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欣怡
我懷著一百個不樂意坐在婚宴的圓桌前。耳中是刺耳的音樂聲、賓客大聲的交談聲、主持人千篇一律的調(diào)侃聲,眼中是光怪陸離的燈光以及來往穿梭于其中的服務員,一切如同以往宴會的翻版。閑極無聊,我打量起同桌的來客。落座的多是衣著光鮮的阿姨或者一本正經(jīng)的大叔,唯有我旁邊是一位衣著樸素、頭發(fā)花白的大爺,此時他正與別人快意地大聲隔著桌子交談。我皺皺眉,繼續(xù)耐心等待開飯。
餐盤一上桌,這大爺馬上止住了交談,操起筷子風速夾了一筷菜吧唧吧唧地大聲咀嚼起來,吃完后還不忘評論一句:“油放多了,要是少放點油,口味就更好!”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怎么會這么不講禮貌!環(huán)顧四周,只見大家都自顧自吃飯,似乎沒人注意到他。
可是我身邊的老頭也太異于常人了!每道菜上桌都是他第一個下筷,之后就如同美食家一樣品味良久,結(jié)尾總不忘批評兩句。在夾菜時,我倆的胳膊不免會碰在一起。換作別人的話,也許會謙讓著大家收回胳膊,可他呢!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自顧自地把筷子伸向目標。我嫌棄地瞟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嘮叨:“饕餮——老饕!老饕!”這名字好,我心中暗自發(fā)笑。后來,我倆竟發(fā)展到“競爭”模式,即使兩個胳膊撞在一起,我也暗自較勁頂著他的胳膊伸手夾菜。
他這才注意到了我,打量了我一眼。或許,他認為我是同道中人,滋生了惺惺相惜的想法,不一會兒,他把一筷子涼菜夾給了我,并說:“吃——吃!這個好吃!”我瞬間不知所措,先前的“敵視”也煙消云散,忙低聲說了句“謝謝”。隨后他又東一筷西一筷地給我邊夾邊推薦,我只好邊含糊地道謝邊低頭猛吃。
一盤翠綠的荷蘭豆剛落在臺面,他頓時兩眼放光。只見他先興奮地調(diào)整了一下“戰(zhàn)姿”,一弓腰,一欠身,“砰”!他整個身子飛速地彈射出去,在那一瞬間,他又迅捷地變換了一下手勢,長長的筷尖已穩(wěn)穩(wěn)地夾住一只肥大飽滿的荷蘭豆?!班?!”疾風刮過,他已將荷蘭豆塞入口中!他此時發(fā)出了滿意的嘖嘖聲!糟糕!我臉一綠,果不其然,他此時像裝上了高速馬達一般,胳膊伸縮翻轉(zhuǎn),一只、兩只、三只……一只只賣相極佳的荷蘭豆已納入他的口中。可即使在如此亢奮的狀態(tài)下,他還沒有忘記給我夾菜:“荷蘭豆好、荷蘭豆好,新鮮又環(huán)保,你吃吃,和普通豆角不一樣吧!又脆又好吃,多吃點兒!”此時,我是又感激又心生尷尬,只好低頭就著米飯,吞下五六只荷蘭豆。
終于吃完了,他腆腆肚,向我揮揮那只黑黢黢的手,還不忘打趣道:“咱倆真是有緣??!胳膊總會撞一起!”我“嘿嘿”地隨他傻笑幾聲。
回家時,我和媽媽談起這個奇怪的老人。她居然淡淡地說:“他只不過是一個率性熱心腸的人呀!”
對呀!我為什么會懷著敵意、警惕甚至厭惡的心態(tài)來衡量他呢?他可能只是把我們心中想的說了出來,把我們想做卻礙于臉面不敢做的事做出來而已。我又有什么理由把他當怪物一樣看待?也許“老饕”這樣率性地做自我、與人為善的生活方式,才正是我們該追求的呢!
任性or隨性
千篇一律的婚宴上,“老饕”的出現(xiàn),令作者頓感“雪上加霜”。老人對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自顧自地品嘗起每一道佳肴,不時還認真品評。遇到自己喜愛的菜肴,便毫無顧忌地爭搶吃食,令作者心生厭惡,甚至與他暗自較勁。這樣一位看起來不講禮貌,甚至有點肆意妄為的老人,下一秒?yún)s變作了疼愛后輩的慈祥老人,讓作者始料未及。如此妙人,該用何種價值觀進行評價?是任性還是隨性?當我們戴了有色眼鏡去評價時,結(jié)果往往會發(fā)生偏差。而今,很多大事件的演變,偏頗的輿論也往往脫離不了干系,如此說來,是不是值得我們好好反思一下?(青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