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下決心要給自己留出一個徹底放松的假期,一單活兒不接,一個字兒不寫。誰料想只聽了一部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咬牙切齒”發(fā)下的錚錚誓言竟然瞬間煙消云散。
2016年6月10日,“舒曼與勃拉姆斯——四川音樂學院交響樂團音樂會”,開初并未喚起我的強大動力,只是勃拉姆斯讓我心有所屬,無法抗拒。舞臺上青春年華的鋼琴家孫嘉言,一張陌生的面孔,我既未聽過他的名字,更未聽過他的琴聲??墒钱敗安撘弧弊詈笠粋€音符消失的剎那間,我分明聽到心里有個聲音:一定要寫篇文章,為孫嘉言。
很久不做職務(wù)稿約之外的音樂家訪談,但突如其來的感動、沖動之下頭腦發(fā)熱按捺不住、自覺要求采寫的例外,上一次是為高平,這一次是為孫嘉言。音樂會的第二天午后,在四川音樂學院近旁的那家咖啡閣,我第一次見到舞臺下的青年鋼琴家,笑容可掬,自然親切。在我曾經(jīng)采寫過的數(shù)百位音樂家里,孫嘉言是第一位“90后”。他的母親劉麗娟陪同我們,從這場音樂會開始談起。
● - 紫茵 ○ - 孫嘉言 ▲ - 劉麗娟
● 你好,孫嘉言。昨晚的音樂會,我原本沒打算去聽,因為喜歡勃拉姆斯,所以特意問了下獨奏家是誰,他們說是朱利亞音樂學校的博士,應(yīng)該還不錯。聽完你的演奏,何止是“還不錯”,應(yīng)該說“很不錯,超乎想象,非常棒!”
我想我應(yīng)該寫一篇文章,讓更多國內(nèi)指揮、樂團和音樂愛好者認識你,知道在一大群優(yōu)秀的中國青年鋼琴家中,還有一位后起之秀孫嘉言,比起某些名氣響亮的同行毫不遜色,單論“勃鋼一”的表現(xiàn)可能還要更勝一籌。曾聽過N版中外鋼琴家演奏這部作品,你和朱其元指揮四川音樂學院交響樂團合作的現(xiàn)場版,非常符合我的想象和期待。這個樂團與中外鋼琴家合作演出該作不止一次,他們也認為,你非常棒!
請問,“勃鋼一”是你的選擇,還是朱其元老師的要求?
○ 我和朱其元老師原來并不認識,雖然他也曾經(jīng)在美國很多年。向朱老師引薦我的是川音的薩克斯管教授李雨生老師,他二十年前在加拿大多倫多皇家音樂學院拿到“薩克斯管表演藝術(shù)家文憑”。李老師和我父親是朋友,對我一直很關(guān)注。這個音樂季、這場音樂會,我和朱老師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合作。
應(yīng)該說“勃鋼一”是我的選擇。我提了幾部作品,這是我的首選,他們同意了。事實上,這部作品我是第一次合樂隊,第一次在音樂會上演奏。
● 簡直無法相信!聽你對作品的理解和表現(xiàn),那種極具說服力的深度、高度,精確度、成熟度,怎么可能,第一次!
○ 但我對這部作品的準備,可以說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勃拉姆斯寫《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時,和我現(xiàn)在的年齡差不多。
● 你多大?
○ 我二十六歲。我一直認為這是全世界最偉大的鋼琴作品,至少應(yīng)該是之一吧。我的老師史蒂芬·霍夫(Stephen Hough)有句曾經(jīng)說過,勃拉姆斯的兩部鋼琴協(xié)奏曲,第二首更完美,技法更精道;但第一首更偉大,內(nèi)涵更深邃。音樂傳達的信息和寓意特別豐富。
● 音樂會后,我連夜查找相關(guān)資料,雖然不算太多,但還是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一篇有分量、有價值的文章:鮑蕙蕎老師2012年采寫、《鋼琴藝術(shù)》2014年刊發(fā)的《我每天都問自己:“為什么要學音樂?做一個鋼琴家對我意味著什么?”——青年鋼琴家孫嘉言訪談錄》,好長的標題頗具吸引力。我對你有了最初的了解和大致的印象。你并非初出茅廬嶄露頭角,2012年獲得了利茲國際鋼琴比賽的第三名,這是這項重要國際比賽中國選手的最佳成績!
鮑老師聽過十二三歲的你彈琴,那時她就看出你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她說你參加2012年利茲比賽“在臺上真的有點大鋼琴家的‘范兒了”。而韓國評委、鋼琴家金大晉則評價:“孫是一個嚴肅的鋼琴家,他將來會達到一個很高的高度?!爆F(xiàn)在四年過去了,預言成為現(xiàn)實:你一步一個腳印考上朱利亞音樂學校的博士生,獲獎和演出也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紀錄。
“你的學琴經(jīng)歷就像一個傳奇故事?!币粋€煙臺的琴童,咣,直接到了北京進了中央音樂學院;咣,直接去了美國進了朱利亞音樂學校,這是夠傳奇的了。我希望《音樂愛好者》的讀者,能更多地了解鮑老師文章之外、利茲比賽之后的孫嘉言,好嗎?
○ 我2012年本科畢業(yè)。在朱利亞音樂學校作為約赫維德·卡普林斯基(Yoheved Kaplinsky)博士的全額獎學金學生,相繼獲得學士學位和碩士學位;2014年師從卡普林斯基和史蒂芬·霍夫繼續(xù)攻讀朱利亞音樂藝術(shù)博士學位,導師包括理查德·古德(Richard Goode)、羅伯特·列文(Robert Levin)和馬爾科姆·比爾森(Malcolm Bilson)。同時我還學習作曲,演奏羽管鍵琴及十八至十九世紀的古鋼琴?,F(xiàn)在博二結(jié)束,正在準備博士學位論文。
● 聽說史蒂芬·霍夫曾宣稱他“唯一的學生是孫嘉言”?
○ 實際上,我算是他的“開門弟子”,他現(xiàn)在在朱利亞也有別的學生。
● 我經(jīng)常在想,美國的音樂學院,朱利亞、科蒂斯、辛辛那提等,如今已成為中國新一代音樂家的搖籃。目前世界樂壇最活躍的青年鋼琴家郎朗、秦川、鄒翔、陳潔、王羽佳、張昊辰、黃楚芳、賈然等,喏,還有孫嘉言,可以開列一長串名單。
○ 我特別慶幸自己十六歲去了美國。這個年齡段,既能保留對自己國家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母語”記憶,又能很快地接受汲取融入西方文明社會他國差異文化的環(huán)境??梢宰匀豁槙车貙W習他們做人做事做學問的態(tài)度,在嚴謹而濃厚的學術(shù)環(huán)境氛圍里,我感覺很舒服、很適應(yīng)。在朱利亞圖書館讀書,在朱利亞大師班上課,有很多機會和大師在一起,探討音樂、交流思想,大師們的學術(shù)成就、專業(yè)造詣和藝術(shù)見解深深地影響著我。我完全沉浸在音樂的世界里,遠離世俗的雜質(zhì)和功利的煩擾,那種感覺,怎么講,非常干凈、非常純粹。
理查德·古德,美國本土鋼琴家最杰出的代表人物、第一位錄制貝多芬全部三十二首奏鳴曲的權(quán)威大師。他來朱利亞講大師課,我上去演奏,他評價我“對音樂理解和投入的程度,在年輕一代藝術(shù)家里是非常少有的、罕見的”。這是他的原話,不是只在嘴上說說,而是寫在他的信里。我在朱利亞音樂廳彈貝多芬的最后三首奏鳴曲,古德來到現(xiàn)場,聽完我的演奏,他在評價時用了兩個最高級別的形容詞:最好的(Best)、最有啟發(fā)性的(Most enlightening)。那次我是在古鋼琴上演奏,音樂的幅度和張力最強烈時,感覺琴腿都在震顫搖晃,古德說這才是貝多芬應(yīng)有的最佳效果,在施坦威鋼琴上無法獲得。最后三首奏鳴曲古德彈了一輩子,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評價我。
● 我想古德大師沒必要違心過譽,他的評價一定是發(fā)自內(nèi)心實事求是的。
○ 實際上西方音樂家不是很會這種語言表達,基本不會當面講太多客套話。
我一直認為音樂家的發(fā)展不是三年五年能看到成就的,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要達到藝術(shù)的高峰,應(yīng)該在五六十歲,甚至更晚一些,七十歲。布倫德爾大師有句名言,大意是說他二十歲時仰望費舍爾大師七十歲時的成就,前輩所達到的藝術(shù)高度。這是純藝術(shù)、純音樂的高度,而非在于名聲、場次、票房有多高。這是用藝術(shù)的眼光看藝術(shù)發(fā)展的前景,一種追求、一種境界,一種與功利無關(guān)、與他人評價無關(guān)的非物質(zhì)形態(tài)。
我經(jīng)常有機會與大師交流,最大的收益在于我越來越關(guān)注音樂藝術(shù)本身,越來越有清明的方向和遠大的目標。2015年夏天,我在瑞士參加韋爾比耶音樂節(jié)時見到席夫,這位巴赫、貝多芬的演繹權(quán)威,很多見解對我也有很大的啟發(fā)。
● 席夫是中國鋼琴界的老朋友,觀眾對他相當熟悉。在鋼琴家里,席夫的口才可能算最棒的,網(wǎng)上有他講解貝多芬的最后三首奏鳴曲,“我年輕時根本不懂得貝多芬的音樂,我五十歲之前也不適合彈貝多芬作品”。他勸誡年輕人別在太年輕時彈貝多芬,可他本人二十多歲就錄制巴赫,一般人的概念是巴赫要比貝多芬更難,五十歲前不該彈巴赫。
這也因人而異,二十六歲的你彈“勃鋼一”,我感覺比某些大腕更精道、更成熟,在我聽過的現(xiàn)場版里,絕對的Best(最好)!你對鋼琴這件樂器的掌控駕馭能力、對“勃鋼一”這部作品的理解表達方式,在音樂里注入的豐富的情感,還有變幻的音色……非常Perfect(完美)!
○ 一個音樂家應(yīng)該找到最合適自己的作品,表達自己的心聲,再去和觀眾互動呼應(yīng)、觸發(fā)共鳴。我十一歲時有一次彈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莫名地流下眼淚,現(xiàn)在也無法用語言來解釋為什么。從那時我就開竅了,從此彈琴不止要彈對音符,而且要彈出音樂,帶著自己的感受,融入真實的感情。
● 陳丹青說,一定要肯定自己的感受,感受是很可貴的東西。借用他的話——音樂之動人,憑的是感受,而不是技巧。
○ 我的Focus(注意力),今后還是會主要放在德奧作品上,既用古鋼琴也用現(xiàn)代鋼琴,演奏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經(jīng)典可以說已經(jīng)被人彈“濫”了,我會講出一點自己內(nèi)心的東西。這是我喜歡做的事,通過我的知識和感悟,在大家熟悉的音樂中,表達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新東西。
● 這就是音樂的魅力,相同的作品不同的演繹,總會帶給我們耳目一新的審美體驗。
曾經(jīng)在《村上春樹與小澤征爾共度的午后音樂時光》里,讀到一段關(guān)于1962年4月勃拉姆斯《D小調(diào)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的“演出事件”。在音樂會開始前,伯恩斯坦帶有辯解意味的講解太有趣啦——“這次演奏的風格與我原本想象的并不相符,是被古爾德先生改成這樣的……”這個非同凡響的現(xiàn)場錄音,演奏速度緩慢到甚至讓人感覺“荒謬”的程度,但也有人認為他讓音樂達到一種罕有的高潔與純凈,音色極富魅力。小澤征爾認為古爾德的處理“有一種鄉(xiāng)間的休閑氣息”。
這版錄音你聽過嗎?在準備“勃鋼一”或別的作品時,你會聽各種版本嗎?
○ 我贊同巴倫博伊姆的觀點,“每一首偉大的作品都可以有許多種詮釋,只要它們不違背它的精神”。在準備一首作品之前,他不會先聽別人的錄音。這個做法可能只適用于藝術(shù)造詣達到一定高度的音樂家。一般情況我也不會先聽錄音,我會先自己摸索學習,在原譜做得大體差不多以后再聽錄音。從最早到最新,聽各種各樣的版本,從中汲取補充自己需要的豐富營養(yǎng)。
在準備演奏“勃鋼一”時,我一直試圖尋找勃拉姆斯的手稿,后來在柏林國家圖書館發(fā)現(xiàn)真跡,忍不住內(nèi)心狂喜!看到那一頁上第二樂章開始,小提琴和中提琴演奏的曲譜下面,他寫了一句拉丁文歌詞:“Benedictus qui venit in nomine Domini”(《安魂曲》圣三頌“奉你名而來的,是應(yīng)當稱頌的”),表達他對導師舒曼去世的心境。后來所有出版的總譜都刪除了這句歌詞,他的提示不單有一種神圣而純潔的感情,還有更復雜的寓意,他觸動內(nèi)心的感受更直接、更深刻。
● 你的“勃鋼一”讓我想到了費舍爾……不扯太遠,你還讓我想到了陳宏寬。聽過他彈莫扎特、舒伯特、貝多芬……你倆隔著輩兒,而且,他嚴肅冷峻,你溫和親切。但我還是發(fā)現(xiàn)你倆在某些方面非常相像:既有學院派的風范,嚴謹、穩(wěn)健、精確,有深厚的功底和精湛的技藝,又有演奏家的風采、豐富的經(jīng)驗、鮮明的個性、講究而敏感的觸鍵、美妙而奇異的音色、精巧而恰當?shù)姆志洹⑼ㄍ付嫣┑暮粑?。所有的力度速度千變?nèi)f化,絕對不會失常、失控、失態(tài),這點多么可貴!
“勃鋼一”容易彈得熱烈火爆、激情四溢,你的音樂非同凡響,有熱情卻不泛濫,有激情卻不賁張,有愛意卻不甜膩,有哀思卻不沉重……總之,二十六歲的你彈出了二十五歲的勃拉姆斯,音樂與生活的一種特殊的狀態(tài)、情態(tài)、心態(tài),青春鈍感的氣質(zhì)、優(yōu)柔內(nèi)斂的性格以及深厚熾烈的愛戀。感覺你的每一次觸鍵、每一個落音、每一個收音,都有著十足的把握、恰當?shù)姆执?、豐富的層次和理想的效果,從始至終充滿抒情性與戲劇性交相輝映的光彩與渾然天成的力量。
《紐約時報》評價你的演奏“具有啟示性”,《多倫多星報》稱道你“技巧上完美無瑕,充滿詩意和極其自信的演奏”,贊譽之詞恰如其分。
你那么年輕,還在讀博士,今后是愿意待在大學教書做學問,還是愿意在舞臺上做個職業(yè)演奏家?
○ 一個人如果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地熱愛音樂,一定會有不斷學習探索的自覺愿望。一個人如果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真正熱愛音樂,哪怕是最初的起點很高,可能也很難走得更高。如果把每一步都當成第一步,應(yīng)該就會實打?qū)嵉刈吆妹恳徊健?/p>
我從小喜歡看很多書,小學已熟讀四大名著。傅聰先生在上海音樂學院講學時說,賈寶玉+孫悟空=莫扎特。聽到這句話我馬上心領(lǐng)神會:莫扎特的音樂充滿了愛,溫柔善意悲天憫人,這一點很像賈寶玉;同時他的音樂靈性十足千變?nèi)f化,這就像孫悟空。中國的大師,在大量吸收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chǔ)上,才能做出如此精辟的比喻。
朱利亞博士考試,注重一個人學識的積累。考前不發(fā)提綱,考場不做試卷??忌M入考場,考官上來就是連珠炮式的提問,學生必須不假思索對答如流。如果“臨時抱佛腳”肯定三問兩問就會敗下陣來。要想在全部專業(yè)一年僅七個博士錄取名額的激烈競爭、巨大壓力下脫穎而出,從本科甚至更早開始就要做好充足的準備,這本身就是檢驗一個考生對待音樂的態(tài)度。
朱利亞的博士考上很難,要拿博士學位更難。這張文憑好比一張入場券,我拿著它去美國任何一所大學應(yīng)聘,都可以找到一個職位、掙到一份薪酬,養(yǎng)家糊口保障生活。職業(yè)演奏家這條路,很難說,這條路走得越遠,我和音樂的關(guān)系就感覺“魚和水”更合為一體,而我在其中得到的快樂,也更多、更真實。
從《阿勞談藝錄》中,我讀到大師的音樂價值觀——對音樂的奉獻,對社會的服務(wù)。我一直在尋求更有意義的人生道路。小提琴大師梅紐因有句名言:“做音樂(Making Music)應(yīng)該成為音樂家的本能,成為音樂家生活的必需品。”我非常認同一點:音樂家和音樂的關(guān)系就像魚和水。
● 那除了鋼琴、音樂,在生活中你有什么業(yè)余愛好?
○ 在平常生活中,我沒有什么太多的業(yè)余愛好。
在音樂上我的興趣還蠻多的,可以說相當廣泛。喜歡用莫扎特、貝多芬包括舒伯特時代的古鋼琴,演奏他們那個時代的作品。紐約有個古典音樂愛好者熱追的交響樂演出季,2015年9月10日在林肯中心的開幕音樂會上,我用復制1812年的古鋼琴演奏了貝多芬的《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皇帝”》,琴槌用皮革制成,在音色上和現(xiàn)代鋼琴的羊氈榔頭不一樣,聽眾特別喜歡。
我也愿意接觸了解近現(xiàn)代音樂,彈奏利蓋蒂的作品。參加利茲、克利夫蘭比賽,我都彈了利蓋蒂的《萊切卡組曲》(Musica Ricercata),朱利亞的同學都喜歡,彈的人越來越多。我還演奏過周文中先生和托馬斯·阿德斯(Thomas Ades)的作品。朱利亞每年有為期一周的現(xiàn)代音樂節(jié)(Focus Festival),我都會參加。2016年的主題為紀念美國作曲家米爾頓·巴比特(Milton Babbitt)一百周年誕辰,我擔任巴比特的高足、英年早逝的天才作曲家戈德福里·溫漢姆(Godfrey Winham)的作品《音樂會作品》(Concert Piece)的世界首演。
● 自從2006年赴美求學之后,你大概回國舉辦過多少場音樂會?這場音樂會之后,最近有什么新的計劃?
○ 從2006年到2016年,這是我十年中第三次回國。2010年在煙臺向家鄉(xiāng)父老匯報演出,在煙臺大劇院迎春音樂會上彈了普羅科菲耶夫的《G小調(diào)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和中國作品《黃河》。
2016年8月我會開始第一次回國巡演。美國朋友幫著聯(lián)系保利院線,將在長沙音樂廳(8月12日)、武漢琴臺音樂廳(8月14日)、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8月16日)、沈陽盛京大劇院音樂廳(8月28日)作4場獨奏會;9月3日在煙臺大劇院還有一場,最后是廈門嘉庚劇院(9月10日)。另外,上海東方藝術(shù)中心音樂廳是單獨的約請,8月20日演出。
● 你即將開始第一次中國巡演,在南北城市留下你的聲音,演些什么作品呢?
○ 這次曲目有為紀念約翰·雅各布·弗羅伯格(Johann Jakob Froberger)誕辰四百周年的《悲歌——紀念國王費迪南德三世》《悲歌——紀念布朗舍羅斯先生》;有為紀念布索尼誕辰一百五十周年的《第六小奏鳴曲:比才主題幻想曲》,李斯特、布索尼完譜及編訂的《莫扎特<費加羅的婚禮>主題幻想曲》,以及舒伯特的《C大調(diào)幻想曲“流浪者”》等。
● 我自然是心馳神往啦,但主辦方不會擔心票房嗎?這些作品在國內(nèi)可不那么“流行”。
○ 他們開始可能會有擔心,但我特別希望以“被遺忘的大師”為題,通過我的演奏向國內(nèi)音樂愛好者們推介更多不是那么“泛化”的經(jīng)典,他們都同意。
(孫嘉言的媽媽劉麗娟,一直靜靜地在一邊聽著兒子和我的對話)
● 這十幾年媽媽陪伴一個學習音樂的兒子,在兒子和老師同學的琴聲中耳濡目染,又相識中央音樂學院、朱利亞音樂學院的權(quán)威大專家,您已經(jīng)被熏陶得“脫胎換骨”了,看上去那樣美麗優(yōu)雅、端莊大方。談?wù)劙?,媽媽眼里的兒子和別人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 孫嘉言不光是學琴,從小到大做什么事都認真,很深入、很投入,一定要學懂、學通。他喜歡坐下來看書,文學、數(shù)學、科普都愛看,小學五年級就把《本草綱目》《人體解剖學》這類醫(yī)學書籍翻閱了好幾遍。我經(jīng)常在想,如果他不學音樂而去學別的什么專業(yè),也一定會成功。別的孩子可能覺得練琴學音樂很苦,但他不覺得苦,喜歡也很享受。小學五年級考鋼琴十級,其他孩子都是初中生、高中生,考場上他年齡最小。琴凳那么高,他抱著枕頭當坐墊,最后十級唯一的“優(yōu)秀”給了他。從那時開始,我們意識到,他的音樂才能和其他孩子,真的不一樣。
○ 從我十二歲開始,母親辭掉工作陪伴著我,非常感謝她十幾年來全心全意地照顧我。在美國幫別人看孩子、做清潔、做美甲賺點錢,父母為我付出太多,這里面的苦樂講不完。我沒想過自己一定要成為名氣多大的鋼琴家,只想一定要盡我所能回報父母。
▲ 在美國求學的前兩年,朱利亞預科畢業(yè),我和他商量:本科太難考了,考生好幾千,錄取名額太少,我們不學鋼琴改學醫(yī)好嗎?他不同意改,堅決要考朱利亞。本科畢業(yè),我又和他商量:研究生太難考了,學音樂的人那么多,搞音樂路那么窄,還是改學醫(yī)好嗎?我苦口婆心勸他:學醫(yī)多好,工作好找,工資好掙,你穿上白大褂好有風度,還可以治病救人。你猜他怎么說?“媽媽,我還是用音樂救人吧!”我一下崩潰了,他不可能改學醫(yī),朱利亞朱利亞,研究生博士生,一個接一個地讀下來,我再也沒希望了!
● 音樂會帶給更多人希望??!
○ 我想,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如果人們身體有了病,先進醫(yī)學可以治病救人。還有更多的人心理亞健康甚至嚴重疾患無藥可救,他們最需要心靈救治,音樂應(yīng)該是最好的心靈救治“靈丹妙藥”,這應(yīng)該就是音樂對人類、對社會的價值。我的音樂為社會及世界而存在,愿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們,從音樂中認識生命的意義,從音樂中獲得生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