩并著肩

天生萬物

一個農民

只需要一個微涼的清晨

一滴上了歲數的淚水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流淚

一滴上了歲數的淚水

我不敢用渾濁來形容

用同情去刪除

這是一面鑲嵌在木框中的鏡子

它可能是信物

可能是嫁妝

斑駁的鏡面

漏掉了水銀

漏掉了時光

有時想想，這樣也好

昨夜，我把自己夢見了

夢里的自己是一頭

兩只腳插在水田里的牛

身上的牛虻不多

我懶得甩起我的尾巴

這一口血我還是出得起的

紅花草從夢里一路鋪過來

它還有一個更加好聽的名字叫

紫云英

把這三個字拆開來

用到任何一個人身上

都是一個樸素又潔白的姑娘

我的眼睛為什么這樣渾濁

我的頭顱為什么這么低下

我回望不遠處的村莊

那高傲的、揚長而去的炊煙

下面

坐著我的主人

我是在等著他的到來

想想也好

只要手腳勤快

只要不牛氣沖天

這一輩子

也挨不了幾鞭子

窮人老三

老三的財產還有

屋后一棵老棗樹

一些揀盡寒枝不肯棲的鳥

飛來 又飛走

它們一定和老三一樣窮

窮得不愿丟下一粒鳥屎

圩內的三分地

住著棉花

老三把它們和今年流行的

紋枯病一樣當作自己的子女

窮就要窮出血來

滲進大地

養(yǎng)活暗處的生靈

棗樹 土地

還有老三

都面無表情

我在工作日記里快速地寫上

窮要窮得面無表情

責任編輯 小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