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苦難的生命

姚麗娟

摘 要：《平凡的世界》是反映當代社會大變革時期人物奮斗的一部重要的長篇巨著，其濃郁的鄉(xiāng)土情感和深切的人文關懷得到了廣大讀者的認可，尤其是書中傳達出的強烈的生命意識，激勵了無數(shù)讀者。通過時代和地域兩個層面的分析，深層闡述其中蘊含的生命意識。

關鍵詞：生命意識；故土情懷；抗爭

一、生命意識之延伸

1.面對時代的困境所體現(xiàn)出的憂患意識和改革意識

《平凡的世界》在小說的開始就呈現(xiàn)出一幅蒼涼、寂寥的高原景致，在這景致之下是一個貧苦的農民子弟孫少平的衣食狀態(tài)。接下來作者將更深的筆觸伸入到孫少平生活的雙水村，全方位、真實地揭示了當時農村、農民的生活。整部小說也正是在這樣一個矛盾的大環(huán)境下開始的。讀完整部小說，作者為我們提供了非常清晰的時間線索。在這時間線索的支干上，凸現(xiàn)出了孫少平、孫少安兩兄弟的奮斗，并串連起與他們相關的各個階層的人們的生活。

這些形形色色的人，他們面對著日新月異的中國，面對著這個不知走向何處的時代，都流露出了強烈的憂患意識和改革意識。

（1）憂患意識

孫少安、孫少平兄弟雖然最后走了兩條不同的生活道路，但他們都是地道的農民出身，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地保留了農民身上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思想。面對這個特殊的時代，他們只是時代大潮中渺小的一分子。當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與社會主義“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理想天壤之別的時候，濃重的挫折感和失落感使他們對生活產生了失望和無助的情緒，他們的生活視野和政治修養(yǎng)都不能使他們得出正確結論，但他們無一不顯示出對于當時國家現(xiàn)狀、政治環(huán)境、農村經濟發(fā)展、農民生活的憂慮，這種憂慮不僅出于自身家庭的關系，更重要的是，他們將這種人文情懷擴展到所有的村民甚至農民身上。

孫家兄弟的這種憂患意識只是出于一個農民對于土地的熱愛和對好生活的向往，田福軍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胸懷就更能展示出動蕩時代的仁者情懷和人民公仆的風采。田福軍是書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它熱愛自己生長的土地，更愛生活在土地上的父老鄉(xiāng)親。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是非分明的正義之心。在階級斗爭中他沒有動搖過，在人員調動上他沒有算計過，他的所有憂患都是在思考如何為鄉(xiāng)親造福。這種強烈的憂患意識在他的身上體現(xiàn)得特別明確。他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又在政府部門工作多年，淵博的學識修養(yǎng)和政治修養(yǎng)使他對于混亂的國家抱有的更多情緒是痛心疾首。他很清楚地明白國家的前途應該在哪里，但卻無力改變現(xiàn)狀，只能在他的權限范圍里盡力修修補補，這種清醒的認識使他比別人更加痛苦。

（2）改革意識

書中主人公并沒有將憂患永遠停留在意識狀態(tài)上。當機會來臨時，他們走在時代的前列，積極運用智慧和開拓者的運氣，尋找人生發(fā)展新的途徑，體現(xiàn)出強烈的改革意識。孫少安是扎根于土地的新型農民，他既把土地當成安身立命的根本，又不同于父輩把土地當成一切的執(zhí)著。在聽說安徽包產到戶之后，他發(fā)起了黃原地區(qū)第一場生產責任制改革，雖然在層層打壓之下以失敗告終并受到嚴厲批評，但當他明確地感到政策的轉變之后，又一次大膽地開始了他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辦起了磚場，并一步步擴大了經營，實現(xiàn)了自己和家人在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上的大變身。

孫少平比起他的哥哥來，受了更多的教育，讀了更多的書，并在田曉霞的啟發(fā)和引導下，開拓了自己的眼界。雖然他同樣熱愛這片土地，但更渴望突破土地的限制，到更廣闊的世界里去闖蕩。比起同齡的農民子弟，他選擇了一條更艱苦的路。在那個年代，離開土地和親人，去選擇成為一個城市最底層的攬工漢，這個決定本身就具有鮮明的改革意識。這種意識還體現(xiàn)在他在銅城作煤炭工人時，對休假制度作出的調整。他本著換一種活法的心態(tài)，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游走在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既依戀土地又迫切想要脫離土地，既羨慕城市又厭惡土地。

田福軍身上公仆的憂患意識在時機成熟時，便爆發(fā)出強大的動力和澎湃的激情，這種動力和激情最終演繹出的便是驚天動地的變革。常年在基層的扎實工作，使他對農村的現(xiàn)狀、農民的不滿有著非常深刻的了解。早在政策混亂時，他就不止一次想要進行一些變動。所以在黨的政策變化之后，他便能夠立刻調整制度，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田福軍在某種意義上，代表的是那個時代政治改革者的形象。

2.面對地域的困境所體現(xiàn)出的鄉(xiāng)土意識和抗爭意識

路遙是被稱為“農裔城籍”的作家。他二十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孜孜不倦描寫的便是黃土高原、陜北農村。在他的小說中，到處都有例如“親愛的土地，我的親人”這樣的句子，土地成為路遙歌頌的主題。在《平凡的世界》中，小說的卷首語便是“獻給我生活過的土地”，土地是《平凡的世界》創(chuàng)作的基石。

黃土高原的地態(tài)形貌，氣候狀況都很特別，也異常惡劣。因為常年的干旱，這里經常缺水；地廣人稀的人口分布狀況影響了交通的發(fā)展；惡劣的氣候條件影響了農業(yè)的產值；深入內陸，連接著沙漠的地域環(huán)境使這片土地失去了發(fā)展的先機，再加上四季長吹的干燥烈風，時不時刮起的沙塵暴，常種?？莸臉淠?，裸露著黃土的山丘，干涸的河流，構成了高原人們艱苦的生活條件。高原上的農民就在這樣的條件下，年復一年地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農業(yè)收入是很多農民的主要收入，甚至是唯一收入。土地成了農民的衣食父母。

路遙正是從黃土地上成長起來的作家，鄉(xiāng)音、鄉(xiāng)情是他小說寫作的源泉。長篇巨著《平凡的世界》更是路遙嘔心瀝血歌頌黃土地的見證，充溢著全書的是路遙關于黃土的記憶。

（1）鄉(xiāng)土意識

常言道：“人不親土親?！敝袊烁畹俟痰泥l(xiāng)土觀念對生長在黃土地上的人們的心靈似乎更加沉重?？嚯y的生活，傳統(tǒng)的勞作方式，天然的地理環(huán)境讓他們對土地充滿了感情。

孫少安從十三歲回家務農，他的一切永遠留在了雙水村。即使是他的弟弟孫少平不愿意固守農村的生活，但他在給妹妹的一封信里表露了心跡：“我們出生于貧苦的農民家庭——永遠不要鄙薄我們的出身，它給我們帶來的好處將一生受用不盡；但我們一代要從我們出身的局限中解脫出來，從意識上徹底背叛農民的狹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義?！?/p>

從農村走到城市的田福軍、潤葉、金秀，他們的鄉(xiāng)土情懷一直影響了他們一生。田福軍在人大上大學的時候，放棄了區(qū)農業(yè)部工作的機會卻回到了黃原地區(qū)，并一直扎根于農村的建設。潤葉和金秀離開了農村成了城里人，但卻不自覺地愛上了作為農民的孫少安兄弟。與其說她們愛的是孫少安兄弟，倒不如說他們愛上的是他們兄弟身上散發(fā)出的土地氣息。土地養(yǎng)育她們成長，她們骨子里一直都只是農民，那種從情感里對農村、農民的生活方式與審美價值的認同是她們感情的出發(fā)點，那種剛直堅毅的黃土精神是她們愛的開始。

就連被稱為二流子的逛鬼王滿銀，也總要趕過年回來陪家人過個團圓年。在多年流浪后，看到自己花白的頭發(fā)，終于幡然悔悟，還是回到了鄉(xiāng)土，土地成了他最終的歸宿。這種鄉(xiāng)土意識幾乎貫穿在所有人的思想里，成為他們靈魂的一部分。

（2）抗爭意識

渴望舒適安逸的生活是人的一種本能追求。黃土地上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讓這種期待變得遙遙無期。孫少安、孫少平兄弟比起大多數(shù)農民來說，最為難能可貴的便是他們的抗爭精神了。

孫少安的家庭像大多數(shù)農民家庭一樣，勤勤懇懇在土地上耕耘，但靠天吃飯的他們卻連基本的物質需求都得不到滿足。面對這種狀況，兄妹三人選擇用抗爭的方式克服地域的限制。少安辦磚場——破產——再辦磚場，實現(xiàn)的是經濟上的大翻身，少平做教書先生——攬工漢——煤礦工人，實現(xiàn)的是精神上對農民意識的超越，蘭香則從一個農村姑娘成為重點大學的學生，實現(xiàn)的是知識的力量打破出身局限的勝利。雖然他們最終也沒能成為高官富豪，這看起來似乎簡單的變化，因為出身，他們付出了別人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進行了艱難的蛻變。少安立足于土地，十三歲成績優(yōu)秀卻退學回家，把精力都榨干在了土地上，卻不能維持一家人的溫飽。破爛的家庭條件無法為他娶妻，為此他犧牲了與潤葉的愛情，娶了不要彩禮的山西姑娘秀蓮。冬閑時住在廢窯里為學校拉磚，扛著家庭的重擔。當生意與家庭都達到前所未有的好光景時，陪著自己苦難生活了十年的妻子又不幸得了絕癥?？v觀全書，痛苦和壓力始終伴隨著他，他卻從來不曾屈服過，始終堅持負重前行。

少平雖然讀完了高中，三年的高中生活灼傷了一個少年自尊又自卑的心，朦朧的初戀因為家境而夭折，缺吃少穿的生活時刻煎熬著這個敏感的少年。直到從書中汲取了力量，他才從知識中找到了信心和尊嚴。他選擇成為社會最底層的攬工漢，在復雜的社會里，表面上盡量地融入身邊人，但在內心卻堅持自己的原則。即使再辛勞一天，背上結起血痂，痛苦難忍的時候，他也堅持在蠟燭下閱讀小說。在礦井下，他更是用自己的勞動征服了干部子弟，贏得了尊敬。蘭香比起兩個哥哥來，似乎要幸運得多，但從小懂事的姑娘所努力地向家人掩飾貧窮和鄉(xiāng)下人的出身帶給她的傷害，我們是不難從文中看出蛛絲馬跡的。

他們的生活道路無論多不一樣，但他們不屈于命運，熱愛卻不膜拜土地的精神卻是一樣的。他們是從黃土高坡走來，逆著西北風前進的年輕人。

二、生命意識之“平凡”

在《平凡的世界》中，那些真摯純潔的愛情，單純親熱的友情，患難與共的親情，“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抗爭精神，樂觀豁達的生存狀態(tài)，平凡人身上體現(xiàn)出的真善美，在那個物質和精神雙重匱乏的特殊年代，在探求與思考人生的過程中，沉淀在我們的脈管之中，而不是使我們的生命更加蒼白、軟弱。

《平凡的世界》通過對1976—1985年這十年時間中國社會縮影下陜北地區(qū)的全面描寫，路遙毫不掩飾對土地的熱忱，時刻在張顯對黃土精神的膜拜，讓全書都充溢著樸質而堅韌的氣息，展現(xiàn)了農民艱辛的大義和寬闊的悲憫情懷。全景式、深層次地探索了中國農民在改革深化、艱難曲折的歷史進程中，農民的人格、人性以及農民精神困境中的出路和命運走向，真實地表現(xiàn)了生活變遷之中的農民的勞動與愛情，挫折與追求。對人物在時代與地域的雙重限制下，依然保持的生活激情表示了由衷的贊賞，張揚了在困難、挫折中與生俱來的意志與韌性。直達路遙靈魂深處的博大、苦難和善良，以及貫穿文字和生命的憧憬、堅強，形成了《平凡的世界》濃郁的人性美和豁達的生活觀念。

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表現(xiàn)了強烈深沉的生命意識和深厚的人性底蘊，這種生命意識主要體現(xiàn)在面對時代的困境時所體現(xiàn)出的憂患意識和改革意識，以及面對地域的困境時所體現(xiàn)出的鄉(xiāng)土意識和抗爭意識，對人生價值和生命尊嚴的叩問與探索，把創(chuàng)造精神和理想精神作為人的生命價值來追求，才使此書有了如此廣泛而持久的生命力。

路遙先生用全力歌頌的這片土地，已開始生機勃勃地發(fā)展起來了。一個偉大的時代已經結束，另一個偉大的時代已經開始。連高粱面饃都吃不起的日子早已成為歷史，蒼白的沒有說服力，仿佛不曾存在過，但那個吃不起黑面膜的少年卻永遠留在了很多人的記憶里。

謹以此文，謹以此情，記憶我生活的土地，薄奠路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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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薄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