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征途在摩崖、墓葬與大海

青陽

說到地質隊，人們第一印象就是勘查找礦。遼寧省有色地質局的隊伍卻在立根之外，有了新的拓展。

“咱們有幾項業(yè)務，是遼寧省乃至全國很多地質隊伍不具備的，比如一〇一隊文物保護、一〇三隊海上炸礁、勘察研究院尾礦庫在線監(jiān)測，這就叫絕活！”遼寧省有色地質局巡視員、原工會主席鄭長毅每次說起，都忍不住哈哈直樂。

揚名平頂山

遼寧省有色地質局一〇一隊第一次接觸文物保護項目，頗有些意外。

一〇一隊在撫順，當?shù)赜衅巾斏綉K案遺址。此處是1932年日軍屠殺3000多名百姓的現(xiàn)場，1970年代被挖掘出來，層層疊疊的尸骨上彈孔和刀痕清晰可見。這是我國唯一保存完好的日本法西斯屠殺現(xiàn)場遺址。

隨著地下水侵蝕，大部分遺骨的含水量超標，很容易發(fā)霉變質。為保護遺址現(xiàn)場，國家文物局每年都組織專家討論，如何進行隔水、防潮保護。因為涉及地質作業(yè)，1993年一〇一隊參加了第七次研討會。

時任技術負責的蘭立志，提出了拱形橋式托體方案：在地下灌水泥，做成拱形橋的樣子，把遺骨和水隔開，以后地下水會從橋洞中流走?？墒沁@個方案沒通過，“專家認為不具備可行性。”

年輕的蘭立志急了，有天夜里沖到賓館領導房間，力薦自己的方案?！鞍凑债敃r的理論，確實有難度。但采取一定的工藝，不是做不到?！彼笤囼炓幌隆滋旌?，蘭立志帶著隊員在僅有兩具遺骨的最少處試驗，成功了。

可方案又被否了，“有專家擔心不可行?！陛^真的蘭立志跟著領導到了北京，又從北京追到遼寧，最終文物局領導到現(xiàn)場看完試驗，同意了一〇一隊的方案。

領導提出一個幾近苛刻的要求：為保護遺骨不變形，不允許放炮，“在上面擺了碗水，檢測是否有震動?！焙髞?，一〇一隊的隊電蹲在地上，用錘子一點點鑿出洞，“就像螞蟻啃骨頭。”他們做到了零震動。爾后，通過改進施工工具，拱形橋式托體成形，平頂山遺址內遺骨的含水量控制在5%的范圍內，保存至今。

彼時還名不見經傳的蘭立志，帶領隊員撼動了諸多專家沒能動搖的大樹。后來，他被國家文物局納入文物保護專家?guī)斐蓡T，一〇一隊也成功躋身文物保護勘查施工隊伍中。

保護摩崖、墓葬

一般人眼中的文物多是器皿、字畫。其實，目前中國很大一部分是石質文物，比如摩崖石刻、石碑石像等。它們千百年來裸露在外，風吹水蝕多有損壞，保護起來也就更難。一〇一隊沒少為此貢獻力量。

他們參加過重慶釣魚城的保護施工，做過山西懸空寺的危巖處理，汶川地震后搶救過古跡二郎廟，還到過敦煌石窟進行邊坡加固。普通人向往的名勝景區(qū)，沒少給他們苦頭吃。蘭立志有高原反應，他曾多次進藏施工?！岸紫氯テ饋砭脱勖敖鹦?，上樓快了容易暈?！?/p>

施工中還有諸多風險。1996年，蘭立志和隊員到重慶釣魚城，第一次進行省外施工。古城需要進行加固，隊員們就地取材，用竹子在墻外搭成層層疊疊數(shù)十米高的腳手架。

一天雨后，竹子濕滑，有個施工人員突然滑了下去。“完了，30多米高啊，下面全是石頭?！笨吹竭@一幕，蘭立志回憶說嚇得眼睛都閉上了。緊要關頭，架子上兩名地質隊員伸手拽住了施工人員的衣服，提溜了上來。

在2012年左右，一〇一隊開始把精力轉向土遺址保護，“主要是土城墻遺址和墓葬?！?/p>

在內蒙古草原上，綿延分布著土長城遺跡。因日久天長，有些已不復存在，余下的狀若土包。一〇一隊承接項目后，沿途夯土植草，恢復土長城原貌。

他們經手最難的土遺址項目，是至今還未完工的營口炮臺?！半y就難在選料、配料、夯土。”蘭立志介紹說，營口炮臺既不包磚，也不植草，夯土還必須完全達到古代原狀。可是，古代工匠重經驗輕原理，用料和工藝早已失傳。

地質隊員們配出6種不同比例的土料，2013年進行屋內實驗，效果不錯。翌年，在炮臺施工300米，一冬過后發(fā)現(xiàn)土層有細微龜裂。蘭立志一貫嚴謹，他說還需進行研究實驗再施工，“古人能達到的效果，咱差啥！”

2015年，一〇一隊受邀參與景陵保護。此陵位于河南洛陽，是北魏宣武帝之墓。因年久滲水，墓中的磚石和棺槨都受到影響。一〇一隊的隊員們，是穿著水靴在水中完成作業(yè)的。

“古代墓葬屬于黏土，雖然滲水挖一鍬還不見水，無法一次抽完。咱們只能用特殊技術手段，一點點排水。”借助當年平頂山遺址的施工思路，最終完成了項目，順利通過驗收。

蘭立志說，隊里正在做山西平遙古城的保護性監(jiān)測，已經3年多了?！半m然我們是地質隊伍，但能參與文物保護工作，我們會不遺余力做到最好?！?/p>

與大海炸藥做伴

如果說文物是以厚重的歷史感吸引世人，蔚藍的大海則以其廣闊遼遠誘惑世人。

孫成宇1993年畢業(yè)到遼寧省有色地質局一〇三隊工作，他學的是地質專業(yè)，沒想到這輩子卻主要跟大海打上了交道。

一〇三隊在丹東市，靠海吃海，早在1990年就開始了水域工作，即海上測量、勘查、炸礁。孫成宇進隊后，被分配參與當時綏中電廠的施工項目。

“綏中電廠建在海邊，冷卻塔里用的是循環(huán)海水。按照設計，取水口排水口的標高不夠，需要炸礁?！睂O成宇解釋說海底與陸地一樣高低不平，為達到工程要求需要處理，但機械設備進不去，用炸藥處理比較便捷。

作業(yè)是在平臺船上進行的。跟普通船只不同，平臺船類似小一號的海上石油鉆井平臺：27米長，13米寬，平臺四角有4根鋼柱樁腿，每根長30多米。每根樁腿上都有一個液壓系統(tǒng)，控制平臺的升降。作業(yè)時，需將4根樁腿釘在海里礁石上，平臺船便“站在”了海面。

“在海上作業(yè)，確實不太一樣?！睂O成宇說一切都要從頭學起，如何在海上定位、設計爆破孔深、計算每孔的炸藥量。設計好后，在平臺上分裝炸藥，然后在礁石上打孔，通過鉆桿裝置放入炸藥，最后起爆。

這個工作不好干，“平臺船上夏天像烤箱、冬天像冰箱”。孫成宇說，三伏天甲板溫度最高能到60多攝氏度。因為沒有遮擋，為防曬傷隊員們必須穿特制的厚底鞋和長袖服，捂出痱子是常事，還有人爛襠。趕上冬天，海面氣溫低至零下20攝氏度，風吹在身上像刀割一樣。如果海水濺在身上還會結冰，苦不堪言。

因施工需要，平臺上堆著鉆機、空氣壓縮機等各式機械，作業(yè)時機器轟鳴噪聲刺耳。曾有人測試過噪音，竟然超過了100分貝。23歲的孫成宇就是在如此環(huán)境下，逐漸適應并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既然進了地質隊就不能挑挑揀揀，講條件不是地質人的風格?！彼芏嗲拜呌兄跻恢碌恼J識。

走向深藍

因為常跟炸藥打交道，業(yè)界有句戲言：上了平臺船，就闖鬼門關。

孫成宇告訴記者，他們使用的乳化炸藥防水性能比較好，是在水下爆破專用藥柱。他開玩笑說，踹兩腳都沒事，但一旦跟雷管放在一起就要萬分小心，“管理不到位就會發(fā)生意外。”

從1998年后，一〇三隊的海上炸礁業(yè)務逐漸擴展至山東、廣東、福建、浙江等地，近30年來從未出過意外，打造了良好的信譽和口碑。但在業(yè)內，同行卻沒少出事故。

2012年9月，山東日照港整理海下地基，實施爆夯作業(yè)?！熬褪抢帽ǖ臎_擊波和海水的反作用力，把地基夯實?！碑敃r操作的是私營企業(yè)，炸藥放置后忘了拆除引線，結果炸藥隨著作業(yè)船走。引爆后，船體當場斷裂，導致8人喪生。事故后，日照港對一〇三隊更加信任，很多業(yè)務主動找他們來做?！拔覀兪橇闶鹿事剩A得了客戶的信任?！?/p>

目前，我國擁有300多萬平方公里海洋國土面積，開發(fā)程度還遠遠不足。國家提出海洋強國戰(zhàn)略，號召發(fā)展海洋經濟，走向深藍。一〇三隊的水域工作，恰好走在了時代脈搏上。

2011年孫成宇任一〇三隊副隊長。上任第一年，他就承攬到了山東外海的一個項目。外海風急浪高，經常突起陣風，平臺船在風浪里上下顛簸。更讓人鬧心的是海域洋流湍急，打孔的鉆機下去就被海水沖得直打漂，根本無法作業(yè)。在這種條件下，一〇三隊的隊員們克服重重困難，圓滿完成了施工。

孫成宇笑言：未來中國走向深藍，里面也有我們的一份功勞，“想一想遭的這些罪也值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