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岳松
心深不滅三年字,時至今日,父親去世三年多,仿佛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還能隱隱約約找出父親那慈愛的目光背影。雖此事已過去三年多,記憶中的父親常讓我想起。
黃葉無風自落,秋云不雨長陰,老家石屋漸漸被秋榕老葉所蔓延。獨坐父親的茶室,心里就像灌了鉛般沉重,再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慈愛的笑臉。而我,孑然一身,每聞茶香,尤難為懷。父親的茶室,已留在了美好的記憶中,漂浮在流年的船里。往昔的親人聊天笑語,回蕩于耳畔,憶起父親的音容笑貌,浮現(xiàn)于眼前。仿佛父親依然在那個茶室坐著泡茶,依然在院子打掃樹葉,或站在門口抽煙。習慣出遠門,父親不管在哪都趕來送我們一程,父親千叮嚀,萬囑咐,總是憐惜體貼,依依不舍,這是父親對我們的憐愛之情。我結(jié)婚不久,父親就當爺爺,那是父親晚年最幸福的時光。但這時光太短暫了。
2012年春,父親得了癌癥。當我在秋濃瞬間想起父親這事,那一大片安靜艱澀的記憶便立刻朝我涌來,使我陷落入一片汪洋大海中,緊緊壓抑著呼吸。因我并不想觸及這個話題,一觸及這話題滿腦出現(xiàn)朋友的身影,他們有的也是得癌故去,令人傷痛。
癌癥,給父親難以排遣的痛,生活質(zhì)量下降,甚至使他失去生命尊嚴。癌癥,也使父親終日凝竇重重,后來癌細胞擴散又使工作中斷,再次回醫(yī)院治療,每去治療見雪白床榻上的父親,聽他那種劇痛、呻吟的聲音,真是交織成一幅最令人心酸的景象。在父親每一個被劇痛折磨的夜晚,家人整夜不合眼地為他按摩身體,幫他減輕痛苦。對抗癌癥的過程,父親如同經(jīng)受酷刑,不能動彈,徒喚奈何。在醫(yī)院這個像地獄般空間里,久了就會產(chǎn)生絕望。我心中常常祈福父親早日康復(fù)并離開這個地方,回到春風洋溢的生活中。為了有尊嚴地活著,哪怕一分鐘,父親毅然堅持。而父親從發(fā)病到去世,不到兩年,我們姐弟妹幾個在父親的病床前靜靜默默的照顧,髣髴他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起居都有我們來照顧。白天看他輸液、晚上守候擦身捶背。父親生病以來,我們沒感覺到一點的累,冥冥之中,我們都告訴自己,這幾十年里,跟父親最靠近的時候。而心疼的妹妹一直陪伴父親左右,內(nèi)心備受難熬。妹妹又臨近高考,父親煎熬到高考那一刻,終于選擇離開了,享年60歲。
父親生于50年代,是一個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年代,村里人們過著窮薄日子,父親讀到小學畢業(yè)也被迫輟學了。父親15歲就進入村社當通訊員。從村社發(fā)展到村委會,父親付出了45年,也沒有獲得高顯地位,只是一生老實、安分地做著一名普通的村委會文秘,但一直秉承著敬業(yè)、勤儉的品德。我依稀記得,父親時不時,在夜闌人深孤燈下,為不識字的村民寫材料,因父親字寫很好,特別鋼筆字,舒展清秀,揮灑自如。在這幾十年,父親自己可能都記不清了,曾幫忙多少家境困難的村民,改善生活。村里多名老人,因父親去世而感到痛惜。他們真正感受到了您的為人,并會一輩子感激您。
父親的遺體放在祖厝大廳,是那樣的肅穆,令人無端落淚。葬禮那天除了親朋好友,鎮(zhèn)領(lǐng)導、村委會、老人會、鄉(xiāng)鄰們都來了,他們還忘不了這個曾為村里付出的老干部,都來參加父親的追悼會,送父親最后一程。我代表家人發(fā)表講話,拿著說稿掩面痛哭,淚珠滾滾滑落打濕我的前襟,在場的人歔欷不已。葬禮后,猛風驟發(fā),墨色的濃云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午烈的陽光,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雨傾斜著落下,如珠似玉的水花飛濺,站在祖厝大廳有雨點颼颼地往里撲。雨灑天地淚,天號放地哀,在肅穆的祖厝大廳中,雷雨聲聲,這是上蒼對父親無限哀思。
而今,遙想天堂的父親,曼遭夜之方長,傷感難言,心中憯惻,潤濕于眶。人過中年也是到了秋冬之交,有心怛傷之憺憺。寂靚杪秋,滿腦子縈繞的都是父親影子,我只能用淺薄的文字,緬懷慈父,寬慰我傷痛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