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我的窗外有一棵樹,它與我毗鄰而居。隔著玻璃窗,我們常常兩兩相望,相看兩不厭。我清楚地知道它的葉子喜歡朝什么方向擺動,它清楚地知道我的作息和習慣。
我平日在書房里寫字,對著電腦,眼睛會干澀,隔一小段時間,我會向窗外望望。我的家在城市邊緣,遠處青山隱隱,抬頭天高云淡,郊外陌上花開,到最后,我的視線總會落到這棵樹上。
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說預(yù)防近視加深,可以數(shù)數(shù)窗外的綠色樹葉。綠色能緩解眼睛疲勞,對此是最舒服的色彩,深信不疑。我一天會數(shù)好幾遍樹葉,一片兩片三四片……樹葉們調(diào)皮地與風嬉戲,經(jīng)常一彎腰躲進綠叢中,數(shù)不清,但我還是樂此不疲地數(shù)著。這棵樹,我贈它一番誠心,它回饋我滿眼潤澤。它端立在那里,與周圍的背景組成一幅畫,那樣一幅畫,像張藝謀的電影《山楂樹之戀》般簡凈,純潔,卻讓人遐思飛揚。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我親眼看著這些葉子從嫩綠到深綠,從深綠到蒼綠,從蒼綠到枯黃,走完它的生命歷程。這樣的過程,史詩一般壯美,讓人肅然起敬。搬到這個家兩年了,我目送著這些綠葉最終飄落,歸入泥土,來年又重新萌生在枝頭。這樣的循環(huán)往復(fù),會持續(xù)多少年?樹的軀干里一定有一顆不屈的精魂,讓時光一圈一圈盤踞在里面,慢慢長成參天聳立的大樹。多年以后,它會立地擎天,腳下一方沃土,根系綿延;頭頂一方藍天,與云握手。
不過,現(xiàn)在它還是細細的,亭亭的,像一個青澀的英俊少年。我在想,風過處,它會唱一首叫做《小小少年》的歌:“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是啊,陽光普照,它感受到母親般的溫情——世界多么美妙!
誰知,它的煩惱在去年秋天來了。人們發(fā)現(xiàn),它的葉子黃得特別早,黃了的葉子很快凋落了。我不免憂心,它怎么了?果然,沒幾天,我?guī)е畠簭乃赃呑哌^的時候,女兒驚奇地喊起來:“媽媽,樹也輸液呢!它也會生病嗎?”那棵小樹上,真的掛了一只白色的塑料吊瓶,還有細長的輸液管連接著它的身體,我看到液體一滴滴流向它。園藝工人說:“這叫滴灌技術(shù),這棵樹沒什么大毛病,補充些水分和營養(yǎng)就行了?!蹦憧此褚粋€被呵護的小嬰兒一樣,那么惹人憐愛。它是幸福的,除了陽光雨露可以享用,它還擁有人們的愛心關(guān)懷——世界多么美妙!
很快到了冬天,這棵樹多余的枝干被剪去了,看上去光禿禿的。整整一個漫長的冬天,它就在那里沉寂著。很多次,我看到它在朔風中瑟瑟抖動著,心里涌起一股疼惜。它能熬過這個冬天嗎?它軀體里那個不屈的精魂還在不在?我真想側(cè)著耳朵,貼近它,聽它對我說句悄悄話??墒牵瑓s什么也沒聽到。
喚醒它的,是春風。前不久,我發(fā)現(xiàn)它灰色的樹皮萌動了春意,不再鐵青著臉了。幾天后,真的有綠芽綻開在枝頭,淺淺的,細細的,是三月春風裁剪出來的。那一刻,我驚喜極了!
草木有心,它懂得自然的恩賜和人的關(guān)愛,就在期盼中醒來了!
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這棵樹叫什么。但是我知道它有一個不變的名字——樹。有樹在,這個世界就會多出三分奇妙,五分美麗,七分生動,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