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鏡頭藝術

張寧

電影是什么？早在上世紀初，意大利詩人、評論家喬托·卡努杜以其睿智，莊嚴地向世人宣告：電影是藝術（第七藝術）！他將電影市井雜耍的地位提升進藝術殿堂，功不可沒。

電影始于鏡頭又終于鏡頭，這是常識，也是電影本體使然。如果卡努杜的觀點不過時的話，電影就是鏡頭藝術！鏡頭是電影之所以成為電影的立身之本，任何舍本求末都是沒有真正認識電影。試想一下，沒有鏡頭的電影存在嗎？電影是鏡頭藝術，似乎太簡單，太幼稚，人們常常忽略的就是簡單和幼稚。每一個鏡頭都承擔著（也必然承擔）藝術職責和藝術創(chuàng)造的任務。大師和一般導演的區(qū)別就在于鏡頭的技術、藝術創(chuàng)造上。縱觀電影史，我們會發(fā)現：從盧米埃爾兄弟開始產生了一大批大師級的人物，他們之所以成為大師，是因為他們創(chuàng)造了各自獨特的鏡頭語匯。

一、認識鏡頭

通常意義上的電影鏡頭，至少有以下幾種含義。

物理光學鏡頭，這是鏡頭的初始意義；

畫面（影像）；

分鏡頭，是導演拍攝前必須完成的一項案頭工作；

后期剪輯（非線剪輯）時，以in到out為一個鏡頭（這里指確定性畫面）；

數字技術的合成影像。

其中，第二個含義——畫面，是本文闡述的核心。

愛森斯坦：它是旨在建立含義和效果的畫框。

巴贊：它是面向世界的窗口。

米特里：它既是畫框又是窗口。

作者：它是電影藝術的本體。

二、鏡頭的職責

鏡頭是構成一部影片的最小結構單位，敘述的最小元素。鏡頭統一了技術和藝術，統一了形式和內容。每一個單個鏡頭承載著現實和歷史意義。導演將自己要敘述的故事通過縝密地構思分解到每一個鏡頭里，而鏡頭和鏡頭之間的關系和組合，是有機的、合生活邏輯的、有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表現力），真善美是鏡頭的核心價值。

鏡頭是怎樣完成自己職責的呢？

第一，時空界定。任何一部電影都必須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中展開，承擔這個任務的必然是鏡頭。鏡頭就像一枚硬幣，一面是時間，另一面是空間，是并存的、交融的。

第二，地域風貌。鏡頭要準確描述人類生存空間的坐標定位。細致地展示地域特色、民族成分和環(huán)境狀況。

第三，生存狀況（群體）。鏡頭的主體是人、人群和人類，也就必然自覺地展現人、人群和人類所處的自然和社會狀況。鏡頭常常要具體到經濟（吃穿住行）、政治、教育、文化、宗教等形態(tài)。

第四，人物命運（個體）。鏡頭中的人物命運一定是經過選擇、提煉、概括、濃縮的某個人或某幾個人的生活歷程。

第五，事件因果。事件，就是在一部影片中所發(fā)生的各種事情，任何事情的發(fā)生都有其原因和必然的結果。一部影片是由多個事件并聯或串聯而成，這些事件必須有價值。

第六，情節(jié)進程。情節(jié)是事件發(fā)生、變化的過程。象彈簧和皮筋，可以壓縮，可以拉長；象水的波浪，有起有伏。情節(jié)是否合理、生動，觀眾的心理感受是評判情節(jié)優(yōu)劣的試金石。

第七，主題線索。主題是一部影片的靈魂。每一個鏡頭都必須指向主題。

第八，織體方式。聲音和畫面組成的復合織體形成視聽刺激的核彈，在影院里一次次地引爆，電影成為了娛樂、文化、藝術的集合體，這一切是靠鏡頭完成的。

三、鏡頭的構成元素

電影畫面是由畫框（取景器）和畫框截取的景物共同構成。對畫框而言，構圖、角度、景別、景深、比例、運動是其基本要素。對基本要素的掌控，就是畫框調度（或稱鏡頭調度）。光學鏡頭的技術指標和參數會直接影響它們的運用效果。對景物而言，光影、色彩、運動矢量、影調、色調和聲音是其原質要素。對原質要素的掌控，對人物、景物的安排，就是人景調度。無論從技術還是從藝術乃至美學的層面，一個鏡頭的構思設計和拍攝剪輯都必然要從這些要素入手，因為它們是鏡頭構成的原居者。對各要素的感覺、認識和把控是創(chuàng)作者綜合素質的體現?；疽睾驮|要素的疊加構成一個完整的鏡頭，而其中的運動是鏡頭藝術體現的關鍵。畫框的運動和景物的運動使基本要素和原質要素不斷地變化、出新，兩者運動的結合創(chuàng)造出千變萬化的鏡頭視覺效果。電影的發(fā)展史就是鏡頭技術、藝術的發(fā)展史。

四、鏡頭的敘述類型

電影是靠鏡頭敘述故事的，無論是劇情片、紀錄片還是動畫片，莫過于此。格里菲斯的《一個國家的誕生》《黨同伐異》，弗拉哈迪的《北方的納努克》，前蘇聯的蒙太奇派，奠定了電影鏡頭敘述的基本手段。今天，不管技術如何發(fā)展變化，電影的基本敘述模式沒有改變。

一部十幾、幾十分鐘乃至幾百分鐘的劇情片，能將幾十年、上百年的歷史演繹出來，幾代人的命運跌宕細述；瞬間的事件，卻可以用十幾、幾十分鐘來描述和延宕，是靠時空再造、虛構出擬似生活的幻景，逼真、似曾相識，造成觀影者的心理認同。這種放大和壓縮了的鏡頭，是按照創(chuàng)造者的意圖表達意義的，盡管逼真，盡管似曾相識，但終究不是真實的人真實的生活，因此，這類鏡頭可以稱作表意性鏡頭。表意性鏡頭在情節(jié)展開、推進中，非常自如、游刃；在人物內心情感、思想外化中，是隨心所欲的，一切在創(chuàng)作者的掌控之中。

自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開始，低成本、反應社會現實、貼近普通人生活的電影席卷歐洲，法國的新浪潮達到巔峰。巴贊的長鏡頭理論，是電影鏡頭藝術紀實美學的回歸。有意思的是紀實鏡頭似乎成為獨立電影人的專利鏡頭。實景拍攝，低成本制作。真實的場景，原生態(tài)的光影交織，質樸、純真的人物形象，紀實美、率真美、生命的原始活力，似瀑布般地由銀幕沖向觀眾。

紀錄鏡頭的真實性是不會遭到懷疑的。從盧米埃爾兄弟開始，電影的紀錄性質便清晰地寫在電影史的扉頁上。弗拉哈迪的《北方的納努克》，將紀錄鏡頭延伸、擴展，精確而質感地再現北極風貌和愛斯基摩人的生產、生活方式，讓我們對人類的腳步有了一次深深地崇拜和敬仰。紀錄鏡頭忠實自然和人類的品質，讓人類自身的集體無意識一次次地顛覆和變遷，自我救贖成了紀錄鏡頭的神圣職責。

電影是鏡頭藝術，還有許多值得探討和研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