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護衛(wèi)隊

發(fā)條橙

1

市最好的初中，很多優(yōu)秀的學生在初三時就已經把高一的課程預習了大半本，競爭之激烈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這所學校的學生們，小腦袋瓜里最光輝的詞語就是名次。連如廁都要帶著小本子背單詞，簡直是把成績名次提升至了信仰的高度。

初二的班級里，一本本書壘在桌前，除了課本就是五顏六色花樣各異的參考書。若不是看趴在桌前的學生都還是未完全長開的個頭，真的會不小心以為誤走到了某所高三備考的班級。

不過今天，老師辦公室里，大伙喝著茶，聽說了一件新鮮事。

初二（4）班的一個名叫夏菲央的同學，竟然以桌前成堆的學習資料為掩護，語文課上不記筆記，而是埋頭不停地寫著什么。老師在她身后駐足了將近三分鐘她才反應過來。老師威嚴地居高臨下看著她，一把搶過筆記本，就看到上面寫著：“云繡，你如此容忍他一次次傷你最深，也不肯接受我，難道只因他是圣上，而我是王爺？”

當時老師是順口將這句話當著全班的面讀出來的，接著他不假思索地用輕蔑的語氣問夏菲央：“喲，在寫小說？難道是當下正紅的穿越小說？”

接著，毫無防備地，全班轟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聲，如同槍林彈雨一般噼里啪啦落在夏菲央的心上。

“這孩子，真是可笑，當時還義正辭嚴地說，她就是想當小說作家！笑死我們了！”

當場的老師們都跟著初二（4）班的班主任笑了起來。

這件事在學生間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主要結果是夏菲央遭到了很多人的鄙視。要知道，在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里，所有人關注的只有成績和名次，夏菲央的舉動被看作不務正業(yè)。

而且，她想當小說作家，再寫出一部《甄嬛傳》？省省吧！

夏菲央周末回到家中，晚上躲在被子里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確實是想寫出能讓別人喜歡的故事，這樣的夢想真的就那么可笑嗎？

2

第二個星期，夏菲央班上的同學還未完全把這件事忘卻，時不時要拿出來戲弄她時，班上竟同時轉來了三個新學生。

想中途轉進這所學?？刹皇且患菀椎氖?，別說中途轉進來，就是想升進這里的初一，都得托好多關系才能辦妥。而他們三人竟同時轉進了同一個班，簡直令同學們匪夷所思。

更轟動全校的是，他們三人容貌都精致到無可挑剔。反正夏菲央打死也想不出還見過誰比他們更好看。當天下午，三人中唯一的女生楚若瑩，就已經收到了二十多個男生的情書或表白，而另外兩個男生江莫凌和溫言勛，也同樣是“戰(zhàn)績顯赫”不相上下。

這里當然是明確禁止早戀，所以他們三個也拒絕了所有追求者，并且宣稱不會談戀愛，請老師放心。因此，三人一來到學校就分別成了男生和女生心目中只可遠觀的神。

這還沒完，溫言勛在周檢測中幾乎拿了全科滿分，只有語文扣了一分，簡直是校史上最牛的成績。而他謙虛地對所有懷著崇拜的心情前來問候的同學說：“運氣，運氣！”老師看他這樣勝而不驕，更是欣賞他了。

完美男神鑒定完畢后不久，楚若瑩又在全市中學生才藝大賽上奪冠。有人問她：“若瑩，你是表演什么奪冠的？”

她巧笑倩兮地說：“小提琴?！?/p>

那同學說：“哦，這樣啊，我也會鋼琴，后來學習忙了就沒有再學，不過偶爾在家里還是會練練。咱學校元旦晚會上經常都是我伴奏的?！?/p>

“哦，鋼琴我也會，業(yè)余十級?！?/p>

面前的同學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暈過去。因為聽說之前也有人來問過她，而她說她還會芭蕾。

或許問題應該這樣問：你不會什么？

老師們都覺得如獲至寶，兩位學神帶領學校在全國走紅指日可待。

3

沒過多久，同學們就開始發(fā)現，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對。

楚若瑩和溫言勛簡直是他們不可超越的神，他們兩人的存在，瞬間讓其他所有人在學校失去了光彩，平凡得仿佛灰塵一樣。

學校終于爆發(fā)了一次惡劣事件：不少老師在某天早晨走進課堂準備講課時，發(fā)現粉筆盒里臥著一個長著黑色絨毛的碩大蜘蛛。

一時間再次轟動全校，近十年來這所學校的學生品質優(yōu)良，學習那叫一個認真，別無二心，如今居然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徹底調查以后，發(fā)現肇事者正是初二（4）班的班長。

班主任怒不可遏地在講臺上走來走去，班長站在全班人面前低著頭，怎么也不肯說為什么要這么干。

這件事連累到了老師，說是由于他的管教不嚴，才會沒有發(fā)現學生品行的扭曲，于是本月的獎金是沒了著落。最后，班主任忍無可忍之時，班長忽然抬起頭說：“我就是不高興溫言勛轉來以后，就再也沒有人關注我了！”

班長本是全年級英語最好的學生，才初二就已經過了英語四級，平時同學一有英語問題就來問他，所有英語老師都在各自的班上以他為榜樣，勉勵其他同學努力學英語。

班主任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可是溫言勛就是那么優(yōu)秀，有什么辦法。

班長說：“我寧愿做壞事被人關注，也不想這么凡俗！”接著就自顧跑出了教室。

班長受到了停課處分，以正校風校紀。在晨會上校長點名批評他時，還不忘將各學校的升學率之類的數據拿出來激勵一下同學們。

可是事與愿違，很快，每個班的老師都陸續(xù)接到同學們舉報：有人在教室里打架，甚至有人撕了課本。

這所全市最優(yōu)秀的初中，轉眼變得面目全非。

叛逆的男生們組成了一個“復仇聯盟”，宣稱要將溫言勛趕出學校。

4

當天下午放學，溫言勛和楚若瑩剛走出學校，就被一群人包圍了起來。

“學神，我們本來都是成績優(yōu)秀的乖孩子，但你的存在也太逆天了，所以我們決定將你鏟除！”

他們剛握緊拳頭，就聽到一個聲音喊道：“你們敢上前一步試試！”

居然是江莫凌，他兩眼隱約散發(fā)著冷光，讓在場的人都不寒而栗。

“只有江莫凌一個人幫他們，怕什么！”

可是本以為江莫凌會寡不敵眾的“復仇聯盟”，三下五除二就全被他撂翻在地。

末了，江莫凌活動了一下手腳，說：“跆拳道、柔道、劍術你們學過一樣嗎？就想打敗我？”

我的天，原來又是一個和楚若瑩一樣無所不會的神。

眾人含淚望天，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不久后，那些性情大變在學校為非作歹的人也徹底絕望了。因為真的沒有哪個人能夠像江莫凌一樣壞點子多，而且他一次都沒有被老師們抓到證據。所有老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找到證據狠狠懲治他上面。

楚若瑩久而久之成了被全班女生孤立的人，倒不是因為她性格不好，而是她實在太完美了，所以大家不約而同地采取冷淡的態(tài)度來讓她難堪。

唯有夏菲央，因為想要成為小說作家一事，同樣被大家嘲笑和孤立。她來到楚若瑩的座位旁，說：“我聽說你特別多才多藝?！?/p>

楚若瑩笑了笑，說：“謝謝，你也可以！”

夏菲央伸出手來，“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5

放學路上，她們兩人一同買了奶茶，夏菲央喝了一口新出的品種，皺著眉頭說：“不怎么好喝?！?/p>

楚若瑩問：“那你喜歡什么口味的？”

“香芋。”

楚若瑩把手放在夏菲央的奶茶杯口，輕輕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說：“你嘗嘗看！”

夏菲央將信將疑地喝了一口，居然真的變成了香芋味！她張著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楚若瑩嫣然一笑，“小魔術而已！”

夏菲央小心翼翼地問楚若瑩：“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到底會多少東西？”

楚若瑩笑了笑，“你能說上名字的我都會！”

“那還是人嗎，神??！”

楚若瑩笑而不答。此時夏菲央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她問：“難道你真的是神！”

楚若瑩回答：“我是帶著使命來的?！?/p>

夏菲央倒吸一口涼氣，“這么說溫言勛和江莫凌也是？”

楚若瑩點了點頭，“我們要一同完成使命。”

“到底是什么樣的使命？”

楚若瑩將食指擋在唇前，輕聲說：“秘密！”

周末，夏菲央邀請楚若瑩到家中做客，兩個女孩在午飯后一起躺在床上吃著零食。

夏菲央問：“你既然這么神通廣大，能不能告訴我，我以后能不能成小說作家？”

楚若瑩掐指一算，“天機不可泄露！”

夏菲央語塞，想換個話題，就跳到了女生最感興趣的八卦上，賊笑著湊到楚若瑩耳邊，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溫言勛和江莫凌，你喜歡哪個？別告訴我你哪個都不喜歡，誰信！”

楚若瑩白瓷一般的臉上忽然浮過一片緋紅，但她卻裝作鎮(zhèn)定地說：“別亂說，我們三人是純潔的革命友誼！”

夏菲央甩給她一記白眼，“就知道你害羞不肯說！我已經決定以你們三個為原型寫一部小說了！到時候男主給你配錯了可別怪我！”

“喂，你敢！”

兩個女孩嬉笑著打成一片。

6

“咳咳，同學們注意了，現在由本學期最優(yōu)生溫言勛代表全校同學發(fā)言，為大家的期末考打氣加油！之后將宣讀對江莫凌同學的處分?！?/p>

溫言勛是在女生的一片歡呼聲中走上臺的，他站在上面粲然一笑，又將全體女生迷得神魂顛倒。

“我是這個學校最優(yōu)秀的學生，我的到來讓你們中的很多人看不到超越的希望，仿佛信仰被人奪去一般迷茫。但是，你們若是能走出這個校園看看，世界上總是會有人更強，名次不代表任何東西?！?/p>

一旁的校長聽得臉色變白了，但不知怎么，他竟站在原地不動而沒有上前阻止。

溫言勛接著說：“學習固然重要，活到老學到老，這樣的一生是充實美妙的，但凡事一旦偏激就會變了性質。青春很短，年華匆匆，有些夢想在這個時候會顯得特別美。也許，它們不切實際而顯得可笑，可是，當一個人為夢想去努力的時候，何嘗不是一種學習和成長？班長，我知道你不服氣我，也不服氣江莫凌，兩個月前你報了跆拳道班，憑著勤奮刻苦又在跆拳道班成了班長。而我們班最胖的女生，為了超越楚若瑩，已經減下去了二三十斤。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做都不敢做，怕別人會嘲笑的夢想，如若被實現，才是最令人歡喜的?！?/p>

所有人都安靜地聆聽著溫言勛的這一番話，他們在成績和名次的鞭策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學習，仿佛一口氣讀完高中的課程，然后再讀大學的課程，就會在未來收獲最好的褒獎和回報。那么，當年紀慢慢變大、身體逐漸衰老的時候還要學些什么呢？等到那時，再回過頭來，才會發(fā)現自己的青春除了急匆匆啃下的書和做完的題，竟然空空如也，沒有一個像樣的夢想，也沒有一抹終生難忘的亮色。

不等校長開除江莫凌，或者對溫言勛的發(fā)言進行批評時，他們竟已和楚若瑩一起消失在校園中。

7

幾個月后，曾被嘲笑的夏菲央，拿著一本市面上當紅的小說雜志，興沖沖地走進教室。

“楚若瑩，我上稿了，我要成為小說作家了！”

然后她才反應過來，楚若瑩早就無從尋覓了。

此時，班上的同學依然努力地學習迎考，但每個人心中都慢慢找到了一個夢想，它讓大家的青春更加充實和美妙，即使這個夢想說出來會被人嘲笑，甚至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夏菲央后來寫了一個小說，說的是上帝派了三個天使到人間，打破這個時代的偏執(zhí)信念，拯救無數青春的夢想。

她把那個故事投出去時還在想，這個故事是不是太幼稚而會被編輯嘲笑？

她不知道，在Z市的某所特優(yōu)中學，有一天來了三個轉校生……

插圖/王笑笑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