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一貨郎成為三千紅軍的救命恩人

文/郭紅敏王民

河南一貨郎成為三千紅軍的救命恩人

文/郭紅敏王民

2016年10月，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赝@段歷史，當年將士們鏗鏘有力的歷史足音猶在耳邊激蕩。當年，河南省盧氏縣貨郎陳廷賢因帶領紅25軍3000將士脫險，成為他們的救命恩人。新中國成立后，程子華和劉華清多方尋找，無果。1983年，中央軍委紅25軍戰(zhàn)史編寫組獲悉陳廷賢下落后，急忙趕往盧氏。幾天后，身患重病，神智不清的陳廷賢離世。作為一個普通百姓，陳廷賢的事跡被載入《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軍史》，他因此成為“軍史布衣第一人”。

紅軍雕塑

紅25軍在盧氏陷入重圍

1934年11月16日深夜，近3000名紅25軍將士，高舉“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的旗幟，在軍長程子華、政委吳煥先、副軍長徐海東的帶領下，從河南省羅山縣何家沖出發(fā)，開始了偉大的長征。

這年11月19日，紅25軍西征進入桐柏山區(qū)的月河、金橋一帶。中共鄂豫邊工委書記張星江獲悉后，隨即通知附近有關地下黨組織，找可靠群眾為西征北上抗日的紅軍沿途領路。張星江還向紅軍指揮部詳細介紹了當?shù)氐牡乩憝h(huán)境和國民黨軍隊的部署等情況。經軍首長同意，張星江等人留在25軍中當向導，隨紅25軍指揮部一起行動。

紅25軍根據(jù)張星江的介紹和實地考察，認為桐柏山回旋余地比較狹窄，不利于大部隊作戰(zhàn)，加之敵重兵壓境，紅25軍難以立足發(fā)展，決定西進伏牛山區(qū)。張星江建議：避開敵兵堵截，繞道東北山區(qū)，再轉西北前進。紅25軍采納了他的建議，進入伏牛山東麓。

1934年11月26日下午1時許，紅25軍到達方城縣獨樹鎮(zhèn)七里崗時，風雪交加，突遭裝備精良的國民黨四十軍龐炳勛部的猛烈攻擊。

方城縣民兵訓練基地原主任馬慶賜告訴筆者，在地形平坦和氣候惡劣的條件下，紅25軍能否突出重圍，關系到全軍的生死存亡。最后，紅25軍殺出重圍。紀念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時，江澤民將血戰(zhàn)獨樹鎮(zhèn)與四渡赤水河、飛奪瀘定橋、激戰(zhàn)嘉陵江等列為長征七大著名戰(zhàn)斗戰(zhàn)役。

12月4日，張星江協(xié)調沿途地下黨負責人，為紅25軍領路到達盧氏縣叫河，準備從盧氏朱陽關一帶入陜時，陷入重圍。這時的國民黨第十九軍六十師已在盧氏縣城以南的五里川、朱陽關、黃沙鎮(zhèn)一帶構筑工事，控制了入陜大道。

原紅25軍政治部組織科科長、曾擔任中央政治局常委、軍委副主席的劉華清上將，與原紅25軍軍長程子華共同撰寫的回憶錄《艱苦轉戰(zhàn)長征入陜》中描寫了當時緊迫的戰(zhàn)況：……從伏牛山進入陜西，必須經過兩個隘口：朱陽關、五里川。到了盧氏縣的五里川，剛上山，就發(fā)現(xiàn)隘口被敵人占領了，還有筑好的工事。事后才明白，蔣介石為了防止紅25軍入陜，早在半個月前就命令駐守在開封的國民黨第十九軍六十師，沿隴海線西下，于1934年12月1日先于紅25軍到達，并布防完畢控制了入陜通道。這時，敵追剿隊第二支隊也跟蹤到欒川、廟子一線。至此，紅25軍腹背受敵，情況萬分危急。連蔣介石也樂觀地認為，紅軍“插翅也難逃”。

紅25軍要出豫入陜，關鍵是要找到一條安全的入陜之路，立即把部隊拉出險境。紅25軍派出多路偵察部隊尋找熟悉小道的群眾，都因盧氏一帶經常遭土匪洗劫，加上敵人的反動欺騙宣傳，大多數(shù)群眾被要挾進地主武裝的圍寨，無法接近。夜幕漸漸降臨，多路偵察部隊均失望而歸。在此危急關頭，紅25軍手槍團在盧氏橫澗一帶找到了貨郎陳廷賢。

貨郎成為三千人的救命恩人

出生于1911年的陳廷賢，是山西晉城人。陳廷賢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三。由于家庭人多，加之軍閥混戰(zhàn)，兵荒馬亂，生活十分困難。

1924年，13歲的陳廷賢為給家庭減輕負擔，開始在晉南運城下井挖鹽，后又挑擔販鹽，到與運城一河之隔的黃河南岸三門峽、盧氏一帶走鄉(xiāng)串村做貨郎買賣，后在盧氏縣落腳。他在一家蛋糕店學做糕點的手藝。每日肩挑貨郎小擔，游走四鄉(xiāng)叫賣糕點，對豫陜交界深山中的道路比較熟悉。經過攀談，他還是程子華軍長的老鄉(xiāng)。

紅25軍長征時，除了徐海東等幾位軍首長的年齡稍大外，絕大多數(shù)營、連級指揮員年齡都在18歲以下，而戰(zhàn)士們更是普遍只有十三四歲。那時，軍長程子華29歲，軍政委吳煥先27歲，年齡稍大一點兒的副軍長徐海東，才33歲，時任軍政治部組織科長的劉華清不到18歲。

1936年《共產國際》第7卷刊載的《中國紅軍第25軍的遠征》一文中說，紅25軍戰(zhàn)士大多是鄂豫皖根據(jù)地在戰(zhàn)斗中犧牲者留下的孤兒，他們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參加游擊隊，后來組成紅25軍。

但是，陳廷賢卻被這些衣衫襤褸、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娃娃軍”深深感動了。

當時，紅軍偵察員在橫澗大干集上買東西，偵察員們的公平買賣、和藹可親的態(tài)度引起了陳廷賢的注意。但手槍團在橫澗、大干一帶偵察敵情時，一名小戰(zhàn)士在一家百姓的屋檐下摘了幾個柿餅，并留下了一塊銀圓，看門的老太太誤認為是土匪搶劫。后來，為維護紅軍形象，執(zhí)行軍紀，這名戰(zhàn)士被嚴肅處理。陳廷賢從未遇到過軍紀如此嚴明的隊伍，對此十分感動，決定給紅軍帶路。他向紅25軍提供了一條經香子坪、通河、大石河、文峪，沿洛河南岸，過龍駒、黑溝、徐家，進入官坡、蘭草的一條較為隱蔽的入陜小道。

為迷惑敵人，軍領導決定派手槍團到朱陽關一帶貼標語，虛張聲勢，給敵人造成由此入陜的錯覺。主力部隊則由陳廷賢帶路，于12月5日凌晨趁夜色從叫河出發(fā)向西挺進，他們走了一條敵人根本想不到的“油鹽小道”。

為防止敵人伏擊，副軍長徐海東親率先遣隊開路，并派李金德、呂清兩位連長分率所部，各配備7挺機槍，從峽谷兩面山脊行軍，居高臨下，掩護主力部隊西行。經過三天三夜翻山越嶺，陳廷賢終于將紅軍帶出了重圍。

紅25軍進入陜西商洛地區(qū)，創(chuàng)建了以商洛地區(qū)為中心區(qū)域的鄂豫陜根據(jù)地。這是在中國革命處于低潮時期，紅軍戰(zhàn)略轉移途中創(chuàng)建的唯一一塊革命根據(jù)地。再后來，紅25軍孤軍奮戰(zhàn)，歷時10個月，轉戰(zhàn)萬余里，成為長征中人數(shù)最少、最先到達陜北的一支紅軍隊伍。

陳廷賢墓

2004年11月，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劉華清上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紅25軍開始是準備在伏牛山區(qū)建立新的革命根據(jù)地，可是進入伏牛山區(qū)后，發(fā)現(xiàn)該地區(qū)人煙稀少，糧食和物資匱乏，加之敵軍跟蹤而至，在這里建立蘇區(qū)也很困難。因此，省委再次改變計劃，決定轉進陜南商洛地區(qū)。這時，敵軍正分兩路追擊，并派兵控制了入陜的要道。我軍在當?shù)匾晃回浝傻膸椭?，沿一條人跡罕至的隱蔽小路，直奔豫陜交界的鐵鎖關，一舉突破了敵軍在河南布置的第三道封鎖線?！?/p>

被誣“編造歷史”而遭受迫害

臨別時，紅25軍首長要給陳廷賢重謝，卻被他婉拒了。

盧氏縣委黨史辦黨史科科長牛愛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陳廷賢給紅軍帶了三天三夜路，走出了幾百里高山險谷，紅25軍的將士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小貨郎充滿感激之情。臨別時，紅軍的軍領導們拉著這位貨郎兄弟的手依依不舍，并送上了200塊大洋?？墒顷愅①t卻毅然拒絕了這份謝禮，于是，程子華和吳煥先找來紙筆，寫上了字，并蓋上了大紅印章，恭敬地遞給了陳廷賢，說陳廷賢為紅25軍立了大功，從今天起，陳廷賢就是共產黨的人了?！?/p>

陳廷賢所不知道的是，幾個月后，吳煥先犧牲。

1935年8月21日，紅25軍進入涇川縣王村鎮(zhèn)。先頭部隊在汭豐東王家一帶徒涉汭河時，突遭山洪暴發(fā)，汭河猛漲，有戰(zhàn)士不幸被激流卷走，軍直屬隊和在塬上擔任后衛(wèi)掩護任務的223團都被阻于汭河北岸。就在這時，國民黨部隊千余人，在騎兵配合下，從縣城西的紙坊灣上塬向紅軍223團突然襲來。組織先頭部隊渡河的吳煥先聽到槍聲，立即帶直屬交通隊和學兵連110余人火速返回并占領一處高地，向敵左后側猛烈射擊。戰(zhàn)斗激烈進行時，突然一顆子彈飛來，吳煥先中彈負傷。戰(zhàn)斗即將結束時，吳煥先停止了呼吸。

傍晚，徐海東等軍部領導人在汭河川鄭家溝農民家親手為吳煥先擦洗血跡后，將其安葬在鄭家溝村東寶盒子山根一小土灣的土崖下，墓今存。

為紀念吳煥先及陣亡紅軍戰(zhàn)士，1984年，涇川縣人民政府將掌曲村當時紅軍指揮戰(zhàn)斗的土樓定為革命遺址，永久保存。1999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軍委副主席劉華清為土樓題字：紅軍樓。

陳廷賢回來的當天，縣民團就聽說了陳廷賢為紅軍帶路的事，將他押到盧氏縣城城隍廟，對他嚴刑烤打3天3夜，他只字未說。

紅25軍軍部舊址（即“何氏祠”）

1940年，陳廷賢娶晉城一位姑娘為妻。這是他13歲離開家鄉(xiāng)后第一次回來。結婚后，他帶著妻子又到了盧氏，并在盧氏建了兩間土房定居下來。這時，他便將程子華和吳煥先寫的那張紙條塞在屋梁縫中保存。陳廷賢的二女兒陳愛榮說：“我父親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寫的什么，也不敢叫別人看。聽父親說，后來日軍到盧氏燒殺搶掠，藏著紙條的房子給燒毀了，紙條也找不著了?！?/p>

1947年，解放軍首次解放盧氏縣城，不久撤離。陳廷賢不怕危險，為人民解放軍保存布匹等軍用物資。解放后，陳廷賢在盧氏縣副食品公司門市部當售貨員。

紅25軍的將士們沒有忘記這位救命恩人。新中國成立后，程子華任山西省委書記、省政府主席時曾6次派人到晉城尋找，劉華清也曾到河北尋找，均沒有結果。原來，陳廷賢濃重的山西口音把“陳廷賢”說成了“陳廷獻”。其實他當時就在盧氏縣城賣鹽、賣醬油。

1983年，紅25軍戰(zhàn)史編輯人員把調查范圍擴大到山西、河北、河南，才得知陳廷賢的確切住址在盧氏，紅25軍掌握的資料與陳廷賢本人的講述完全一致，從而確定了他的身份，但此時的陳廷賢已重病臥床。

1984年的農歷正月十二，73歲的陳廷賢去世。當獲悉陳廷賢老人的坎坷遭遇和早已病故的消息后，程子華、劉華清二人感慨萬分，淚流滿面。

貨郎有幸成為“軍史布衣第一人”

陳廷賢育有五個女兒，其中大女兒已經去世，其她姐妹均生活在盧氏縣城。

據(jù)四女兒陳愛芳回憶：父親在世時說過，那一年他23歲，當時趕集經過盧氏縣叫河時，正好碰到了紅25軍手槍團。當時聽說一名紅軍戰(zhàn)士吃了老百姓家的柿餅沒有給錢，受到了部隊嚴厲的軍紀處分，這讓父親非常感動。

陳廷賢冒險帶路的另一個原因，是時任紅25軍軍長的程子華一句“老鄉(xiāng)，你受苦了”的撫慰話，讓他記了一輩子。

陳愛芳說，解放以后，父親在縣副食品公司西街門市部賣鹽，他自己老覺得自己已經是共產黨的人了，處處嚴格要求自己。1950年，他主動要求向組織交黨費，組織上問原因時，他才講述了曾為紅25軍帶路的事，但空口無憑，組織上就沒有承認他的黨員身份。l957年入黨時，他講起曾為紅軍帶路一事?！拔幕蟾锩敝?，他被誣“編造歷史”而遭受迫害。

陳廷賢臨終前，還不忘為紅軍帶路的事。嘴里經常不住地念叨：“朱陽關、五里川……紙條、大印……”他向老伴兒、女兒們留下遺言：“我死后你們要將我埋到縣委黨校旁。我要頭枕黨校，面朝紅軍走過的路，永遠看下去……”

1985年，中央軍委在編撰軍史時，再次派人來到陳廷賢家，可惜，“布衣英雄”已經離開了人間。當時，中央軍委派去的同志將陳廷賢為紅25軍帶路的事講給地方政府官員聽。中央軍委的同志走后，盧氏縣委作出決定，為陳廷賢平反。

黨和政府并沒有忘記這位立下大功的貨郎。根據(jù)陳廷賢生前要求，1996年3月，盧氏縣委、縣政府將他安葬在縣委黨校旁邊的公墓里，位于盧氏縣城東北方向的一個小山坡上。墓碑正面寫著“陳廷賢之墓”，上方是一顆鮮艷的紅五星，背面鐫刻著他的生卒年月和為紅25軍帶路的英雄事跡。后來，盧氏縣委建起了黨史館，陳廷賢的事跡是館中的重要內容之一。

在盧氏縣縣城廣場上有8根石雕柱，其中左數(shù)第四根是“紅軍柱”?！凹t軍柱”以浮雕形式集中記載了紅3軍過盧氏和紅25軍長征途經盧氏的情況。浮雕有多個主題?！段?guī)Ъt軍出重圍》展現(xiàn)了貨郎陳廷賢帶領紅25軍出豫入陜的事跡，浮雕上刻畫的陳廷賢惟妙惟肖，挑著擔子，為紅軍戰(zhàn)士帶路。

作為一個普通百姓，陳廷賢的事跡以300字的篇幅被載入《中國工農紅軍第25軍軍史》，他也因此成為“軍史布衣第一人”。

1993年，當年的紅25軍老兵，后來的中紀委副書記郭述申到盧氏蘭草軍部故地重游時還講到：陳廷賢是為紅25軍長征立下大功的人。后來，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程子華和劉華清在合寫的回憶錄——《艱苦轉戰(zhàn)，長征入陜》中記述了陳廷賢的功績。

2012年，原紅25軍副軍長徐海東的女兒徐文惠到盧氏重走紅軍長征路時曾這樣評價：“陳廷賢老人是千千萬萬老區(qū)人民群眾支援、幫助紅軍的典型代表，為紅25軍長征建立了重要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