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緯
攝影紀實性實踐中的抒情性,來自于攝影師的個人視野,既是對別人神情或其它事物的發(fā)現(xiàn),也是對自我的再次充實。照片里的對象,都投影了一種時代的姿態(tài),同時也隱含了攝影師的自我限定。
從攝影史角度看,阿爾弗雷德·帕爾默、尤金·史密斯、路易斯·福勒、羅伯特·弗蘭克、蓋瑞·維諾格蘭德、李·弗里德蘭德、黛安·阿勃絲、瑪麗·艾倫·馬克、布魯斯·戴維森、威廉·克里森伯里、尤金·理查茲、喬·邁耶洛維茨、羅伯特·亞當斯、理查德·米斯拉奇等許多美國著名攝影家的紀實類作品,在抒情性表達方面均有不同程度的貢獻。
這是因為抒情性構(gòu)成了“生活”的全部秘密,塑造出這種而不是那種“生活”,更重要的是,攝影話語可以由此察覺到日常生活內(nèi)部蘊含著不同尋常的潛能,這種潛能經(jīng)歷我們遠勝于我們體驗它們,這就必然會對攝影的表現(xiàn)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羅伯特·弗蘭克的《美國人》,1958年出版以來有多個版本,但最后一幅始終不變,90號州際公路,汽車里疲憊不堪的妻子兒女,周游美國,拍攝兩萬多幅照片,心事如潮洶涌,最后卻落實于對家人的凝望。威廉·克里森伯里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拍攝美國南方頹敗和廢棄的鄉(xiāng)村教堂、住宅、倉庫、店鋪,他對美和時間的消逝、過去和現(xiàn)在之間的張力非常感興趣,他的照片融入了一種偉大的永恒、事物內(nèi)在的美,以及他的情感軌跡。年輕時闖蕩江湖以《布魯克林黑幫》系列一鳴驚人的布魯斯·戴維森,1991年至1994年拍攝了《中央公園》系列,溫情盡顯,與早期作品的強悍兇猛形成頗具意味的對照。
攝影紀實性實踐中的抒情性,來自于攝影師的個人視野,既是對別人神情或其他事物的發(fā)現(xiàn),也是對自我的再次充實。照片里的對象,都投影了一種時代的姿態(tài),同時也隱含了攝影師的自我限定:趨于注視的細節(jié)化表現(xiàn),又最大程度保留了樸素的手法,這些預示了攝影師并不打算進行單純的客觀記錄,而是將它們與我們的處境進行縫合與思辨。
2015年12月14日,愛爾蘭著名作家科爾姆·托賓來到中國人民大學和讀者互動交流,在場嘉賓有中國作家閻連科和張悅?cè)?,張悅?cè)挥幸欢卧捄芫剩骸懊髅魇抢钋逭帐フ煞蛑髲娏业膫€人抒情,我們往往解讀成家國仇恨;明明是曹雪芹描寫自己家族衰落、親人逝世的《紅樓夢》,也被我們解讀為清朝的沒落那么巨大的敘事;包括魯迅的《傷逝》中那樣濃烈的抒情,涓生失去子君的那些痛苦,我們又把一代知識分子的痛苦強加給他。我們對文學的解讀,往往會強加給它非常多的東西,讀者、批評家、作家最后都接受了這種強加,文學的社會意義被無限地擴大,我們所有的悲痛都要和家國仇恨聯(lián)系起來,和社會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我們的文學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個人的抒情性幾乎不存在了?!?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6/10/19/smsy201609smsy20160912-3-l.jpg" style="">
蘇珊·桑塔格在《論攝影》中犀利指出:“當照片被用來刺激道德沖動時,問題就變得更復雜。”在中國的攝影界,我們往往只強調(diào)態(tài)度和立場,往往注重一個攝影師所處的時代性,人性的幽深和活躍被忽略了,甚至被壓抑掉了,似乎一提到“抒情性”,就會削弱甚至損毀紀實攝影的嚴肅使命,而我認為,“抒情性”恰恰能夠有效增強或豐富紀實攝影的正當和深刻。因此,在當下重溫攝影紀實性實踐中的抒情性,就顯得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