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建，從農家女到女英杰

張因+李健寧

毛澤建，乳名菊妹子，又名達湘、日曦，是毛澤東的堂妹，也是毛澤東至親中第一位為新民主主義革命事業(yè)犧牲的烈士，先后擔任過中共衡山縣委婦女運動委員、耒陽縣委婦女委員和女界聯(lián)合會負責人等職，是中國革命歷史進程中優(yōu)秀的紅色湘女代表，犧牲時不滿24歲。那么，是什么讓毛澤建從懵懂的“農家女”成長為充滿革命激情的“女英杰”呢？這與其所處的時代背景、家庭環(huán)境以及人生經歷、鄉(xiāng)土文化有著密切關系。

情之源

一種情愫的產生和發(fā)展，離不開主客觀條件的相互作用。毛澤建的革命之情也是如此。俗話說，時勢造英雄，英雄的成長既需要環(huán)境，也需要機遇。近代特殊的歷史條件與動蕩的社會局勢是造就湖南英雄輩出的重要原因，也促進了毛澤東、蔡和森、向警予等第一代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誕生和成長。在這種大背景下，毛澤建的革命之情首先源自家庭及親屬的影響。

1905年10月，毛澤建出生在湖南韶山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作為生長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農家女子，毛澤建飽嘗了生活的艱辛。其父是佃農，因過度勞累英年早逝。身為長女，毛澤建從小要上山下地干活，還要跟母親外出乞討。然而她也是幸運的，得到了毛澤東家的關愛。1911年，毛澤建到上屋場給毛澤東父母做女兒。在這里，她不僅學到了毛澤東母親的勤勞、善良和仁慈，也體會到了毛澤東父親的剛硬、果敢和嚴厲，成長得乖巧懂事又十分堅韌。不過，對她人生軌跡有決定性意義影響的是毛澤東。毛澤東具有強烈的愛國思想和革命意識。他痛恨封建綱常，主張個性解放，更是傾盡一生獻給了黨和國家事業(yè)。毛澤建是耳聞目睹毛澤東的事跡而成長，同時也是毛澤東傳遞“舍小家、為大家”愛國思想的直接受眾。后來，也是毛澤東將她從封建婚姻中解救出來，引導她成為了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戰(zhàn)士。

其次是鄉(xiāng)土文化的熏陶。作為湖南人，毛澤建必然受到湖湘文化中“心憂天下的愛國主義傳統(tǒng)，經世致用的價值取向，敢為人先的開拓精神，敢做敢為的斗爭精神等”[1]的熏陶。但對毛澤建影響最直接的是韶山的鄉(xiāng)土文化。因為毛澤建的大部分人生也是她性格養(yǎng)成的關鍵時期，是在韶山這一狹長而又幽深的山沖中度過。韶山，地處寧鄉(xiāng)、湘鄉(xiāng)和湘潭三縣的交界處，其獨特的鄉(xiāng)土文化是外界文化與本地特殊環(huán)境相互交融的結果，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組成部分。相傳古代，舜帝南巡讓人演奏韶樂向韶山播撒了文明，并留下了敢與進取、為民求福、死而后已的圣人品格。韶山文化自此蘊含著一種至善至美的精神，一種對生存發(fā)展的追求以及一種對美好社會的憧憬。到東漢，隨著戰(zhàn)爭的發(fā)生，軍隊的來往，韶山文化添入了“尚武”的風尚，武將關羽逐漸成為人們崇拜的偶像。進入清末，受曾國藩的影響，韶山出現(xiàn)了從軍熱潮。據各姓族譜的不完全統(tǒng)計，韶山有上千人參加了湘軍，其中光毛氏家族就有上百人。[2]到近代，韶山的尚武精神有了新的內涵，人們由最初單純地參與戰(zhàn)爭發(fā)展到為謀求民族解放而斗爭，并孕育了毛澤東這位人杰。毛澤建自幼生于斯、長于斯，耳濡目染之下個性、特質上打上了韶山文化的印記，成為了對新社會有執(zhí)著追求的、陰柔與陽剛并濟的女子，后來干革命也頗具關公般的謀略和氣魄。

再次是湖湘女校的培育。近現(xiàn)代史上，湖南領全國風氣之先，涌現(xiàn)了許多投身民族解放事業(yè)的湘籍女性革命家、共產黨人以及無私奉獻者。形成這種歷史現(xiàn)象的原因甚多，近代湖南女性教育的發(fā)達也是其中之一。自古以來，中國男權文化主張“女子無才便是德”，認為婦女無須有才能，只需順從丈夫就行，從而更不需要受教育的權利。這無不彰顯出封建主義對女性的歧視，以及男權文化對男女兩性的雙重價值標準。隨著鴉片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中國被迫卷入資本主義世界發(fā)展的激流中，盡管它是作為資本主義的原料產地以及傾銷市場而存在，但也為各種民主思潮的引入提供了條件。興女學的風尚隨之應運而生。女校的興辦對傳承中國文化、傳播先進文化有重要作用，在促進女性素質提升的同時，也促進她們自我意識的覺醒和對自身解放的追求，從而使她們更易于接受革命的洗禮，成長為近代革命運動、婦女運動的先驅，比如楊開慧、向警予、何寶珍等，紅色巾幗不讓須眉。毛澤建也曾進入長沙“建本”和“崇實”女子職業(yè)學校、衡陽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學校學習。經過幾年的刻苦學習，毛澤建不僅掌握了文化知識，實現(xiàn)了“農家女”到“文小姐”的轉變，而且自主意識和思想覺悟不斷提高，在1923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確立了共產主義信仰。

除此之外，從“農家女”成長為“女英杰”，最關鍵的因素還在于自我意識的覺醒。生長在舊社會的中國女性，要樹立革命的自我意識，形成堅定不移的革命人格是非常不易的。這需要她們突破幾千年封建主義的束縛，打破世俗的枷鎖，對自己以及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進行科學思考和分析，從而逐漸認識到自己和其他人一樣擁有不依附于其他人的、平等的、獨立的人格。在這個蛻變的過程中，女性要有自主性和敏銳性，面對機會敢于果斷做出改變。而毛澤建就是這樣一個不屈從命運，善于抓住機遇而改變的人。1919年末至1920年初，毛澤東父母相繼去世，上屋場的生活變得窘困，毛澤建由姑母送到寧鄉(xiāng)縣楊林蕭家做媳婦。在蕭家，毛澤建每天做牛做馬，也得不到家母的關懷。有一次洗鍋，她撞到鍋邊，額頭撞開了一道口子，而家母不僅不救護，反而壓著她往鍋子上燙，結果使她留下了一道無法消除的傷疤。這種痛苦的生活，讓毛澤建內心備受折磨，她渴望脫離封建婚姻的苦海，于是常到上屋場打聽三哥毛澤東的消息。1921年春，毛澤東回韶山幫其解除了婚約，并帶她到長沙，從此她的人生發(fā)生質變。由于從小就具有頑強、剛烈的個性，再加上親身體會到了封建思想和制度對于中國婦女的壓迫和殘害，毛澤建萌發(fā)了救國救民的強烈意愿，走上了革命道路。

情之魂

毛澤建的革命之情是豐富而立體的，洋溢著熾熱的革命激情，散發(fā)著濃濃的精神魅力。其核心精神主要集中為以下幾點：

在湖南，無論是屈原懷國憂民的悲歌，還是胡安國、胡宏父子的逃難授徒，或是王夫之的避禍著書、譚嗣同的流血維新、楊昌濟的栽大木柱長天等，都無不彰顯了湖南這片熱土上洋溢著濃厚的愛國憂民的情懷。尤其是當歷史的車輪駛向近現(xiàn)代，面對內憂外患的國情，許多的湖湘義士投身于救國圖存的大業(yè)，將愛國主義傳統(tǒng)推向了高潮。但是，以天下為己任絕不是男人的專利。毛澤建雖為農家女，依就具有不斷進取和自強不息的精神意志，在毛澤東“立志救國救民”的影響下，能迅速將“舍家為國”、“舍己為人”的革命道理內化于心、外化于行。為了革命，她十分注意文化知識的學習，不論嚴寒酷暑，常常通宵溫課連軸轉。毛澤東曾贊賞她“繩鋸木斷，水滴石穿”[3]。1923年，毛澤建加入中國共產黨后，對革命的熱忱更加濃厚，曾改名毛達湘，在衡陽省立女子第三師范擔任學生黨支部書記和湘南女生部部長。期間，組織了“旅衡同學會”、“旅邵勵進會”和“品學勵進會”，領導了反帝愛國運動。1926年初到1927年春，她在衡陽開展農民運動，組織農民自衛(wèi)軍，成立女界聯(lián)合會，開設農民夜校，教授農民要翻身做主人的革命道理，體現(xiàn)了她對建立新社會的美好向往。

“敢為天下先”是湖湘文化傳統(tǒng)中的一項重要內容，是湖湘志士的膽識和氣概，也是毛澤建的個性和特征。她是一個心性很高，不甘人后的女子，也是湖湘女杰中敢闖敢拼、敢為人先的典型。她敢于沖破世俗的約束，敢于越過封建的藩籬，敢于在革命一線沖鋒陷陣。讀書期間，她敢于跟思想保守、老奸巨猾的校長歐鳴皋唱反調，主張“勞工神圣”；她敢于反抗鎮(zhèn)壓學生運動的衡陽縣長陳其祥，解救被捕的學聯(lián)代表?！榜R日事變”后，她不畏強暴，在衡陽集兵灘一帶組織農民襲擊羅家坪的地主武裝，拔掉了土豪羅清溪、劣紳羅老八等所設立的反動據點。[4]之后，又在岣嶁峰組建衡北游擊師，處決了周德翠、周鳳鳴等土豪劣紳。[5]后來，她還和丈夫陳芬在衡山、耒陽等地組建游擊隊，打擊反動勢力，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游擊隊長”。1928年3月，他們率隊到耒陽支援了朱德、陳毅領導的湘南暴動。所有這些展現(xiàn)毛澤建身先士卒、奮不顧身的革命風范。

自古歷史表明，湖南人不怕死。光從近代來看，用生命推動理想的湖湘志士就不勝枚舉，如譚嗣同、陳天華、姚洪業(yè)等都為喚醒民眾而以身殉國。而毛澤建也用她短暫和精彩的一生抒寫了“湘女不怕死”的華麗篇章。1921年隨毛澤東到長沙后，她就參加革命活動。1923年以后，她先后在衡山、耒陽等地開展革命工作，即使多次處于生死邊緣，也絲毫未動搖革命意志。1928年夏，身懷有孕的毛澤建和丈夫在耒陽夏塘鋪與譚福堂的挨戶團打了一場激烈的遭遇戰(zhàn)。在分兵突圍時，因寡不敵眾，夫妻雙雙被捕，敵人將她關押在夏塘鋪團防局。期間，井岡山紅軍把她救出來，由于敵人過于強大，毛澤建為掩護同志撤退，再一次被捕。在接下的牢獄生活中，面對敵人的嚴刑酷打和威逼利誘，毛澤建始終堅貞不屈，視死如歸。她寫下遺書說：“我將斃命，不足為奇。在達湘?zhèn)€人方面是很痛快的事了。人世間的苦情已受盡，不堪再增加，現(xiàn)在各處均在反共，這是我早就預料到了的。革命輕易的成功，千萬不要做這樣的奢望。但是，人民總歸要做主人，共產主義事業(yè)終究要勝利。只要革命成功了，就是萬死也無恨。到那天，我們還會在九泉之下開歡慶會的?！盵6]1929年8月20日，毛澤建被殺害于衡山縣城南門外，年僅不滿24歲。雖然敵人為毛澤建的人生劃上了句號，但她不畏困難、不畏犧牲、不屈不饒的高昂氣節(jié)始終閃耀著光輝，激勵著后來的革命者。

對黨忠誠是共產黨員道德修養(yǎng)的基本要求，也是黨內首要的政治紀律。毛澤建始終以無限的革命熱忱和激情詮釋著一名共產黨員最虔誠、最執(zhí)著、最經得起考驗的忠誠。為了黨的革命事業(yè)，她努力學習和工作，注意擴大黨的組織和影響。在衡山省立第三師范擔任黨支部書記期間，她要求每個黨員至少要培養(yǎng)一名積極分子加入黨的組織，并規(guī)定每個黨員每周要想支部匯報。1925年，她與陳芬結成革命伴侶后，攜手為黨的事業(yè)奮斗。他們一起重建中共衡山縣委，組建工農游擊隊，又經常深入白區(qū)刺探敵情，懲治惡霸，在衡山留下了許多傳奇故事。1928年，毛澤建被捕后，她不僅沒有向敵人屈服，反而給獄友做思想工作并教他們讀書識字。在毛澤建的潛移默化下，有些出獄的獄友充當了她的聯(lián)絡人，有些女看守也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為她做了不少好事。盡管毛澤建最終無法幸免于敵人的屠刀，但她用她有限的生命將革命種子撒向了她所經過的每一個角落，用悲壯的行動踐行了“誓死為黨”的諾言。

情之義

縱觀毛澤建的人生經歷，她從一個出生貧苦的“農家女”成長為勤奮好學的“文小姐”再到獻身革命的“女英杰”，實屬不易。盡管她的人生只有24個春秋，但她經歷的磨難相對別人來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這24年里，她拿過討米的打狗棍；做過可憐的小媳婦；握過筆桿子攻打文化堡壘，著過戎裝與敵軍殊死搏斗。她有一個可敬的三哥毛澤東，也有一個心愛的丈夫陳芬，還有過一個可愛的孩子“艱生”。如果不革命，他們或許會過上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但是，為了共同的理想和事業(yè)，他們愿意舍棄小家，將個人的私情化成為國為民的革命之情，為換取一個新世界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種心懷天下、對黨忠誠的情懷和敢為人先、不怕犧牲的精神對我們來說是寶貴的精神財富。

她為我們樹立了黨員榜樣。作為生長在和平年代的共產黨員，離內憂外患、戰(zhàn)火紛飛的革命時代已很遠。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可以不要心懷天下、敢為人先、不怕犧牲和對黨忠誠的革命之情。毛澤建這一代人樹立的斗士形象以及愛黨愛國的精神品格，是我們黨員一言一行和思想品德改造的重要參照。

她向世人詮釋了女人價值。自古以來，女人多被視為“弱者”。而從毛澤建身上，我們可以看到生理上的女性結構并不影響女人對于理想和事業(yè)的追求。她雖為女人，卻擁有執(zhí)著堅韌的品性，足智多謀，驍勇善戰(zhàn)，無畏犧牲，是當之無愧的巾幗英雄。她和許多革命年代的女人一起對中國的革命事業(yè)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在今天的和平年代，女人更應當自強，為國家事業(yè)貢獻力量。

她向世人訴說了湘女之情。自古湘女多情。但在紅色湘女身上，此“情”不單是指男女間的愛情，還包括廣義上的階級友愛，關乎國家命運、民族前途的情，一個“多”字是這多種情感交融的體現(xiàn)。毛澤建作為紅色湘女的杰出代表，她將個人的感情與崇高的政治信仰融為一體，投身到滾滾革命洪流中，向世人抒寫了紅色湘女深情、真情、豪情、柔情的傳奇，是湘女文化的重要來源，是湘女崛起的重要滋養(yǎng)。

當然，作為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毛澤建之情遠不止于革命情，還有親情、愛情、友情等情感，意義也不遠止于以上三條。但是作為一個為中國革命事業(yè)獻出生命的女英雄，她的革命之情無疑是高尚而偉大的。她所彰顯的偉大精神，是激勵湖湘女性開拓進取、砥礪前行、不懈奮斗的重要力量。我們應該深入挖掘她的英勇事跡，感悟她的人格精神，在工作中譜寫人生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