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平 李沁
摘 要:敦煌文獻P.2854《星流發(fā)愿文》為唐代敦煌歸義軍政權初期寫本,用于觀測到“星流變異”天象后舉辦佛教禳災齋會時僧人祈愿宣誦?!靶橇髯儺悺痹谥袊鴤鹘y(tǒng)星占中多預示兇兆,且在史籍中大都附會于國家政治軍事時勢。敦煌歸義軍政權初期受到來自唐王朝、周邊吐蕃勢力及西州回鶻等多方面的外部軍事壓力,張氏統(tǒng)治階層內部也因權力斗爭而暗流涌動。借助禳災齋會這一形式,不僅可強化歸義軍轄下民眾對張氏家族統(tǒng)治的認同感,亦可平抑政權內部斗爭而潛藏的危機。
關鍵詞:敦煌;歸義軍;星流;禳災;齋會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6)09-0142-07
我國是東方天文學的發(fā)源地,①在距今6000余年的仰韶文化時期便已存在較為成熟的天文觀測及天體信仰。②在我國傳統(tǒng)術數(shù)文化③體系中,星占是最重要的學科之一,即通過對星象(星流變異)的占察(包括日占、月占、五星占、列宿占、流星占、客星占、彗星占及云氣占等)④預言人間之事?!妒酚洝芳捌浜笏姓肺墨I中都專門辟有“天文志”一類的專志用以引征軍國大事。有唐一代,星占在理論與方法上進行了的重要創(chuàng)新,⑤社會上(尤其是知識分子階層)星占之風也十分盛行,以致唐代田園詩人王績曾用“望氣登重閣,占星上小樓”之句作為對當時知識分子形象的描述。⑥
在星占觀念系統(tǒng)中,部分“星流變異”雖為祥瑞之兆,但絕大部分“星流變異”預示著君主憂、大臣死、邊兵起、謀叛、旱災、饑荒、盜賊等方面的危機。⑦所以,祈禳之法便一直與星占相伴而生。在唐代,舉行佛教禳災齋會是較常見的祈禳方式。如代宗時,“時以星變,羌虜入寇,內出仁王佛經兩輿付資圣、西明二佛寺,置百尺高座講之。及奴虜寇逼京畿,方罷講”⑧;文宗時,“三月甲戌,以彗星見,命京師諸佛寺開《仁王經》道場”⑨等。將各方星宿與各地州郡一一對應投影的“分野”之法一直是星占理論的重要基礎,但唐代傳世典籍對地方藩鎮(zhèn)應對危機星象時的禳災活動卻頗吝筆墨,使人難窺其詳。
20世紀初發(fā)現(xiàn)的敦煌文獻中,保存了1件記載唐代敦煌歸義軍政權初期為應對星象“危機”舉辦佛教禳災齋會情形的文獻——《星流發(fā)愿文》(即P.2854號敦煌文獻所載20篇(正面17篇、背面3篇)齋會祈愿文中正面第10篇)。⑩《星流發(fā)愿文》雖幅制簡短,卻完整展現(xiàn)了禳災齋會的各項重要信息。通過研究這些信息,不僅可以一窺唐代地方藩鎮(zhèn)星占信仰及佛教禳災齋會的面貌,還能從更廣闊視角下審視“星流變異”現(xiàn)象通過禳災活動與國家(或藩鎮(zhèn))政治軍事時勢間微妙的互動機制。
一、錄文及斷代
P.2854《星流發(fā)愿文》釋錄如下:
星流發(fā)愿文
夫諸佛興悲,無緣普被,有情見異,感跡緣差。故使歸向者福逐愿生,輕毀者禍從心起。
則知禍福自致,非圣愛憎者歟。厥今白帝屆序之晨(辰),金風落葉之日,集四眾于寶地,開五印之真文。日盡三朝,啟嘉愿者有誰施之。則有我釋門都統(tǒng)和尚爰及刺使(史)等傾為星流變異,慮恐不祥,豎福禳災之所為也。今既福事廓被,勝善咸亨,先用上資梵釋四王、龍?zhí)彀瞬?。惟愿威光熾盛、神力無疆,掃彗勃(孛)于天門,殄災殃于地戶。然后四方晏靜,五稼豐登,疫瘴消除,普天安樂。摩訶般若,以用資熏,大眾虔誠,一切普誦。B11
《星流發(fā)愿文》所展現(xiàn)的禳災齋會信息十分完整。(1)舉辦齋會的原因:“星流變異,慮恐不祥”;(2)舉辦齋會的時間:秋季(“白帝屆序之辰,金風落葉之日”)、連續(xù)三天(“日盡三朝……今既福事廓被”);(3)齋會參加者及規(guī)模:“集四眾于寶地”;(4)齋會組織者:“我釋門都統(tǒng)和尚爰及刺史等”;(5)齋會祈愿對象:“諸佛”及“梵釋四王、龍?zhí)彀瞬俊保唬?)祈愿方式:誦經(“開五印之真文”)、行香(“以用資熏”);(7)祈愿所望:“掃彗孛……殄災殃……四方晏靜,五稼豐登,疫瘴消除,普天安樂?!贝送?,還以佛教義理對“星流變異”出現(xiàn)的原因進行了解釋:輕毀三寶、造作惡業(yè)(“歸向者福逐愿生,輕毀者禍從心起。則知禍福自致,非圣愛憎者歟”)。
根據書體字跡特征判斷,P.2854號敦煌文獻正面17篇愿文當為同一書手同一時期抄寫。對這些愿文中包含的時間信息進行考證,將有助于我們確定《星流發(fā)愿文》源本寫作的時間。17篇愿文中出現(xiàn)的時間信息依次為:第1篇《國忌行香文》中“……河西節(jié)度使臣張議潮……”、第3篇《先圣皇帝遠忌文》中“……河西節(jié)度使臣張議潮……”、第8篇《豎幢傘文》中“……當今大中皇帝……”、第9篇《轉經畫像祈愿文》中“……奉為尚書……”、第11篇《行城文》中“……當今大唐大中皇帝……河西節(jié)度吏部尚書……”、第12篇《禮佛發(fā)愿文》中“……大中皇帝……河西節(jié)度吏部尚書……”。
上述信息中三次提及的“大中”年號為唐宣宗李忱在位時所用(懿宗859年繼位后延用1年),即847年至860年。兩次提及的“張議潮”,大中五年(851)十一月被唐朝任命為首任歸義軍節(jié)度使、十一州觀察使、檢校吏部尚書;大中七年(853)其兄張議潭入長安(議潭子張淮深繼任沙州刺史);咸通二年(861)率軍攻占涼州,因功轉授檢校司空;咸通八年(867)應召入長安授右神武統(tǒng)軍兼司徒(河西軍政委侄男張淮深。時張淮深遣使求節(jié)未獲,遂自稱河西節(jié)度),咸通十三年(872)病卒于長安。B12
P.2854號敦煌文獻正面17篇愿文中并未提及張議潮“司空”一職。由此看來,推論《星流發(fā)愿文》源本寫于張議潮任歸義軍節(jié)度使(大中五年)至轉授檢校司空(咸通二年)間當不會有太大出入。而《星流發(fā)愿文》中所稱頌的功德主“刺史”,當為張議潮之兄張議潭或其侄張淮深。
二、“星流變異”對唐代國家政治軍事時勢的附會
敦煌文獻中已知含有星占資料的文獻共17件,即P.2512、敦博藏076V、P.3288、P.2536V、S.2669V、S.2729V、P.2610、P.2632、P.2941、S.5614、Дx01366V、P.3794、S.3326、P.2811、P.3589、P.3571V、S.5777。B13唐代李淳風(太宗、高宗朝時任太史令)所著《乙巳占》部分段落在敦煌文獻中亦有抄本,且與今本差別不大,B14當為敦煌地區(qū)星占理論重要來源之一。
在唐代官修史籍中,以“星流變異”附會國家政治軍事時勢的現(xiàn)象十分普遍。以《新唐書》為例,其“天文志”中所載“星流變異”事件幾乎都可應驗國家政治軍事時勢。茲擷兩例:
第一,陳碩真起義事?!缎绿茣ぬ煳闹尽贰靶亲儭睏l載:“永徽三年十月,有流星貫北極。四年十月,睦州女子陳碩真反,婺州刺史崔義玄討之,有星隕于賊營?!盉15《開元占經·流星占》“流星犯北極十五”條云:“黃帝曰:‘使星色白,入北極,天下兵聚。一曰國有大變,若有稱兵?!寡訅墼唬骸餍侨氡背?,兵大起。”B16《乙巳占》“流星占第四十”條云:“墜星之所,其下流血,破軍殺將,為咎最深?!盉17由此看來,流星與陳碩真謀反事間的“應驗”關系為:永徽三年(652)觀測到流星入北斗(“天下兵聚”、“國有大變”之兆),翌年發(fā)生陳碩真起義(預兆應驗),剿亂過程中有隕石墜落敵營(“破軍殺將”之兆)。但當我們觀察高宗永徽年間史料時不難發(fā)現(xiàn),睦州女子陳碩真以神仙身份用道教方式聚眾,B18自永徽四年十月起事至十一月“陳碩真伏誅”,B19歷時僅1月旋被剿滅,更像是星占中常出現(xiàn)的“盜賊起”或“聚眾之事”,實難堪“天下兵聚”、“國有大變”之兆?!捌栖姎ⅰ敝椎脑斍橛质窃鯓拥哪兀俊顿Y治通鑒·唐紀十五》載永徽四年事:“碩真遣其黨童文寶將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義玄發(fā)兵拒之。民間訛言碩真有神,犯其兵者必滅族,士眾兇懼。司功參軍崔玄籍曰:‘起兵仗順,猶且無成,況憑妖妄,其能久乎!義玄以玄籍為前鋒,自將州兵繼之,至下淮戍,遇賊,與戰(zhàn)。左右以楯蔽義玄,義玄曰:‘刺史避箭,人誰致死!命撤之。于是士卒齊奮,賊眾大潰,斬首數(shù)千級。聽其馀眾歸首;進至睦州境,降者萬計?!盉20可見“破軍殺將”之說應為崔義玄針對兵士畏懼陳碩真仙術所采取的勵兵之法。B21
第二,光啟年間藩鎮(zhèn)攻掠事?!缎绿茣ぬ煳闹尽贰靶亲儭睏l載:“光啟二年九月,有大星隕于揚州府署延和閣前,聲如雷,光炎燭地。十月壬戌,有星出于西方,色白,長一丈五尺,屈曲而隕。占曰:‘長庚也,下則流血。三年五月,秦宗權擁兵于汴州北郊,晝有大星隕于其營,聲如雷,是謂營頭。其下破軍殺將?!盉22此段文字為發(fā)生在僖宗光啟年間的三次隕石記錄:其一,光啟二年(886)九月流星隕落揚州;其二,光啟二年十月“長庚”自西方而隕;其三,光啟三年五月“營頭”隕于秦宗權營。三次流星隕落皆為兇兆,但根據隕落表現(xiàn)之不同,“應驗”亦有差別。落地后聲光并現(xiàn)的揚州隕石,星占中稱“天狗”,《開元占經·流星占》“流星名狀一”條云:“巫咸曰:流星有光見面墜地,若不至地,望之有足,名曰天狗,所往之鄉(xiāng)有戰(zhàn)流血,其君失地,期不出三年災應。又曰:大流星墮破如金散,而有音聲,野雉盡呴,名曰天狗,其所之地必有戰(zhàn)流血。”B23“天狗”所應為光啟三年(887)揚州兵變事。是時,淮南節(jié)度使高駢割據東南七州,“(光啟三年四月)甲子,淮南兵馬使畢師鐸陷揚州,執(zhí)其節(jié)度使高駢?!逶录仔纾ㄓ^察使秦彥入于揚州?!ň旁拢┣貜⒏唏??!ㄊ拢┣刈跈鄬O儒寇揚州。十一月壬申,廬州刺史楊行密陷揚州,秦彥、畢師鐸奔于孫儒?!盉24經此反復,號“富甲天下”的運河名都揚州不僅“破軍殺將”、“其君失地”,其地百姓亦有血城白地之災。“長庚”即金星,又稱太白、啟明。關于“長庚”西出而隕之兆,司馬遷所著《史記·天官書第五》云:“(太白)色白五芒,出蚤為月蝕,晚為天夭及彗星,將發(fā)其國。……出西為刑,舉事右之背之,吉?!盉25“長庚西隕”觀測中未明示隕落之地,權按圖索驥,不妨推其為楊行密在謀士袁襲建議下棄揚州、撤廬州、奪宣州之事?!缎挛宕贰钚忻軅鳌吩疲骸埃钚忻苷碱I揚州后蔡州軍閥秦宗權來攻)是時,城中倉廩空虛,饑民相殺而食,其夫婦、父子自相牽,就屠賣之,屠者刲剔如羊、豕。行密不能守,欲走?!忻苡吆A辏u曰:‘海陵難守,而廬州吾舊治也,城廩完實,可為后圖。行密乃走廬州?!M圍宣州,(趙)锽棄城走,追及殺之,行密遂入宣州。龍紀元年,唐拜行密宣州觀察使?!盉26若如是,“長庚西隕”雖為兇兆,但卻有補救之法,即“舉事右之背之,吉”。楊行密放棄左撤海陵的計劃,右撤廬州以避秦宗權之攻,后成為十國時期吳國的實際開創(chuàng)者。所謂“營頭”者,《開元占經·流星占》“流星晝行三”條云:“甘氏曰:星晝行名曰營首,營首所在,有流血滂沱,則天下不通。一日大旱,赤地千里。所謂晝行者,日未入也?!盉27“營頭”所應為光啟三年蔡州割據勢力秦宗權進攻汴州朱全忠兵敗事?!顿Y治通鑒·唐紀七十二》載光啟三年事:“(五月)辛巳,全忠以四鎮(zhèn)兵攻秦宗權于邊孝村,大破之,斬首二萬馀級;宗權宵遁,全忠追之,至陽武橋而還。……蔡人之守東都、河陽、許、汝、懷、鄭、陜、虢者,聞宗權敗,皆棄去。宗權發(fā)鄭州,孫儒發(fā)河陽,皆屠滅其人,焚其廬舍而去,宗權之勢自是稍衰?!盉28此役中秦宗權戰(zhàn)敗,役后又發(fā)生了鄭州、河陽屠城事件,實應“流血滂沱”之兆。是役,秦宗權已自稱大齊皇帝,且兵力十倍于朱全忠,“營頭”隕營之事,或與流星隕陳碩真營事相類,亦為朱全忠勵兵之法。
前文已述,唐代歷時近三百年,即便是對于流星這種每天都在發(fā)生的天象,也只有極少數(shù)被后朝錄入史籍。由此看來,“應驗”是否為“星流變異”觀測記錄選錄史籍的前提呢?歷代天文官員中不乏上究“星流變異”下度宮廷氣象者——諫者依天而奏,聞者順天而行,天、人間的“感應”通過中國封建倫理關系實現(xiàn)了美學上的平衡。歷代史書中的“天文志”正是史家們對歷史的注解?!缎橇靼l(fā)愿文》也具有這種意義。
孤懸西北的敦煌雖未卷入唐末之亂,但當某位敦煌僧人應禳災齋會所需寫作《星流發(fā)愿文》時(大中五年至咸通二年間),歸義軍政權正處于內憂外患積聚的局面。通過禳災齋會正確解釋“星流變異”所預示的征兆,對穩(wěn)定敦煌民心、樹立張氏“天命”威望等都具有重要意義。都統(tǒng)和尚與刺史豎福禳災所祈愿的“掃彗孛……殄災殃……四方晏靜,五稼豐登,疫瘴消除,普天安樂”便成為一面鏡子,映照出是時歸義軍政權所面臨的時勢。
三、歸義軍政權初期時勢
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吐蕃贊普朗達瑪因施行滅佛政策被僧人射殺,吐蕃政權遂因二子(云丹B29、約松)爭位陷于內戰(zhàn),約松派貴族洛門討擊使論恐熱攻殺吐蕃東道節(jié)度使尚思羅,實際控制了河隴地區(qū)。會昌三年(843)至宣宗大中二年(848)間,論恐熱在與吐蕃鄯州節(jié)度使尚婢婢及唐軍的戰(zhàn)爭中實力不斷削弱,河隴地區(qū)秦、原、安樂三州回歸唐朝。大中二年,沙州大族張議潮率眾擊敗吐蕃守軍,至大中五年(851),相繼攻占沙、瓜、肅、甘、伊五州之地,并與周邊尚婢婢(占據廓、蘭、鄯、岷四州)、尚延心(占據河、渭兩州)等吐蕃勢力結盟,B30大中五年十一月“沙州置歸義軍,以張義潮(張議潮)為節(jié)度使”B31,建立起形式上歸復唐朝的漢人割據藩鎮(zhèn)。張氏歸義軍藩鎮(zhèn)政權建立之初,至少面臨以下5方面的時勢危機:
第一,唐朝朝廷的猜忌。榮新江在研究歸義軍時期敦煌文獻時曾指出,張議潮、張淮深任節(jié)度使期間,敦煌文獻中多使用“河西節(jié)度”一名,而非唐朝中央政府命名的“歸義軍節(jié)度”B32。馮培紅認為,這一現(xiàn)象預示了唐朝朝廷與歸義軍政權間的微妙關系。B33實際上,這種“微妙關系”在咸通二年(861)張議潮攻占涼州后變得愈趨表面化。是時,歸義軍政權已實際控制了沙、瓜、肅、甘、伊、涼等六州之地,基本恢復了睿宗景云二年(711)所設河西道(治涼州)的規(guī)模,“西盡伊吾,東接靈武,得地四千余里,戶口百萬之家,六郡河山,宛然而舊”B34。張議潮占領涼州后,即奏請朝廷允許歸義軍經營涼州。歸義軍政權與唐朝廷間的信任危機圍繞涼州問題發(fā)酵起來——朝廷并未準許歸義軍于涼州建制,僅是轉授張議潮檢校司空以彰其功。與此同時,唐朝廷開始修筑涼州城防,“發(fā)鄆州兵二千五百人戍之”B35,并于咸通四年(863)設涼州節(jié)度使,領涼、洮、西、鄯、河、臨六州,試圖接管涼州并抑制歸義軍勢力發(fā)展。
第二,與吐蕃勢力間若即若離的關系。敦煌自德宗貞元二年(786)以和平方式降于吐蕃,為吐蕃統(tǒng)治長達60余年。其間敦煌漢人社會從社區(qū)政治組織結構到經濟文化生活方式都在一定程度上被動或主動融入了吐蕃因素。B36領導各方勢力驅逐沙州吐蕃守軍的張氏家族本身即為吐蕃政權中世襲的沙州“漢人刺史”B37。張議潮本人不僅諳習吐蕃文化,還曾赴邏些朝覲贊普。B38這一身份不僅是張議潮與周邊尚婢婢、尚延心等吐蕃勢力保持聯(lián)盟關系的基礎,更是其能獲得河隴地區(qū)吐蕃軍民支持的重要因素。唐代詩人薛逢在《涼州詞》中曾這樣描述涼州戰(zhàn)役:“昨夜蕃兵報國仇,沙州都護破涼州。黃河九曲今歸漢,塞外縱橫戰(zhàn)血流?!盉39張議潮也奏稱:“自將蕃、漢兵七千克復涼州?!盉40當時涼州亦為吐蕃軍占領,《涼州詞》中所稱“蕃兵”之“國仇”,當指論恐熱支持約松繼任贊普事。涼州戰(zhàn)役為歸義軍建制后最重要一戰(zhàn),而吐蕃軍在戰(zhàn)役中發(fā)揮了主要作用。對周邊及治內吐蕃勢力的利用與籠絡當為關系歸義軍生存與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
第三,與西州回鶻爭奪伊州的戰(zhàn)爭。大中五年(851)至咸通二年(861)間,除河西吐蕃諸據點外,歸義軍的另一個主要戰(zhàn)爭對象為西州回鶻。文宗開成五年(840),踞于蒙古高原的回鶻汗國在內亂及天災中被黠戛斯人攻破,其后西遷的回鶻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邏祿,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B41。西州回鶻即西遷的龐特勤部。歸義軍初期與西州回鶻的戰(zhàn)爭集中在對伊州的爭奪上。大中四年(850)張議潮驅逐吐蕃勢力奪占伊州,B42此后西州回鶻勢力向東擴張,占領了伊州城西的納職縣,并“頻來抄劫伊州”。大中十年(856),張議潮率軍進攻占據納職縣的西州回鶻。B43至僖宗乾符三年(876),伊州終為西州回鶻所占。
第四,經濟調整期的軍事掠奪及外貿交易。吐蕃趁安史之亂河隴守軍內調平叛之機于廣德二年(764)至貞元二年(786)間,相繼攻占或招降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州,并在河西地區(qū)“焚燒廬舍,驅掠人畜……百姓丁壯者驅之以歸,羸老者咸殺之”B44,致使河西諸州人口逃逸,土地荒蕪。吐蕃統(tǒng)治相對穩(wěn)定后,政權組織上以吐蕃地區(qū)的部落制取代唐朝的鄉(xiāng)里制,政治上以吐蕃人為主官、漢人為輔吏,文化上以吐蕃文化同化占領區(qū)各民族,經濟上則是以計口受田的“突田制”取代唐朝的均田制,這些措施使河西地區(qū)社會經濟文化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復。歸義軍政權建立初期,在進行人口調查及土地調整的基礎上,實行了類似中原地區(qū)兩稅法的據地出稅及請?zhí)镓撘壑贫?。B45這些改革措施并未觸動舊有的大量私田主利益,因而推行得較為順利。但歸義軍初期征戰(zhàn)頻繁,即便是進行了相應的土地及稅賦改革,應仍難供給軍用。以周邊民族勢力(如河西論恐熱系吐蕃諸據點)為對象的軍事掠奪及對外貿易似為供給軍用的重要來源。前文已述,歸義軍政權與周邊尚婢婢、尚延心等吐蕃勢力保持著聯(lián)盟關系,除政治因素外,戰(zhàn)利分配應是維系這一關系的經濟因素。關于歸義軍政權的外貿情況,齊陳駿、馮培紅曾指出,盡管戰(zhàn)爭頻繁,絲路上的商業(yè)交往卻不曾間斷,這歸因于河西地區(qū)良好的商貿傳統(tǒng)與商業(yè)環(huán)境。B46據齊、馮考察,歸義軍時期主要的貿易對象為西方的中亞諸國及東方的唐王朝,外貿輸出品主要為絲織品,輸入品為棉織品、金屬器、氈褥及毛皮(由于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上述商品同時亦為轉口貿易品)。值得注意的是,軍事掠奪與外貿交易兩種經濟來源在對和平環(huán)境的選擇上,本身便為一對矛盾體。
第五,統(tǒng)治階層內部矛盾。據已有材料看,歸義軍初期統(tǒng)治階層內部矛盾主要體現(xiàn)在張氏家族中張議潮支系與其兄張議潭支系間的矛盾。P.2762+S.3329+S.1616+S.6973+S.1564《敕河西節(jié)度兵部尚書張公德政之碑》中稱張議潭:“入陪龍鼎,出將虎牙,武定文經,語昭清史。推夷齊之讓,戀荊樹之榮。手足相扶,同營開辟。先身入質,表為國之輸忠。”由此看來,張議潭、張議潮兄弟當同為大中二年(848)率眾擊敗沙州吐蕃守軍事件的領導者,其后議潭效伯夷、叔齊故事,推讓其弟議潮為節(jié)度使,自己則奉表入朝為質,以換取唐朝廷對歸義軍政權的承認與支持。楊秀清曾據相關材料推測,議潭退出歸義軍政權入朝為質是出于兄弟間達成了由張淮深(議潭之子)繼任歸義軍節(jié)度使的協(xié)議;指出咸通八年(867)議潭卒于長安后議潮接繼入朝為質是出于張淮深勢力的逼迫。B47《資治通鑒·唐紀六十六》載:“(咸通八年)二月,歸義節(jié)度使張義潮(張議潮)入朝,以為右神武統(tǒng)軍,命其族子淮深守歸義?!盉48張議潮入朝后,沙州刺史張淮深即自稱節(jié)度使。至光啟四年(888),朝廷正式授張淮深為節(jié)度使。但在大順元年(890),張淮深與妻、子八人同時被殺,B49張議潮之子張淮鼎重掌歸義軍。
四、歸義軍政權初期舉辦禳災齋會的社會學意義
在吐蕃統(tǒng)治的60余年中,相較河西道時代(景云二年(711)至廣德二年(764),河西地區(qū)社會政治經濟處于低谷期,“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永遠成為定格的歷史。B50這一時期,佛教是少數(shù)獲得巨大發(fā)展的領域。以敦煌為例,據藤枝晃研究,吐蕃占領時期佛教寺院從六七所增加到二十所,僧尼由數(shù)百人增加到近千人(約占敦煌總人口的三十分之一)。B51敦煌張氏、索氏、李氏、翟氏、令狐氏、陰氏、宋氏等大族中不乏出家修行者,在家者亦多皈依三寶、行居士道。B52張議潮即自稱“清信佛弟子張義潮”。B53從佛教發(fā)展史角度看,吐蕃占領時期河西地區(qū)佛教的興盛一方面是由于唐朝開元時期佛教盛世與藏地前弘期赤松德贊贊普弘法兩大佛教發(fā)展高峰波峰疊加的結果,另一方面則是出于在河西戰(zhàn)亂中各族人民渴望心靈慰藉的客觀需要。
方立天在論及佛教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關系時曾指出:“(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是佛教與中國本土文化發(fā)生交涉的重要根源,也是佛教滲透、轉化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組成部分的重要原因?!盉54吐蕃統(tǒng)治時期,這種滲透與轉化在河西地區(qū)漢人族群中表現(xiàn)得愈發(fā)明顯——佛教越來越多地浸染到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體現(xiàn)出獨特的民俗化傾向。B55敦煌的佛教“星流變異”禳災齋會便是這一特點與中國傳統(tǒng)術數(shù)文化相融合的表現(xiàn)。這使得因“星流變異”而舉行的佛教禳災齋會具有了特殊的社會學意義。沙州刺史張淮深(或張議潭)借助佛教齋會儀式,通過對“星流變異”的祈禳,以“啟嘉愿者”這一主祭功德主身份,代表張氏家族,亦代表歸義軍轄下民眾向“諸佛”及“梵釋四王、龍?zhí)彀瞬俊逼碓浮皰咤缲谩鍨难辍姆疥天o,五稼豐登,疫瘴消除,普天安樂”。在這一“日盡三朝”的莊嚴禳災儀式中,不僅強化了歸義軍轄下民眾對張氏家族統(tǒng)治的認同感,張氏家族內部因權力斗爭而潛藏的危機也獲得了暫時的平抑。
注釋
①東方天文學發(fā)源于黃河、長江流域,西方天文學發(fā)源于幼發(fā)拉底河、底格里斯河流域,“東西兩派天文學各有淵源,各自獨立發(fā)展”。參見陳遵媯:《中國天文學史》第一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4頁。
②在河南濮陽西水坡遺址仰韶文化第一階段文化遺存中,發(fā)現(xiàn)了劃分黃道天區(qū)四象的貝殼圖案,這是長期積累天文觀測經驗并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天文歷法知識的體現(xiàn),以四象圖案陪葬墓主人的現(xiàn)象表明,天文知識已融入信仰世界。參見濮陽西水坡遺址考古隊:《1988年河南濮陽西水坡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1989年第12期,第1057—1066頁及圖版壹、貳。
③傳統(tǒng)文化所稱術數(shù),包括“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六者”。參見楊東莼:《中國學術史講話》,東方出版社,1996年,第6、7頁。
④參見李淳風:《乙巳占》,商務印書館,1955年,目錄頁。
⑤中國天文學史整理研究小組:《中國天文學史》,科學出版社,1981年,第30頁。
⑥彭定求等編:《全唐詩》卷三七《王績》,中華書局,1960年,第480頁。
⑦參見趙貞:《唐五代星占與帝王政治》,首都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4年,第1頁。
⑧《舊唐書》卷一一《代宗紀》,中華書局,1975年,第280頁。
⑨《冊府元龜》卷五二《帝王部·崇釋氏第》,鳳凰出版社,2006年,第550頁。
⑩黃征、吳偉編校:《敦煌愿文集》,岳麓書社,1995年,第385頁《星流發(fā)愿文》“題解”稱:“伯二八五四,存文十七篇,此其第九篇。”筆者參閱文獻照片逐一考訂,發(fā)現(xiàn)《敦煌愿文集》中共校錄P.2854號敦煌文獻所載愿文19篇(正面卷首殘篇錄于第720頁《國忌行香文》“題解”中),所錄末篇《正月十二日先圣恭僖皇后忌晨(辰)行香》(第724、725頁)后,記有一段文字,“順宗忌日正月七日,龍法海;穆宗……;德宗……;憲宗……;僖宗……;肅宗……;順圣皇后……;睿宗……;懿宗……;宣宗……;敬宗……”,為11位帝后忌日及行香執(zhí)事,且書體特征與《正月十二日先圣恭僖皇后忌晨(辰)行香》一致,可補錄其后。“帝后忌日”之后,仍有“忌辰行香文”一篇(計13行),其中言及“太上皇帝”、“光敷帝業(yè)”、“五十歲……退習無為……推讓寶位”等,所述當為睿宗事,故該篇脫錄忌文可擬名為《先圣睿宗忌辰行香》。如此,P.2854號敦煌文獻當存文20篇。
B11《敦煌愿文集》第385頁已對《星流發(fā)愿文》進行錄文。筆者進行了三處校正:一、原文第4行3字,《敦煌愿文集》(以下簡稱《集》)錄為“者”,校為“憎”,錄脫;二、第6行2字,《集》錄為“作”,校為“之”;三、第8行3字,《集》錄為“享”,校為“亨”。
B12B13所含天文星占資料分別為:P.2512:含星占殘卷、《廿八宿次位經》、《石氏、甘氏、巫咸氏三家星經》、《玄象詩》、云氣占1則;敦博藏076V:含《紫微宮星圖》、《占云氣書》;P.3288:含《西秦五州占》部分內容;P.2536V:含《乙巳占》部分內容;S.2669V:含《乙巳占》部分內容;S.2729V:含《西秦五州占》部分內容;P.2610:含日占、云氣占數(shù)則;P.2632:含《西秦五州占》、《乙巳占》部分內容;P.2941:含《西秦五州占》部分內容;S.5614:含《西秦五州占》部分內容;Дx01366V:含《西秦五州占》部分內容;P.3794:含云氣占1則;S.3326:含《二十八宿分野圖》、《乙巳占》部分內容;P.2811:含《流星占》,五星占、云氣占數(shù)則;P.3589:含《玄象詩》;P.3571V:含日占、月占、云氣占數(shù)則;S.5777:含《渾天賦》部分內容。參見鄧文寬:《敦煌天文歷法文獻輯?!罚P凰出版社,1996年,第16、51、52、71、95頁;鄧文寬:《敦煌吐魯番天文歷法研究》,甘肅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9—16、25—37頁;黃正建:《敦煌占卜文書與唐五代占卜研究》,學苑出版社,2001年,第41—56頁;趙貞:《敦煌遺書中的唐代星占著作:〈西秦五州占〉》,《文獻》2004年第1期。
B14今本《乙巳占》載“星流變異”占法共十卷百類。P.2536V、S.2669V、S.3326、P.2632號敦煌文獻中皆抄寫有《乙巳占》部分內容。據考,敦煌文獻中所抄寫的《乙巳占》內容與傳世版本“幾乎一樣”,故可以《乙巳占》相關內容佐考敦煌地區(qū)星流變異占示情況。參見黃正建:《敦煌占卜文書與唐五代占卜研究》,學苑出版社,2001年,第47、56頁。
B15《新唐書》卷三二《天文志》,中華書局,1975年,第842頁。
B16瞿曇悉達:《開元占經》卷七四,岳麓書社,1994年,第795頁。
B17《乙巳占》,第115頁。
B18關于陳碩真聚眾的方式,學界一般認為是道教。林梅村曾提出“祆教說”,王永平即撰文與之商榷。筆者查對相關史料及研究動態(tài)后,仍取“道教說”。參見林梅村:《從陳碩真起義看火祆教對唐代民間的影響》,《中國史研究》1993年第2期;王永平:《論唐代民間道教對陳碩真起義的影響─—兼與林梅村同志商榷》,《首都師范大學學報》1995年第1期。
B19《新唐書》卷三《高宗紀》。
B20《資治通鑒》卷一九九高宗永徽四年十月條,中華書局,1956年,第6282、6283頁。
B21筆者在研究陳碩真起義相關史料時發(fā)現(xiàn)一宗趣事:永徽四年確有可令“天下兵聚”、“國有大變”之事,即房遺愛、高陽公主預謀以荊王李元景代高宗之未遂政變。其時恰為李淳風做太史令,記錄轉瞬即逝的流星天象似有所指。李淳風在其《乙巳占》中雖無“流星貫北極”為逆兆之語,但瞿曇氏《開元占經》此象所示皆為引用古人言語,非淳風所未聞?!兑宜日肌分懈小傲餍恰付房?,大臣逆”、“流星……沖天皇大帝,人主有憂”之說。斗魁者,或為流星貫出所指;天皇大帝與北極紫微緊鄰且暗,或亦為流星所貫。設若李淳風假托“流星貫北極”之兆密奏高宗(太史令密奏天象為歷朝慣制)以堅定其除逆之心,房遺愛謀反案發(fā)似又多了一種解釋。此論因暫無更明確證據,僅作一猜測。特留此注,以饗專攻高宗朝史同學研究。
B22《新唐書》卷三二《天文志》,第847頁。
B23《開元占經》卷七一,第758頁。
B24《新唐書》卷九《僖宗紀》。
B25《史記》卷二七《天官書第五》,中華書局,1963年,第1327頁。
B26《新五代史》卷六一《楊行密傳》,中華書局,1974年,第748、749頁。
B27《開元占經》卷七四,第764頁。
B28《資治通鑒》卷二五七僖宗光啟三年五月條。
B29一說云丹為朗達瑪之侄。參見扎西當知:《吐蕃末代贊普歐松贊身世辨》,《中國藏學》2009年第1期。
B30《新唐書》卷八《宣宗紀》載“(大中五年)十月,沙州人張義潮(張議潮)以瓜、沙、伊、肅、鄯、甘、河、西、蘭、岷、廓十一州歸于有司”;《資治通鑒》卷二四九宣宗大中五年十月條亦載“張義潮(張議潮)發(fā)兵略定其旁瓜、伊、西、甘、肅、蘭、鄯、河、岷、廓十州,遣其兄義澤(張議潭)奉十一州圖籍入見,于是河、湟之地盡入于唐”,陸離、陸慶夫在考證張議潮史跡時認為,張氏并未控制河、渭、廓、鄯等州,“張議潭奉十一州圖籍入見”為張氏與相關吐蕃勢力同盟關系的體現(xiàn)。筆者從陸說。參見陸離、陸慶夫:《張議潮史跡新探》,《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1年第1期。
B31《舊唐書》卷一八下《宣宗紀》。
B32參見榮新江:《歸義軍史研究——唐宋時代敦煌歷史考索》,第179頁。
B33馮培紅:《關于歸義軍節(jié)度使官制的幾個問題》,鄭炳林主編:《敦煌歸義軍史專題研究四編》,三秦出版社,2009年,第183—215頁。
B34參見P.2762+S.3329+S.1616+S.6973+S.1564《敕河西節(jié)度兵部尚書張公德政之碑》。
B35《新五代史》卷七四《四夷附錄第三》,第914頁。
B36參見冉永忠:《吐蕃占領敦煌時期的部落制度與封建關系研究》,西藏民族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第16—54頁。
B37P.3551《藥師琉璃光如來贊并序》載:“……則有清河張,敦煌郡大都督賜紫金魚袋并萬戶侯?!薄秲愿敗贰巴獬疾俊ねê谩币噍d有:“沙州陷蕃后,有張氏世為州將?!眳⒁姟秲愿敗肪砭虐拴?,第11354頁。
B38P.3554《謹上河西道節(jié)度公德政及祥瑞五更轉兼十二時序》云:“昔尚書曾赴邏娑(邏些),引道神人,祭水河邊,龍興紫蓋,池現(xiàn)圣鳥,氣運沖星,陣上回風,擊添雷電。”
B39《全唐詩》卷二七“雜曲歌辭”,第381頁。
B40《資治通鑒》卷二五〇懿宗咸通四年三月條。
B41《舊唐書》卷一九五《回紇傳》。
B42S.367《沙州伊州地志》載:“伊州……大中四年張議潮收復,因沙州卌戶居之,羌龍雜處,約一千三百人?!?/p>
B43P.2962《張議潮變文》載:“敦煌城北一千里鎮(zhèn)伊州城西有納職縣,其時回鶻及吐渾居住在彼,頻來抄劫伊州,俘虜人物,侵奪畜牧,曾無暫安。仆射乃于大中十年六月六日親統(tǒng)甲兵,詣彼擊逐伐除?!臆姶髣?,匹騎不輸,遂即收兵,即望沙州而返?!?/p>
B44《舊唐書》卷一九六《吐蕃傳》。
B45參見劉進寶:《敦煌歸義軍賦稅制的特點》,《南京師大學報》2003年第4期;郝二旭:《唐五代敦煌農業(yè)專題研究——以敦煌寫本文獻為中心》,蘭州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85—110頁。
B46齊陳駿、馮培紅:《晚唐五代宋初歸義軍對外商業(yè)貿易》,《敦煌學輯刊》1997年第1期。
B47參見楊秀清:《張議潮出走與張淮深之死——張氏歸義軍內部矛盾新探》,《敦煌研究》1996年第4期。
B48《資治通鑒》卷二五〇僖宗咸通八年二月條。
B49根據對相關敦煌文獻的考證,學界對張淮深之死是否系張淮鼎勢力所為仍存異議,但基本認可張淮深之死系張氏家族內部權力斗爭所致。參見榮新江:《歸義軍史研究——唐宋時代敦煌歷史考索》,第78—88頁;鄧文寬:《也談張淮深之死》,《敦煌研究》1988年第1期;李永寧:《豎牛作孽君主見欺——也談張淮深之死及唐末歸義軍執(zhí)權者之更迭》,《敦煌研究》1986年第2期;昞麟:《張淮深之死疑案的研究》,《敦煌學輯刊》1993年第2期;錢伯泉:《為索勛篡權翻案》,《敦煌研究》1988年第1期;孫修身:《張淮深之死再議》,《西北師院學報》1982年第2期。
B50《資治通鑒》卷二一六玄宗天寶十二載八月條中稱天寶年間“是時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
B51藤枝晃著,劉豫川譯:《吐蕃統(tǒng)治時期的敦煌》(上、中、下),《長江文明》,2011年第1期;2012年第2期;2013年第1期。
B52參見孔令梅:《敦煌大族與佛教》,蘭州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131—163頁;劉安志:《唐朝吐蕃占領沙州時期的敦煌大族》,《中國史研究》1997年第3期。
B53參見S.5835張議潮所抄《大乘稻桿經》尾題。
B54方立天:《佛教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天津社會科學》1989年第6期。
B55關于敦煌佛教信仰的民俗化及其表現(xiàn),參見馬德:《從敦煌看佛教的社會化》,《敦煌學輯刊》2007年第4期;李正宇:《敦煌佛教研究的得失》,《南京師大學報》2008年第5期;李正宇:《8至11世紀敦煌僧人從政從軍——敦煌世俗佛教系列研究之七》,《敦煌研究》2008年第1期;李正宇:《晚唐至北宋敦煌僧尼普聽飲酒——敦煌世俗佛教系列研究之二》,《敦煌研究》200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