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達連計劃”

匡己

蘇格蘭的上層人物，事實上也是傾向于合并。這些“食肉者”深知以蘇格蘭貧弱的國力，要同英格蘭對抗那是死路一條，給法國當(dāng)打手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最有前途的路，是在平等基礎(chǔ)上同英格蘭合并。在“達連計劃”失敗后大約兩年，談判就開始了。

近年屢有“蘇格蘭謀求獨立”之新聞見諸報端，引得許多人大為疑惑，蘇格蘭不是英國的一部分嗎？好好的為什么要鬧分家？這里面有一段復(fù)雜而深刻的歷史故事：當(dāng)年，蘇格蘭曾經(jīng)進軍中美洲巴拿馬地區(qū)，準(zhǔn)備在那里建立一個橫跨太平洋與大西洋的殖民地，慘遭失敗之后便被英國吸收進去，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歷史背景

英國，全稱為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lián)合王國， 大不列顛又包括三個政治單位，分別是英格蘭、威爾士、蘇格蘭。其中，英格蘭最為強大，是聯(lián)合王國的老大，一直居于主導(dǎo)地位。 但實力未必能讓一切人都服氣，在漫長歷史中，蘇格蘭人就對英格蘭人十分不服氣。事實上，兩家人變成一家人，是三百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在三百年之前的很多年中，他們是世仇，是死敵，是冤家。

這片土地在公元前為歐洲古民族凱爾特人所居，后遭包括凱撒在內(nèi)的羅馬帝國多位執(zhí)政者率軍入侵，并自公元43 年開始建立長期統(tǒng)治，但只局限于南部，也就是后來的英格蘭所在地區(qū)。羅馬帝國崩潰之后，又有外來異族入侵，經(jīng)歷數(shù)百年混戰(zhàn)之后，英格蘭、威爾士、蘇格蘭相繼形成。占據(jù)南方肥沃土地的英格蘭，經(jīng)濟發(fā)達，人口眾多，其歷代君主以此為基，致力于橫掃其他勢力， 要將大不列顛乃至愛爾蘭島都納入英格蘭的麾下， 血腥的混戰(zhàn)在繼續(xù)。

靠近英格蘭的威爾士很快降服，但北方的蘇格蘭就沒有那么好對付。蘇格蘭多為山區(qū)，土壤貧瘠，人煙稀少，但民風(fēng)彪悍，盛行尚武之風(fēng)， 又多有英明將帥之才，長期率眾與英格蘭相爭， 并未落得下風(fēng)，如電影《勇敢的心》中那位大名鼎鼎的華萊士就是其中之一。英格蘭在愛德華三世時期，能橫掃法國，俘獲法王，在英法百年戰(zhàn)爭中牢牢占據(jù)上風(fēng)，卻對蘇格蘭奈何不得。相反， 蘇格蘭則與法國等國結(jié)盟，對英格蘭構(gòu)成了長期的威脅。

雙方之戰(zhàn)火持續(xù)到十六世紀(jì)時，有一個名叫馬丁·路德的人在歐洲大陸刮起了一股宗教改革風(fēng)，這股風(fēng)將改變西方文明的走向。當(dāng)其刮到大不列顛時，英格蘭與蘇格蘭就紛紛爆發(fā)了宗教革命。隨后，有共同信仰的兩國開始罷兵言和，還讓蘇格蘭國王詹姆斯六世當(dāng)上了英格蘭國王。

然而此種聯(lián)合很不牢靠，雖然國王產(chǎn)自蘇格蘭，但他一去了英格蘭，就立即“樂不思蜀”。原因很簡單，一個字：錢。

詹姆斯六世留下的賬單顯示，他在入主英格蘭之前，王室一年不過六千英鎊收入，入主英格蘭之后，立即暴漲到一百五十萬英鎊。窮山惡水怎能與膏腴之地相比？他不是傻子，繼他之后的歷代國王也不是傻子，于是明明是蘇格蘭人，卻紛紛有了英格蘭心，常年住在英格蘭的倫敦，很少回蘇格蘭的愛丁堡，還夸耀：“吾在倫敦以一支筆就可以統(tǒng)治蘇格蘭啦！”

如此狀況之下，自然也不可指望這些國王善待蘇格蘭，在他們的政策考慮中，總是偏向英格蘭， 結(jié)果是英格蘭越來越富，蘇格蘭越來越窮。特別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之后，英格蘭大肆向海外擴張，于北美、印度等地建立起來許多殖民地，掠奪驚人財富， 并建立起一支強大的海軍。反觀蘇格蘭，原本就因為地理等因素，遠遠落后于英格蘭，又無實力搞殖民擴張，惡性循環(huán)之下，就逐漸淪為歐洲的邊緣地區(qū)。按照史學(xué)大師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理論， 如此下去，在逐漸成形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邊緣地區(qū)孱弱之蘇格蘭將成為中心地區(qū)強大之英格蘭的附庸，在國王被人家“俘獲”之后，可以預(yù)見的是，剩下的一切也都會被“俘獲”。

蘇格蘭人豈能坐以待斃？他們也有效法英格蘭人搞海外殖民擴張的嘗試，1683 年，蘇格蘭人開始在今天美國新澤西州一代和南卡羅萊納州一代建立殖民地，規(guī)模最大時都接近千人，但沒過幾年就在西班牙人、法國人的敵對行動下宣告滅亡。

詭異的是，在自家兄弟遭到外人欺負時，英格蘭人不僅不施以援手，還暗中進行破壞和干擾。如1686 年，西班牙人進攻在南卡羅萊納地區(qū)的蘇格蘭殖民者時，英格蘭當(dāng)局就嚴(yán)令附近的英格蘭人不得相助。不僅如此，英格蘭方面還特意在如《航海條例》等法案中“照顧”蘇格蘭，利用海軍優(yōu)勢限制其海外貿(mào)易和殖民行動，甚至經(jīng)常在海上扣押蘇格蘭商船，收繳物資。

屋漏偏逢連夜雨，經(jīng)濟落后的蘇格蘭又遇上

農(nóng)業(yè)欠收，自1695 年開始進入所謂的“七年饑荒” 時代。史料記載當(dāng)時蘇格蘭許多地區(qū)“幾乎餓死了一半人”，需知其總?cè)丝诒揪筒蛔銉砂偃f，如此打擊實在沉重。

饑寒交迫之下，蘇格蘭人開始效法那個詭詐而霸道的兄弟。人家搞一個東印度公司，進行殖民掠奪，賣鴉片賣奴隸，蘇格蘭人也成立起來一個“非洲和東西印度公司”。人家搞一個英格蘭銀行，專為擴張掠奪服務(wù)，他也弄一個“蘇格蘭銀行”出來……

但畢竟兩國國情差異巨大，蘇格蘭人只靠這些形式上的功夫并不能帶來多大回報，他們需要的是大膽而創(chuàng)新的項目。

這個項目很快就來了。項目所在地——中美洲巴拿馬。

兩度遠征

為蘇格蘭人帶來這個項目的是一個蘇格蘭銀行家，名為威廉·帕特森，但他不在蘇格蘭做生意， 而是常年活動于英格蘭，還是英格蘭銀行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

英格蘭是他事業(yè)成功之地，但從個人情緒上來講，他并不喜歡這里，甚至還有些厭惡，特別是當(dāng)自己的母國被英格蘭逼得越來越兇的情況下。但他同時又是一個唯利是圖的銀行家，所以給母國帶去項目的動機中，還有相當(dāng)成分的個人野心， 是要去做一筆“愛國大生意”的。

這個項目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在中美洲巴拿馬地區(qū)建立一個殖民地，其選址位于巴拿馬地峽之上，也就是后來巴拿馬運河所經(jīng)過的路線。其長大約六百公里，若在這條線上關(guān)鍵地點建立一塊殖民地，便可充當(dāng)一個“偽運河”——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商船在岸邊卸下貨物之后，通過這個殖民地來進行中轉(zhuǎn)，相比于此前繞過南美洲南端靠近南極的合恩角，要便利太多。而到時控制此地的蘇格蘭人，單單是靠大收關(guān)稅，就能賺取驚人暴利。

帕特森所選之地，名為達連灣，大航海時代的先驅(qū)哥倫布曾駕船到此，留下若干木屋草房。因其風(fēng)平浪靜，又處于地峽最短之處，距離另一邊的太平洋海邊只有百余公里，確實為最理想的殖民地選址。

史稱此“偽運河”方案為“達連計劃”。

這是一個極具想象力和野心的計劃，但化為現(xiàn)實的前提是要有相當(dāng)程度的技術(shù)水平和雄厚國力。

而以十七世紀(jì)末十八世紀(jì)初的技術(shù)水平，完成“達連計劃”的難度可不小。巴拿馬地區(qū)多為熱帶雨林和沼澤，施工難度極大，且疫病叢生， 要在這里搞一些人類工程絕非易事。故而自西班牙人十五世紀(jì)征服美洲以來，就有野心要在這里開運河，但直到十九世紀(jì)末，才有英法美一干列強付出巨大代價后才得以實現(xiàn)。帕特森另辟蹊徑， 不開運河，搞“偽運河”，難度雖然有所降低， 然而考慮到蘇格蘭貧弱之國力，成功概率就比較渺茫了。

正處于危機之中的蘇格蘭人，則沒有那么多冷靜思考、理智分析的空間，他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接受了“達連計劃”，并開始通過帕特森的關(guān)系，在歐洲大陸籌集資金。

英格蘭得知之后，立即出來干預(yù)，并成功“勸退”本國投資客，連帶著讓德國、法國等外部金融勢力也紛紛打消了參與念頭。至于帕特森在英格蘭銀行的慷慨陳詞，更是毫無作用，連一個便士都沒有換來。

越是受欺負，越是激發(fā)了蘇格蘭人誓要將此事干到底的決心，一場舉國范圍的募款運動立即開展了起來。剛剛成立不久的蘇格蘭銀行一馬當(dāng)先，幾周之內(nèi)就為這個計劃拿出了數(shù)萬英鎊巨款， “非洲和東西印度公司”緊隨其后，接著是上自貴族下到乞丐的廣泛募捐。

不到半年，本屬于一窮二白的蘇格蘭居然咬牙湊出了四十萬英鎊的巨款，相當(dāng)于今天差不多五千萬英鎊，占去了當(dāng)時蘇格蘭流動資金的一半多。

1698 年7 月14 日，這場豪賭的骰子正式擲下。

五艘船只運載著一千二百名殖民者，從蘇格蘭首都愛丁堡麗思港出發(fā)，踏上遠征巴拿馬的航路。

與巨大的熱情相比，在人力資源上，蘇格蘭就顯得頗為準(zhǔn)備不周了。這個遠征隊的主力是一些軍官和士兵，其中多為不守軍紀(jì)、道德敗壞者， 位居決策層的則是政府官員、貴族、投機商人和教會長老，這些人彼此之間都不太信任，船剛離港， 就形成了一個個小集團，打著各自的小算盤。

航行大約四個月之后，船隊到達達連灣，沒有什么亂子發(fā)生，總體情況還算良好，隨后他們就干勁十足地投入到建立殖民地的勞動中去。

這個殖民地被命名為“喀里多尼亞”?！翱锒嗄醽啞蹦耸翘K格蘭的古稱，出現(xiàn)于古羅馬時期的一些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中，據(jù)說源自于一座神秘的仙女山。

這個殖民地的公開成立聲明也很有氣勢：“我們以上帝的名義在這里建立蘇格蘭人的新家園， 傳承先輩的榮譽和記憶，并將從此以后稱呼此地為喀里多尼亞。我們，以及我們的接班人，都將以喀里多尼亞人的身份傲立于世上！”

一個裝備了幾十門大炮的堡壘很快就建立了起來，靠近堡壘的是一個名為“新愛丁堡”的定居點，以及開辟出來準(zhǔn)備種莊稼的田地。雖然當(dāng)?shù)赝林鴮τ谔K格蘭人帶去的假發(fā)、圣經(jīng)等東西不感興趣，但還是送來了一些水果，相處也算融洽。

一切似乎都在按計劃發(fā)展，第一批隨船帶回國內(nèi)的信件也是充滿了樂觀情緒。但短短三、四個月之后，這種樂觀情緒就開始遭遇嚴(yán)酷的現(xiàn)實摧殘。

當(dāng)?shù)爻睗裱谉釟夂?，讓那些從歐洲帶來的山藥和馬鈴薯種子幾乎沒有發(fā)育的可能，農(nóng)業(yè)可以說是完全失敗。當(dāng)時糟糕的食物儲藏技術(shù)，又讓殖民者儲備的食物迅速在高熱潮濕下腐爛，面包上面長滿了蛆蟲。開始餓肚子的殖民者同時面臨熱帶疫病的侵襲，來自熱帶雨林的蚊蟲給他們“送來”致命寄生蟲和病菌，瘧疾、黃熱病等高致死率瘟疫迅速流傳，一度達到每天帶走十二名殖民者的“死亡高峰”。病怏怏的情況下，越來越少的人還能充當(dāng)開荒的勞動力，各個小集團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難以形成統(tǒng)一決策來應(yīng)對危機。

詩情畫意的“喀里多尼亞”開始充滿死亡的陰影。

奇怪的是，此時殖民者卻盛行起了酗酒之風(fēng)。原來在他們出航之際，就已經(jīng)帶上了許多酒桶， 計劃用于各種慶祝，沒料到竟然成了他們“借以消愁”、麻痹痛苦神經(jīng)的悲劇用品。

堅持八個月之后，這個殖民地終于被放棄， 一千二百人中，只有不到三百人幸存下來。他們的船只航行到臨近的英格蘭殖民地，被拒絕進港之后，只得轉(zhuǎn)向回家的方向，最終只有一艘船到達。與此同時，北美紐約又有一只蘇格蘭人的殖民船隊，在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按照預(yù)先計劃，向“喀里多尼亞”進發(fā)。他們大約有三百來人，兩艘船。本來打算是作為增援部隊，不料到達之后看到的是成片的墓地，人影都見不到一個。失望之余，又有一艘船失火被毀，剩下的人擠在一艘船上，又逃到一個英格蘭殖民地。后者則是繼續(xù)拒絕進港，將這艘已經(jīng)帶上了許多瘟疫病人的死亡之船，逼回了紐約，他們中只有很少的人能活下來。

同樣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蘇格蘭國內(nèi)，則在那些幸存者亡命于大洋之上時，又派出了第二批殖民船隊，四艘船只運載著大約一千人，前往“喀里多尼亞”。他們在1699 年11 月30 日到達夢想中的新家園，所見卻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景象。士氣大受打擊之下，這只殖民隊伍也與前一次的殖民隊伍一樣，開始出現(xiàn)內(nèi)訌。雪上加霜的是， 宣稱對這一地區(qū)有統(tǒng)治權(quán)的西班牙人，又在蠢蠢

欲動，隨時可能來襲。

一個很有可能成為英雄的人物立即出現(xiàn)了， 其名為亞歷山大·坎貝爾，是“非洲和東西印度公司”的一名官員。他有組織與統(tǒng)帥的才干，一度凝聚起了隊伍并主動出擊，打退逼近的西班牙人。但不幸的是，他在進攻中負傷，并很快感染上瘟疫死去。

西班牙人很快又殺了回來，雖然他們也遭受瘟疫之苦，但還有圍困“喀里多尼亞”的力量。一個月之后，耗不下去的殖民者宣布投降。西班牙人則“寬宏大量”地允許他們帶著武器離開。與以前一樣，他們之中能回家的人，也是極少數(shù)。

“達連計劃”持續(xù)大約一年半時間，派出總計兩千五百人左右的殖民遠征隊，而幸存回家者， 不到三百人。

在失敗所帶來的后果之中，這還并非最糟的一個。

無奈合并

賭得越大，輸?shù)迷綉K。

四十萬英鎊巨資的三分之二，都損失在了巴拿馬潮濕的熱帶雨林與大西洋上冰冷的海水中， 這讓本就窮得叮當(dāng)響的蘇格蘭進入破產(chǎn)狀態(tài)。與金錢上的損失相比較，更加不可挽回的損失在于被重創(chuàng)之精神。幾乎每一個蘇格蘭人、每一個蘇格蘭家庭都受到這場慘敗的波及，舉國上下，一片悲痛與絕望。

他們要求威廉國王出來拯救蘇格蘭。威廉國王本是荷蘭執(zhí)政者，機緣巧合之下當(dāng)上了英國國王，也就是名義上蘇格蘭與英格蘭的共主。蘇格蘭裔的國王都紛紛“樂不思蜀”，何況來自荷蘭的他？威廉國王長期以來就對蘇格蘭采取打壓政策，此時更是斷然拒絕拯救一事。

可嘆蘇格蘭人還沉浸在“達連計劃”的美夢中， 深信只要英格蘭人愿意幫忙，這個計劃還有很大的成功機會。威廉國王的拒絕，打碎了他們的美夢， 讓他們轉(zhuǎn)向極端的憤怒。

在這種憤怒情緒之下，蘇格蘭開始采取一系列鋌而走險的強硬方式，加劇與英格蘭之間的緊張關(guān)系，其中有一個法案名為《王國安全法》， 宣稱如果蘇格蘭的種種要求得不到滿足，那么就不會再聽什么威廉國王的號令了，要獨立！

而在蘇格蘭勢力甚大的教會，則以一個離經(jīng)叛道的年輕教士艾肯為由頭，稱其接觸英格蘭教派的異端邪說，要將其處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沖著英格蘭而來，包括約翰·洛克在內(nèi)的許多英格蘭名人都紛紛出面表示關(guān)切，眼看下一步威廉國王也要出手而來。但蘇格蘭教會搶先“逼宮”，以請愿的名義表態(tài)：“本地教徒風(fēng)氣糜爛， 懇請陛下支持嚴(yán)刑峻法！”

艾肯難逃一死。

但這對于蘇格蘭人的怒火而言不過是“一杯水”，恰逢此時蘇格蘭有幾艘商船在海上失蹤， 聯(lián)想此前英格蘭海軍對蘇格蘭商船的刁難，前者立即被圈定為作案兇手。

一艘很倒霉的英格蘭商船，恰好?？吭趷鄱”?，成了替罪羊。蘇格蘭當(dāng)局立即將這艘船上的船員全部逮捕，扣留商船與貨物，隨后以“謀殺蘇格蘭人、燒毀蘇格蘭商船”的名義，要將其船長托馬斯·戈林以下十四人均處以死刑。后來那幾艘蘇格蘭商船的幸存船員流落到了倫敦，并寫信回來，告訴國人，他們是被海盜所害。明知事情真相的蘇格蘭當(dāng)局，卻懼于洶涌民意，最終將托馬斯·戈林以及三名船員處死。

歐洲大陸一個如日中天的王者，對勢同水火的英格蘭與蘇格蘭的關(guān)系看得明白，并有意加以利用。他就是法蘭西一代雄主路易十四，史稱為“太陽王”。此君正在圖謀合并西班牙，建立一個強大帝國，而其所顧忌者，英格蘭正好排第一位。根據(jù)歷史經(jīng)驗，路易十四又想到了與蘇格蘭結(jié)盟的戰(zhàn)略。

英格蘭有識之士，看到了正在向敵人形態(tài)轉(zhuǎn)化的蘇格蘭，也看到了不阻止這一過程的可怕后果，如約翰·洛克所言：“若蘇格蘭獨立，并在外國支持下強大起來，那么英格蘭將受到極大威脅與傷害。”一股鼓吹英格蘭與蘇格蘭合并的輿論風(fēng)潮，也很快在英格蘭全國刮起，當(dāng)時有一本廣為流傳的書籍，其名即是《英格蘭與蘇格蘭合并的理由》，書中直言放棄蘇格蘭就是將其推向法國，就是自樹強敵。

與此同時，蘇格蘭的上層人物，事實上也是傾向于合并。聽起來很是不可思議，事實上很合乎邏輯。這些“食肉者”，深知以蘇格蘭貧弱的國力，要同英格蘭對抗那是死路一條，給法國當(dāng)打手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最有前途的路，是在平等基礎(chǔ)上，同英格蘭合并，同時還要人家出錢來為“達連計劃”的損失買單。此前種種強硬行為， 不過是談判之前的虛張聲勢罷了。

國家利益終究要服從理智的博弈，而不是情緒的盲動。

在“達連計劃”失敗后大約兩年，談判就開始了，但時有中斷，從1702 年一直談到1707 年， 才達成一個合并方案。與此前共同擁戴一個國王的“假合并”不同，這一次是以統(tǒng)治機構(gòu)議會合并為代表的“真合并”。蘇格蘭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宗教等等方面都納入了英格蘭的軌道，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蘇格蘭可以說是喪失了主權(quán)。但在另一方面，蘇格蘭人又一改以前長期被歧視、欺負、打壓的局面，成為“英國人”中的一員， 享受英格蘭霸權(quán)所帶來的種種好處。在合并條約中，英格蘭還承諾拿出“三十九萬八千零八十五英鎊外加十先令”的資金，用于補償“達連計劃” 所造成損失的一部分，以及抵消蘇格蘭對英格蘭所欠債務(wù)。

英國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蘇格蘭的歷史也翻開了新的一頁。

合并之后，蘇格蘭英豪輩出，除了亞當(dāng)·斯密之外，為英國增光添彩的蘇格蘭名人還有哲學(xué)家、史學(xué)家大衛(wèi)·休謨，著有《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的柯南·道爾，電磁學(xué)創(chuàng)始人詹姆斯·克拉克·麥克斯韋，電話發(fā)明者亞歷山大·格拉漢姆·貝爾， 青霉素發(fā)明者亞歷山大·弗萊明……

合并大約三十年之后，一批蘇格蘭人乘坐一艘英格蘭戰(zhàn)艦“威爾士王子”號，跨過大西洋， 前往今天美國佐治亞州地區(qū)，建立起來一個殖民地，并一直存在至今。

它的名字，叫達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