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對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整理及其啟示

文 / 郭鵬

北京大學對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整理及其啟示

文 / 郭鵬

北京大學作為第一個整理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學術機構，在整理過程和方法方面集科學化和專業(yè)化于一身。這對于明清檔案的保護和近現(xiàn)代檔案學的發(fā)展都具有十分積極的影響。文章以現(xiàn)存的大量檔案和史料為研究基礎，詳細描述了北京大學師生對于保護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貢獻、整理方法以及人才培養(yǎng)的方式，探討了其積極意義。

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檔案分類；北京大學國學門

明清檔案的發(fā)現(xiàn)和整理，與同時期的殷墟甲骨、敦煌經(jīng)卷、戰(zhàn)國秦漢竹簡被合稱為20世紀中國古史研究資料的四大學術發(fā)現(xiàn)，是中國近代學術史上的重大事件，對于研究明清時期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情況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本文中的“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是其中的重要一類，指清代內(nèi)閣大庫中保存的明清檔案以及大量的書籍。它對于我們了解當時社會真實的歷史狀況，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和廣泛的參考意義。

這批珍貴的檔案自清末民初就歷經(jīng)波折，聚散移徙。直至1922年，經(jīng)過眾多專家、學者的多方奔走，歷史博物館才將留存的一部分檔案撥給北京大學進行整理。為此，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專門成立了“清內(nèi)閣大庫檔案整理會”（即后來的“明清史料整理會”，以下簡稱“檔案整理會”），對這批檔案進行保護和整理。在這一事件中北京大學師生所表現(xiàn)出來的強烈的保護檔案意識以及在后期整理過程中做出的探索性實踐，對現(xiàn)代檔案學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圖1 北京大學國學門的師生整理檔案的場景

圖2 為初步整理后的檔案

一、幾經(jīng)波折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終移交北京大學收管

二十世紀20年代，歷史博物館賣出的“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在社會上流散，引起了學術界對這批檔案的極大關注。作為專門研究中國近代史的學術機構，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得知歷史博物館還保存有一部分由內(nèi)閣大庫移出的檔案之后，主任沈兼士立即向當時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報告了此事。1922年5月12日，蔡元培向教育部上呈公函，“擬懇鈞部將此項檔案全數(shù)撥歸本校，即由史學系及研究所國學門組織委員會，率同學生，利用暑假停課之暇，先將目錄尅期編成，公布于世，以副重望；然后再由專門學者鑒別整理，輯成專書”。當時的教育部總長黃炎培尚未正式就職，代理長官、教育次長陳垣在收到這份公函后立即做出批示，同意將此部分檔案交由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整理。面對當時社會多方勢力的阻撓，陳垣親自起草公函，并明確表示“清代遺文，失今不圖，后將莫及”。同時，蔡元培也在多方奔走呼吁。在多方壓力下，教育部于1922年5月派員將故宮午門歷史博物館所藏明清代內(nèi)閣檔案移交北大收管。北京大學收到教育部的指令后，立即派沈兼士、朱希祖和馬衡到歷史博物館接收，共計62箱1502麻袋，為以后大規(guī)模的整理和研究提供了基礎。

二、北京大學有條不紊地展開檔案的整理工作

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開創(chuàng)了學術機構整理檔案之先河。自此，“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開始得到科學的整理，掀開了中國歷史上檔案整理新的一頁。

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對這批珍貴檔案的整理共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922年5月至同年10月。檔案收歸北京大學后，校方隨即成立了“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整理會”專門負責這部分檔案的分類和整理，并由校長蔡元培主持召開會議，商議整理辦法。其人員主要由研究所國學門、史學系、中國文學系的本校師生、畢業(yè)生和校外專家構成。主要工作內(nèi)容包括“出曬、分類、搬往出架、依朝代裝架摘由”五項（圖1為當時北京大學的師生整理檔案的場景）。該階段共計整理檔案1萬余件。第二階段，從1922年11月至1924年5月。1922年11月，北大校方?jīng)Q定把位于北河沿第三院的一幢工字樓撥給國學門做發(fā)展之用，檔案整理占用了其中的十個房間。從此，北京大學對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整理開始進入實質性的第二階段。為了解決“檔案的數(shù)量龐大，檔案整理會的原有人員無法滿足需要”的問題，在史學系主任朱希祖的提議下，1923年3月中旬，史學系大部分學生也加入到了整理檔案的隊伍中，其中不乏后來的知名學者。如著名史學家鄭天挺在回憶起學生時代整理內(nèi)閣大庫檔案時曾說，“它奠定了我以后從事明清研究的基礎”[1]?？梢娺@一階段的成果十分顯著，整理出來的檔案堆滿了房間（圖2為初步整理后的檔案）?！侗贝笕湛酚媒谶B續(xù)刊登了整理出的檔案目錄、摘要甚至全文。第三階段，從1924年6月至1932年8月。1924年6月15日，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第二次懇親會在宣武門外達智橋松筠庵召開，會上沈兼士介紹了檔案整理的情況：共整理出檔案52300多件、200余冊。自此，北京大學對清代內(nèi)閣檔案的整理經(jīng)歷了相當長的一段停滯期。

1932年9月，研究所國學門改為北京大學研究院文史部，內(nèi)閣大庫檔案整理會由文史部接管，檔案整理工作進入又一個階段。1934年6月，國立北京大學設立研究院文科研究所，清代大庫檔案此時轉至文科研究所的明清史料整理室。1946年，北大文科研究所復原，由鄭天挺擔任明清檔案室的主任，繼續(xù)進行大庫檔案的整理工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北京大學于1952年在舊文科研究所基礎上成立了新文科研究所，明清檔案整理室依然堅持大庫檔案的整理和收尾工作。1952年11月11日，時任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部長的馬敘倫做出指示：“取消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其所藏古物檔案交由中央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保管?！敝链?，對于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收集整理工作全部結束。

“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首開學術機構整理檔案的先例”[2]，先后歷經(jīng)三十余年，開創(chuàng)了檔案學術研究的新模式，基本弄清了該批檔案的數(shù)量與大致內(nèi)容，并陸續(xù)出版了大量史料，給學術界樹立了良好的榜樣。這些史料成為后人研究清史的第一手資料，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與檔案整理會合作進行珍貴史料的研究工作。

三、北京大學積極嘗試、科學合理地探索檔案整理的新方法

由于中國古代檔案整理與研究并沒有成法，北京大學對于這批珍貴檔案的整理無疑是開創(chuàng)性的，整理方法先后經(jīng)歷了三次較大的調整。1922年6月28日最初的整理方法得以確定，即“第一，分題本、騰黃、制表、銀銷、經(jīng)件等六類；第二，以年代之遠近為先后；第三，以各機構所歷之事務為分類；第四，依區(qū)域分類”[3]。此時的整理只是對檔案進行初步的分類和篩選，沒有詳細分析檔案的具體內(nèi)容以及檔案之間的歷史聯(lián)系。隨著整理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整理委員對整理方法進行了第一次調整，加入了檔案著錄和編研的相關辦法，即：“第一，形式分類及區(qū)別年代；第二，編號摘由；第三，報告整理成績，研究考證各重要事件，及分別編制統(tǒng)計表。”1924年5月21日，整理委員會根據(jù)北大所藏檔案的重要性又一次調整了檔案整理辦法，工作方向轉變?yōu)椋骸暗谝弧⒄浢黝}行稿；第二、編報銷冊目錄和各種檔案目錄；第三、整理清代題本內(nèi)容，分類摘由；第四、校訂舊編書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羅常培所長提出將己整理出來的部分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盡快公開，檔案整理辦法第三次調整為：已清繕的明題行稿，分類整理印行，沒有抄齊的補抄；整理題本的摘由，凡不明確、不詳細的加以補充，并盡可能的指出每件內(nèi)容的特點；過去整理題本，全按內(nèi)容分類，有許多混淆不清，現(xiàn)在改按機關的職掌重新分類；系統(tǒng)地整理研究本所所藏黃冊、報銷冊及其它檔案。

可見，檔案整理委員會采用的整理方法經(jīng)歷了一個從簡單到復雜、從單一到全面的不斷完善的過程。這個整理方法雖然存在不足，但是其分類、編研以及公開的檔案學思想?yún)s是現(xiàn)代檔案學發(fā)展的重要依據(jù)。它將紛繁復雜的檔案合理分類，使其有序化、條理化，對于現(xiàn)代檔案的實體管理仍舊具有深遠的影響。

四、北京大學積極尋找檔案管理和人才培養(yǎng)的新思路

北京大學對于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整理方法是在實踐中不斷摸索完善的。它是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資源與先進的西方思潮的完美融合?！氨本┐髮W檔案整理會的學者多有留洋背景，學貫中西，他們對于檔案的價值認識，充分體現(xiàn)了受到新文化運動洗禮的新一代學人在歷史觀與史料觀上與傳統(tǒng)學者迥異的旨趣”[4]。北京大學在選擇檔案的整理方法時，不但借鑒了不同時期檔案整理思想和理論（如清代“文種（問題）時序”的分類法和民國時期北洋政府提出的“職能（機構）分類法”），而且吸收了西方圖書館學、目錄學的分類思想，形成了一套新的檔案分類方法——“文種—年代—機構—地區(qū)”平列式分類法。這種檔案分類法也成為中國檔案史上第一次有記錄可查的、由學術機構提出的科學的檔案整理方案。

在不斷完善檔案整理辦法的同時，出于對原件保護的目的，整理會將編譯出版作為檔案公開的最終方式，并采用“隨編隨發(fā)、編示結合”的公開方式，著力解決以往檔案“重編輕示”的問題。羅常培特別提出：“將這批明清檔案盡快公開以供大家利用，要使它從滿足少數(shù)人的研究愿望，進入公開的自由廣泛利用?！边@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明確將檔案的公開和利用作為檔案工作的最終目的并加以貫徹和實施。這一重大舉措引起了學術界的巨大反響，一時間檔案整理風氣盛行，一般大學也相繼設立檔案室保存和研究檔案。這對于后來檔案學科的建立和發(fā)展無疑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可見，“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整理會”成立之初，就將檔案公開和利用作為整理工作的最終目的。[5]這不但對當時明清檔案的整理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對此后的檔案公開亦有指導意義。

北京大學檔案整理委員會作為專門的檔案整理機構，兼具相關人才培養(yǎng)的重任。在整理會的主要成員、歷史系主任朱希祖的提議下，史學系大部分學生也加入到了整理檔案的隊伍中，由此成就了一批知名的歷史學者和檔案人員。鄭天挺曾回憶道：“參加了明清檔案整理會，這無論度國家、對我個人都是一件大事情，從而奠定了我以后從事明清史研究的基礎?！盵6]同時期的史學系學生傅振倫更是由此與檔案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在當時動蕩的社會條件下始終堅持檔案學的研究工作，不但負責擬定了《全國檔案館組織條例》，還在北京大學開設并主講了“檔案與資料課程”，與吳寶康、程桂芬等一起籌建了中國人民大學檔案系。他成為我國檔案學的主要奠基人之一。趙泉澄、單士元、吳晗、趙德澤等人也都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非凡的成績。這與他們在北京大學整理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經(jīng)歷以及其間的人才培養(yǎng)方式是分不開的。將實踐工作與科學研究結合起來，將史料分析與檔案理論相融合，是近代檔案學興起的重要途徑。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建立的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整理會，是我國第一個由學術機構設立的專門從事檔案整理和研究的部門。它的成立對我國檔案學的建設和人才的培養(yǎng)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北京大學對于保護明清檔案所做出的貢獻和所取得的成果成為后來參與明清檔案搶救和整理人士的動力和標桿。它對我國檔案學的形成和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對檔案學理論以及檔案管理學本身具有極其深遠的影響。

[1]鄭天挺.鄭天挺自傳[A].馮爾康晟:鄭天挺學記[C].三聯(lián)書店,1991:378.

[2]王燕.民國三大學術機構與內(nèi)閣大庫檔案[J].蘭臺世界,2010,(6).

[3]北京大學日刊[N],1922-07-15.

[4]庾向芳.試論北大國學門內(nèi)閣大庫檔案整理的成就與不足[J].史學史研究,2016,(1).

[5]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六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8:206.

[6]張會超.民國時期明清檔案整理研究[M].上海:上海世界圖書出版社,2011:132.

K092；G27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9652（2016）06-0015-03

（責任編輯：虞志堅）

郭鵬（1983- ），女，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在讀博士，北京大學檔案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