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便當(dāng)，不日本

劉平

人們席地而坐，大快朵頤，不時加油鼓掌，到了興頭上還彼此干杯，觥籌交錯，直把相撲賽場當(dāng)成了公園的野餐草地，看得我和朋友目瞪口呆

在日本，野餐可不是一件小事。

熊本城是日本三大古名城之一。城內(nèi)石垣先緩后陡，建筑高高聳立，四周櫻花樹環(huán)繞。我去時正是櫻花盛放的日子，盡管是工作日的早晨，也有不少帶著孩子的母親和互相結(jié)伴的老人。一對老夫婦手拉著手，仔仔細(xì)細(xì)地觀賞著一樹垂枝，不時相視一笑，低語幾句，全然不聞周遭。

中午時分，草地上已經(jīng)鋪滿了野餐墊。旁邊有專門賣便當(dāng)?shù)臄備仯笳信粕蠈懼盎ㄒ姳惝?dāng)”。便當(dāng)制作得十分精美，連胡蘿卜都切成花瓣的形狀，裹在粉色的包裝里，就像櫻花一樣絢麗。

日本人大都從孩提時就養(yǎng)成了吃便當(dāng)?shù)牧?xí)慣。對很多孩子來說，每天中午在學(xué)校吃母親一早起來準(zhǔn)備的便當(dāng)，是求學(xué)時期不能缺少的記憶。日本的便當(dāng)不同于中國的盒飯，大多是冷吃，不用承受高溫，便當(dāng)盒的形狀、色彩就豐富起來，便當(dāng)?shù)耐庥^和配色都非常講究。

“你們的便當(dāng)很好看?。　蔽腋莸厣系囊患宜目诹钠饋?，“是誰做的?。俊薄皨寢?！”兩個小女孩自豪地告訴我。“哎呀，可真是厲害呢！各種顏色，好好看！”我不由贊嘆。“謝謝！”年輕的媽媽略有些羞澀地笑著。

這家的外婆邀請我跟她們一起坐下，還把水果跟我分享。她告訴我，熊本城風(fēng)景很好，能近距離看著城堡，很有日本的感覺，她們每年都會來。我問年輕主婦做這樣的四人便當(dāng)要多久，她伸出一個指頭：“一小時?！?/p>

這個速度真是夠快的。我的一位嫁給日本人的女同事，盡管家住北京，但孩子上的是日本國際學(xué)校，這位媽媽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給孩子準(zhǔn)備便當(dāng)。問她為何要這么早起來，她說自己不像日本母親那樣訓(xùn)練有素，手腳沒那么快，為了孩子和小朋友們一起吃午餐時不會自卑，她只好拼了。

離開熊本城，我坐上“阿蘇男孩號”火車，向下一站——阿蘇火山進發(fā)。

在站臺上等車時，我跟旁邊的乘客閑聊起來。聊著聊著，就說起了日本著名的車站便當(dāng)。

在日本，每個車站里都有賣便當(dāng)、關(guān)東煮和其他食物的店鋪。東京站、上野站和新大阪這樣的大站，還專設(shè)大型的便當(dāng)屋，售賣的便當(dāng)有上百種，從幾百日元的到破萬元的。有些小站為了吸引食客、打響招牌，在車站便當(dāng)上下了大功夫，選用當(dāng)?shù)氐奶厣巢?，開發(fā)出帶有鄉(xiāng)土風(fēng)味的“只限此地”的便當(dāng)，如富山車站的鱒魚壽司便當(dāng)、仙臺車站的烤牛舌便當(dāng)、橫川車站的釜鍋便當(dāng)。

聊得饞起來，我們當(dāng)即結(jié)伴去站臺小鋪，各自買了一份便當(dāng)。沉甸甸的便當(dāng)拎在手里，終于有了“在日本坐火車”的感覺。

“阿蘇男孩號”作為九州的特別列車，號稱是全日本最有童趣的一趟列車。車上也出售特制便當(dāng)，便當(dāng)盒上專門印有列車吉祥物狗狗“小黑”的形象。列車中部專門的親子車廂設(shè)有海洋球池、小小圖書館，還有按身高設(shè)計的兒童座椅。列車的兩頭則被改成了180度觀景臺。

我坐在觀景大窗前，對著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一口一口享用著可口的熊本站紀(jì)念便當(dāng)，愉悅發(fā)自內(nèi)心。

不過，這還不是最極致的便當(dāng)體驗。

那是在東京時，我跟朋友去兩國國技館看相撲比賽。我們買的是最便宜的票，坐在二層看臺的最后一排。我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跟二層的普通座椅不同，一層的座位竟是鋪在地板上的棉布墊子。要不是暗紅的顏色，真是太像中學(xué)體育課上仰臥起坐的墊子了。

相撲比賽從上午開始，先是低級別選手，最后才是名角。買一張票進場，可以看一天，但大部分人都是下午3點左右來看名角的決賽。我們到時已經(jīng)3點多了，觀眾席上卻只坐了五分之一的人，難道我們還是來早了？

看來大戲還沒開場，我們決定先在館里轉(zhuǎn)轉(zhuǎn)。這一轉(zhuǎn)，才知道人都去哪里了——小吃鋪前排著好幾百人的長隊！我們大為疑惑，等買好吃完，決賽不是都要錯過了嗎？

4點多，場內(nèi)終于基本坐滿了。最后，“滿員御禮”的大條幅垂下來，表明門票全部售罄，且觀眾已全部入場。

我們這才知道，那些排隊買食物的人并不是吃完才進場，而是全帶了進來?？鞠隳c、關(guān)東煮、冰激凌、壽司卷……在墊子前一溜排開，甚至還有啤酒和清酒！人們席地而坐，大快朵頤，不時加油鼓掌，到了興頭上還彼此干杯，觥籌交錯，直把賽場當(dāng)成了公園的野餐草地。我和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啊，這個好吃！”我們前排的三位大叔也拿出家用飯盒，津津有味地吃著太太準(zhǔn)備的串串，邊吃邊贊。

我和朋友對望了一眼，立刻開始在背包里猛烈地翻找起來。雖然只翻出了幾塊餅干和一包薄荷糖，但此刻吃起來卻格外美味。嚼餅干的咔咔聲跟臺上兩位相撲力士彼此沖撞的噼啪聲交織，真是和諧無比。

勝利時，我和朋友含著薄荷糖口齒含混地?zé)崃夜恼平泻?。觀眾席上，無數(shù)酒杯高高舉起，如熒光棒般閃耀。啊，這才是在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