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心掏給大山

崔偉+曹偉華+劉輝++任紅禧

農(nóng)歷二月二，沉寂了七十多年的小南河沸騰了——這一天，小南河成功打造了首屆“開耕節(jié)”，祭祀過后，煮餃子，扭秧歌，辦篝火晚會，熱情洋溢的笑臉被200多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攝影愛好者定格，激情澎湃的舞姿也被收入央視四頻道記者的鏡頭。

過去，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山村：泥土路，土坯房，村民生活慵懶，農(nóng)閑時便貓在屋里喝酒、打牌，整個村子死氣沉沉。

從其貌不揚的小山溝變成眾人青睞的旅游目的地，小南河僅僅用了不到三個月時間。如此速度讓很多知情人由衷感慨：“有一個人必將因改變小南河的歷史而被銘記。”

那個人叫冷菊貞。

2015年12月6日，是冷菊貞到村任職的日子。兩年前，這個在饒河縣頗有名氣的“才女”剛剛調(diào)到雙鴨山市上班。

從縣城調(diào)到市區(qū)，按說是件高興的事兒，可冷菊貞卻常因思鄉(xiāng)而多愁善感：“離開了故土，才知道有多么熱愛?！惫ぷ髦?，冷菊貞還是一名“骨灰級”的攝影發(fā)燒友，但離開饒河后，她幾乎沒拍過片子，“除了饒河，哪里都不想拍”。她常跟朋友講：“不把饒河拍遍，不想拍別的地方。但是，饒河的美景是拍不完的?！?/p>

能被派到小南河當(dāng)?shù)谝粫?，算是遂了她的心意，因為小南河村就坐落在大頂子山下——《烏蘇里船歌》所唱誦的那座美麗大山，也是冷菊貞最愛取景的地方。她太愛這片土地了，也期待著能為這片土地做點兒什么。

初次到村，冷菊貞讓村民們眼前一亮：高挑身材，白皙皮膚，舉止優(yōu)雅，40歲的人看上去仿佛三十出頭。有人嘀咕：“一個女干部，在農(nóng)村待得了嗎？”

“您是董書記吧？”

“您應(yīng)該是王主任！”

沒想到，未等村干部們自我介紹，冷菊貞就一一認(rèn)出了在場的人。原來，上任之前，冷菊貞特意做了功課，仔細(xì)研究了村情和黨員們的情況。這樣的開場讓村干部們大為感動：人家對咱村里情況了解得“透透的”，“不是冒蒙來的”。

過去，小南河近兩萬畝土地種的全是玉米，因為有市場保護(hù)價，村民們習(xí)慣了單一種植，不思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市場行情變了，但村民的觀念沒有變。去年，保護(hù)價沒了，又因倒春寒而歉收，所以，小南河耕地不少，但村民這兩年卻沒掙到錢。

到村當(dāng)天，冷菊貞便提出建議：打開新思路，調(diào)結(jié)構(gòu)、“旱改水”。可村干部們聽了直搖頭：村里全是崗子地，要改水田就得有灌溉設(shè)施，可錢從哪兒來？

也許還是自己想得太簡單，冷菊貞痛定思痛：“自己究竟能做點兒什么？”

接下來，幾天的走訪讓她疲憊不堪。她常常望著眼前美麗的大頂子山發(fā)呆，腦海里不時出現(xiàn)村里的老豆腐坊、老牛馬車、舊式爬犁、木刻楞房子……想著想著，她就陶醉了，這個不起眼兒的小村子古樸、自然，真是個好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她靈機(jī)一動：這古樸原始的村貌不正是民俗攝影的絕佳取景地嗎？

冷菊貞想起影友們?yōu)樗`行時說的話：“饒河不缺風(fēng)光，但缺旅游基地。將來我們要是去你們村子拍片子，給我們找個吃住的地兒就行?！?/p>

這個想法一出，又經(jīng)過反復(fù)論證，冷菊貞決定利用自己的攝影圈資源，將小南河打造成一個集觀光、攝影、農(nóng)家樂為一體的民俗攝影旅游基地，吸引游人取景拍照，既為游客提供吃住，也能為村子帶來效益。

但當(dāng)她真干起來才發(fā)現(xiàn)，事情卻遠(yuǎn)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這么個小地方，要啥沒啥，能干起來嗎？”為了打造旅游基地，冷菊貞以村黨支部的名義成立了旅游協(xié)會，可村民們滿腹疑慮，不上手，不參與。

要吸引游客，光“靠山吃山”還不行，還得有村子自己的特色。為了打造民俗取景基地，冷菊貞自己墊付了6000多塊錢購置年畫、窗花、紅燈籠等飾品。然而，當(dāng)她號召村民開設(shè)“農(nóng)家樂”時，卻應(yīng)者寥寥。

沒法子，冷菊貞只得一邊兒打造場地、跑項目，一邊兒挨家挨戶做工作。一個月下來，冷菊貞不知道暗自哭了多少回，臉曬黑了，頭發(fā)有白絲了，眼袋也腫了，按一個村民的描述：“瞅瞅，冷書記的褲子都蹭亮了?！庇袝r，她在村里忙乎一天，到了飯點兒，一些婦女心疼她，便把她招呼到家里吃飯。

“人家拋家撇業(yè)圖個啥？還不是為了咱小南河嘛！”冷菊貞的奔波付出首先打動了部分婦女，她們又回家做男人的工作。很快，有六七戶人家參與到“農(nóng)家樂”的打造中。

有了“農(nóng)家樂”，冷菊貞便將初見成效的旅游基地拍成照片上傳到攝影群里。然而，仍有許多村民的眼睛里閃著疑問：“搞旅游攝影，咱這地方能有人來嗎？”

元旦剛過，小南河終于迎來首批游客——一個來自浙江蕭山的30多人的旅游團(tuán)，吃飯時足足擺了兩大桌。

“真來人了啊？”這些拿著“長槍短炮”設(shè)備的人讓村民有點兒看呆了——打建村起，小南河還沒見過一次來這么多外人，“這冷書記還真有兩下子?！?/p>

轉(zhuǎn)眼到了春節(jié)，冷菊貞將自費買來的500盞紅燈籠分發(fā)給村民，讓他們掛在自家房前。由于燈籠數(shù)量有限，有的村民想掛卻沒領(lǐng)到，可有的村民拿了燈籠卻不掛，冷菊貞要求他們退還，對方還蠻不講理。

冷菊貞再也撐不住了，心頭積壓已久的委屈伴著淚水噴薄而出：“咱小南河人還能不能有點兒擔(dān)當(dāng)了？你們放心，我來這兒不是為了當(dāng)官，更不是為了發(fā)財，我就是愛這片大山，愛這片土地。捫心自問，小南河還有別的路子可走嗎？”

此情此景，讓袖手旁觀的村民臉紅了，各自回去把燈籠掛了起來……

除夕當(dāng)天下午四點半，村民的微信群里傳來了冷菊貞的聲音：讓燈籠全亮起來。大家這才知道，在這萬家團(tuán)圓的時刻，冷菊貞卻在山上等著拍攝此刻的村景。很多人的心不禁為之一熱。從山上下來，冷菊貞又忙著到村民家拍年夜飯的情景，一直忙乎到晚上九點才往家里趕。

經(jīng)過微信傳播，充滿古樸民風(fēng)的年夜照片很快傳到了著名民俗攝影專家肖殿昌那里。當(dāng)時，肖殿昌和他的“東北過大年拍攝組合”正愁找不到合適地點，小南河原汁原味的年景讓他們眼前一亮。

正月初二，肖殿昌和朋友們來到小南河。冷菊貞從早到晚沒閑著，帶他們拍民俗、拍夜景、吃農(nóng)家飯。村民們不知道，那天正是冷菊貞的生日。每年過生日，她的三位同學(xué)都會帶著各自的孩子在一起聚會，可那天下午，大家從下午三點一直等到了晚上九點半，冷菊貞的兒子一遍遍給她打電話催促，可直到晚上十點多，冷菊貞才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家，氣得兒子直掉眼淚。

冷菊貞的努力沒有白付出。肖殿昌一行在小南河足足拍了三天，并將所拍照片和撰寫的散文《一個村子的年味》傳到了朋友圈。在攝影師們的推介下，小南河很快火了起來，陸陸續(xù)續(xù)有140多個團(tuán)、1500多名游客來到小南河。

初戰(zhàn)告捷堅定了冷菊貞的信心，她開始著手利用二月二的契機(jī)打造“開耕節(jié)”。

盡管有了初步成功，但依然有人不理解。村里事務(wù)千頭萬緒，工作起早貪黑卻總是干不完，她沒時間停下來悲傷。

“我不是‘工作狂，是壓力逼著往前走，甚至沒有時間去難過?！崩渚肇懻f，“有時，心里的壓力就像一座無形的‘大頂子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是啊，像大頂子山一樣的巨大壓力下面，只有一個瘦削孤獨的身影，一個女人在用她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一座古老村子的發(fā)展。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頭，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

當(dāng)“開耕節(jié)”進(jìn)入籌備實質(zhì)階段，許多村民還是無動于衷?？粗渚肇懹行o奈的神情，有人勸她：“冷書記，這些個‘榆木腦袋，別帶他們了?！?/p>

“那不行，我是第一書記，不能只帶幾家?guī)讘魟?chuàng)業(yè)致富。要干，就全村人一起干！”冷菊貞的態(tài)度很明確。

早在春節(jié)之前，縣里一家單位給冷菊貞協(xié)調(diào)了20袋百斤裝大米。按理說，這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可沒承想，卻被她婉言拒絕了：“這些大米只夠分20家的，全村一共200多家，分了這20家，卻把剩下的近200家得罪了，好事兒反而容易引發(fā)矛盾，以后想齊心干大事都干不成了?！崩渚肇懚r(nóng)民，她要抓的是全村人的心。

最終，在冷菊貞的不懈爭取下，在家的村民幾乎全部參與到“開耕節(jié)”的打造中。

為期兩天的“開耕節(jié)”又為小南河迎來了200多名游客，營業(yè)額超過15 000元，還賣出不少山貨、農(nóng)產(chǎn)品。錢雖不多，但村民們的喜悅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僅是因為村子上了電視，更重要的是，小南河從此有了新氣象。

聽說小南河在打造“開耕節(jié)”，當(dāng)時正在饒河縣調(diào)研的雙鴨山市市長宋宏偉特地改道前往參觀，其間多次為村子的改變而動容。臨走時，已經(jīng)跨上車的宋宏偉又下車對冷菊貞說：“全市第一書記都應(yīng)該向你學(xué)習(xí)?！?/p>

短短三個月，小南河舊貌變新顏，整天打麻將、喝大酒的人少了。而冷菊貞卻多了幾十根白頭發(fā)，用她自己的話說：越來越像“村姑”了。她的一位同事則感慨：“過去覺得冷姐是個‘女漢子，現(xiàn)在快變成‘真漢子了?！?/p>

如今，冷菊貞進(jìn)村，真是“雞不跳、狗不叫”，不管到誰家，脫鞋進(jìn)屋、抬腿上炕、盛飯就吃、困了就睡會兒。

為了小南河的事業(yè)，犧牲了家庭的溫馨，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健康、膚色、氣質(zhì)、形象——這些在女人看來最寶貴、最看重的東西，但她卻把這一切都送給了農(nóng)村農(nóng)民……她的心，早已掏給了這個偏遠(yuǎn)的小山村。

以真情換真心，冷菊貞的付出換來了村民的支持和擁護(hù)。今年開春，冷菊貞幫著組建合作社，村民一呼百應(yīng)，紛紛報名；冷菊貞再談起“調(diào)結(jié)構(gòu)”，大家?guī)缀鯖]有異議，今年村里將種植紅豆5000畝，大豆6000畝，玉米、高粱等7000畝。

很多知情人認(rèn)為，冷菊貞最大的成功不是帶村民掙了多少錢，而是收獲了民心。

2016年4月7日中午，雙鴨山市委書記孫喆來到小南河。在兩個多小時的走訪中，看到村民們齊心聚力的精氣神，孫喆高興地對冷菊貞說：“我對第一書記的工作有兩個特別要求，一個是移風(fēng)易俗，一個是發(fā)家致富。這兩項工作你都做到了。而且，不管事業(yè)做得大不大，重要的是把民心凝聚了。”

有村民擔(dān)心：“第一書記任期就兩年，冷書記將來走了可咋辦？”這時，有人接過話茬：“真到了那一天，咱們就摁紅手印把冷書記再請回來?！?/p>

村民王鳳萍的話更是代表了大家的心聲：“不管掙不掙錢，我們都跟冷書記走，哪怕前邊是火坑，也心甘情愿跟她一起跳！”

這就是民心，拿錢也買不來的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