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猴

劉立勤

老猴走上舞臺，環(huán)視舞臺前密密麻麻的觀眾，滿臉得意的笑。它想，還是有真本事好呀，有本事了連那些自認是萬物之主的人也可以耍，耍得他們興高采烈，耍得他們心甘情愿掏出比命都重要的錢，供奉在自己面前。

每逢這時，老猴就會想起它的爺爺。

它感激自己的爺爺。爺爺教它本事。爺爺教它上樹摘果子，教它到農民家里偷吃的，教它對付蛇。猴子聰明，它毫不費力就學會了。它很想再學習一些比較獨特高超的技能，可猴爺爺太平庸了，除了教給它的一些基本技能外，啥也不會。不過它記住爺爺說過的話，當猴子要有一些真本事。有真本事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

真本事從哪里來？

爺爺說，從敵人那里來。

誰是我們的敵人呢？是狼，是獅子，是老虎，是老鷹，是蛇？

爺爺說，是人，我們真正的敵人是人！

爺爺還說，狼、獅子、老虎、老鷹、蛇再兇再狠，它們那幾招我們猴子都能夠躲過，可我們躲不過的是人。人有著千奇百怪的法子收拾猴子，讓我們猴子家族不得安生。

人真是猴子的敵人。猴子記得自己的父親被人逮住吃了猴腦，母親被人當作藥物試驗品死于非命，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受盡了人類的欺凌。人為了收拾一只猴子，會不顧一切地砍伐一大片樹林子，也會像瘋子一樣放火燒了一座山。為了活下去，猴子在和人的斗爭中學會了很多技巧，逃脫了很多危險。因此，當后山的猴群幾乎滅絕的時候，它不但逃脫了厄運，成為人的朋友，而且生活得很好。

猴子成了馬戲團的演員。猴子精通猴子所有的技巧，還從馴獸員那里學了很多人的動作，比如敬軍禮，鞠躬，作揖，讀書，騎自行車，騎獨輪車。然后，它把那些招式搬上舞臺，隨隨便便露幾招，臺下的人就像傻子一樣把巴掌拍得啪啪響，好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技藝。其實，那真的狗屁不是。

它想，人自以為很聰明，其實是最傻的。那么簡單的幾個動作，他們就會乖乖地掏出自己的血汗錢，還美其名曰看猴戲，意思是戲耍我們猴子。我老猴耍的是什么動作？是人的動作，我在耍人呢，我用夸張嘲弄的形式戲耍嘲笑人呢。傻乎乎的人還拿出錢來謝謝我猴子。

猴子明白了這個理，它耍得更得意了，耍人的手段也越來越高明。因此，猴子得到的獎賞越來越多，日子也越來越好。它不擔心沒有食物，不擔心狼、獅子、老虎、老鷹或者蛇的攻擊。它有專門的房子，有專門的服務員，有源源不斷的水果和食物，生病了還有醫(yī)生。

猴子不斷學習耍人的新手法。它善于學習，學過高臺跳水，空中翻轉三周半，驚險又優(yōu)美；它學過撐竿跳，空中飛躍比人厲害多了。有了這些新奇的手段，老猴子一出場就是掌聲雷動。

得意的老猴子有些不安分了。它喜歡顯擺不說，還常常捉弄人。它會偷偷地給女演員的辮子上綁一個道具，它會給熟睡的男演員涂一個白鼻梁，它也會把女演員的錢夾偷出來悄悄放進男演員的口袋里。末了，后臺是吵吵鬧鬧熱鬧非凡。待明白那是猴子在搞怪，演員們紛紛拋出手中的家伙兒砸猴子。猴子真是聰明，從中又練就了空手接箭的招數。這個招術成為老猴的看家本領，也成為馬戲團的壓軸戲。

那出戲真是驚奇呀。老猴站在空中的木桿子上，演員瞄準那老猴放箭。那是貨真價實的弓箭呀，只見老猴小手一晃，箭被輕巧收回。側臺的演員繼續(xù)放箭，連發(fā)十支。臺下的觀眾看得驚心動魄，老猴硬是一支不丟全部收回。全場掌聲雷動，老猴是得意非凡。

那天，老猴又在表演自己的看家本領呢，隔壁武校教練帶來了一百多弟子看老猴的表演。教練有百步穿楊百發(fā)百中的技藝，當他看完老猴的表演后，淡然一笑，揚弓發(fā)了一箭，老猴小手一晃輕巧收回。教練一臉赧然，反身連發(fā)十箭，老猴照單全收，而且手舞足蹈。臺下一片歡呼。一向自負的教練沒想到自己會敗給一只猴子，頓覺顏面丟盡，招呼那一百多名弟子一齊出手十箭連發(fā)，眼前組成了一道箭的幕墻。立馬，那老猴子跌下高高的木桿，萬箭穿心而死。

耍人的老猴子就這樣死了，至死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選自《大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