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wèi)明 楊 帆
國外“傳媒反腐”的四點經驗
王衛(wèi)明楊帆
[提要]國外許多國家非常重視利用傳媒的力量推動反腐敗工作。通過分析日本、德國、巴西、印度傳媒反腐的經典案例,可以總結出國外“傳媒反腐”的四點經驗:憲法法律“保駕護航”是“傳媒反腐”披荊斬棘的根本保障,及時充分的信息公開是“傳媒反腐”順利開展的基本條件,反腐報道有始有終是“傳媒反腐”取得成效的必然要求,剛性問責接力跟進是“傳媒反腐”不可或缺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國外;傳媒;反腐;經驗
反腐敗是全球性難題。在反腐敗過程中,國外許多國家非常重視利用傳媒的力量反腐敗?!皞髅椒锤钡男问街饕腥N:發(fā)出腐敗預警,揭露腐敗內幕;協(xié)調社會力量,促進廉政制度建設;傳播廉政文化,開展廉政教育。
在“堅決反對腐敗,建設廉潔政治”方面,國外“傳媒反腐”已有一些經典案例,其中就包括以下四個案例。
(一)日本新聞界對金權政治的揭露
20世紀70年代初,《文藝春秋》雜志記者立花隆對1972年7月上臺的首相田中角榮的財產背景產生懷疑。他認為,田中申報的個人收入才七八千萬日元,不可能擁有令人咂舌的財產。經過1年多時間的調查,立花隆在 《文藝春秋》1974年11月刊發(fā)表長篇報道《田中角榮研究——他的金脈和人脈》。該報道詳盡揭露田中在長期的政治生涯中濫用權力、非法斂財?shù)姆N種事實。1974年12月,田中角榮被迫下臺。
1976年2月,日本新聞界得知前首相田中角榮在與美國的貿易交往中,收受5億元賄賂,用政治權力要求全日本航空公司購買美國洛克希德公司的飛機。《每日新聞》等報紙因此對田中角榮進行猛烈抨擊,司法機關不得不逮捕包括田中角榮和前運輸大臣橋本愛美三郎等在內的18位官員。隨后,東京地方法庭對田中作出了“監(jiān)禁4年、追回5億日元”的判決,其他有關人員也受到相應懲處。
(二)德國《明鏡》周刊與弗利克賄賂案
《明鏡》周刊是德國最著名的周刊之一,注重調查性報道,敢于揭露政界丑行,在德國有廣泛的影響。
1975年,鋼鐵大企業(yè)弗利克公司在經營活動中逃稅。1981年11月29日,《明鏡》周刊發(fā)表文章,直接點名揭露經濟部長奧托·格拉夫·拉姆斯多夫、財政部長漢斯·馬特赫費爾和總理府國務秘書拉恩斯泰因收受弗利克公司的賄賂,為該公司偷稅漏稅大開方便之門。
1983年1月25日,《明鏡》周刊又登載爆炸性新聞:科爾總理接受了弗利克公司的現(xiàn)款。剛剛組建的綠黨聞風而動,要求科爾立即辭職。
1983年12月8日,波恩檢察院對弗利克賄賂案提起公訴。眾多政治明星卷入其中,或成為被告,或成為證人。1983年12月12日出版的《明鏡》周刊評論說:“平時只有在戈德斯堡的雷杜特舉行國宴時才會有這么多政治名流,如果按波恩的檢察官們的想法辦,明年政治名流將在波恩地方中級法院的刑事陪審法庭大廳里歡聚一堂?!?/p>
1986年2月17日,綠黨議員奧托·席利指控科爾犯有偽證罪。1986年2月23日,該刊報道說,科爾總理所在執(zhí)政黨高層決定,一旦科爾由于說謊而被起訴,科爾就必須下臺。
1987年2月16日,波恩地方法院判定被指控的官員在弗利克逃稅案件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對他們進行處罰。在這起長達7年之久的案件中,《明鏡》周刊不但積極揭露案情,而且密切報道案件進展,履行“監(jiān)測環(huán)境”的功能。
(三)巴西報刊的報道導致總統(tǒng)被彈劾
科洛爾·德梅洛是巴西歷史上首位通過直接選舉產生的總統(tǒng),也是拉美國家首位被彈劾的國家元首。
1992年5月13日,巴西最有影響的雜志《閱讀》周刊,公開報道了時任總統(tǒng)科洛爾與巴西大富商保羅·法里亞斯官商勾結的骯臟勾當。在文章中,《閱讀》周刊揭發(fā)了保羅·法里亞斯在科洛爾參加總統(tǒng)競選時的種種不法行為以及科洛爾當上總統(tǒng)后法里亞斯憑借權勢進行敲詐欺騙、威逼利誘、非法牟利的丑行。該文還指出法里亞斯在總統(tǒng)的庇護下插手政府事務、組織“平行政府”,無惡不作。
1992年6月初,巴西議會成立了“法里亞斯專案”調查委員會。在調查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傳媒加入進來。6月底,巴西《這就是》周刊報道了“法里亞斯通過總統(tǒng)私人秘書安娜為科洛爾及其家人支付開銷”。隨后,報界又披露法里亞斯與安娜曾通過幾百次電話,聯(lián)系為總統(tǒng)一家支付費用的事宜。科洛爾的腐敗形象漸漸暴露在公眾面前。
1992年9月29日,巴西眾議院以絕對多數(shù)通過彈劾案。9月30日,參議院也通過了此項議案,對犯有“瀆職罪和間接受賄罪”的科洛爾進行政治審判。
(四)印度“我行賄了”網(wǎng)站成民眾申訴腐敗平臺
印度腐敗現(xiàn)象比較嚴重:在 “透明國際”公布的2012年全球國家清廉指數(shù)排名中,印度排第94位(在中國排名之后)。
印度民眾常常被迫向官員行賄。2010年8月,印度一家非盈利組織建立 “我行賄了”網(wǎng)站(www.ipaidabribe.com),鼓勵民眾在該網(wǎng)站匿名申訴自己因被索賄而行賄的經歷,包括原因、地點、金額等。
截至2013年7月14日,“我行賄了”網(wǎng)站發(fā)布了超過21000多條民眾的行賄案例記錄,涉及印度549個城市,行賄資金總額超過17.8億盧比。在這個網(wǎng)站,可以看到印度民眾五花八門的行賄經歷:行賄300盧比才從警察局要回自己被偷的摩托車;交1000盧比才能得到退休金;拿孩子出生證明必須向工作人員額外支付250盧比;……
“我行賄了”網(wǎng)站管理者百勒(Awanti Bele)說,網(wǎng)站對“被索賄”的申訴已經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比如,網(wǎng)站所在的卡納塔克邦(karnataka)運輸和公路安全部部長,從網(wǎng)站看到他所在部門受到多宗賄賂投訴后,主動就“如何簡化程序以減少腐敗”咨詢網(wǎng)站的意見。
綜合考察國外“傳媒反腐”的諸多做法與案例(不限于以上四例),我們可以從“開展條件”和“運行機制”兩個方面發(fā)現(xiàn)境外“傳媒反腐”的四點基本經驗。
(一)憲法法律“保駕護航”是“傳媒反腐”披荊斬棘的根本保障
重視輿論監(jiān)督是國外反腐的一大有益經驗,而傳媒能夠對政府官員進行有效監(jiān)督的前提是享有必要的新聞自由。
在西方,傳媒普遍被認為是與“行政”、“司法”、“立法”之外的第四權力機構,其合法的輿論監(jiān)督行為受憲法和其他相關法律保護。
例如,美國傳媒的新聞自由受到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該法案條文是:“國會不得制定關于下列事項的法律:確立國教或禁止信教自由;剝奪言論自由或出版自由;或剝奪人民和平集會和向政府請愿伸冤的權利?!?/p>
因此,傳媒從業(yè)人員進行監(jiān)督的過程中可以避免來自權力階層的過多干擾,保證監(jiān)督行為能夠落實。巴西《閱讀》周刊揭露時任總統(tǒng)科洛爾的貪腐行為,如果沒有新聞自由這一制度做保障,根本就不可能履行監(jiān)督職能。當然,國外的政黨制衡制度使得傳媒監(jiān)督執(zhí)政黨時能夠得到較大的助力,便于監(jiān)督職能的開展。
(二)及時充分的信息公開是“傳媒反腐”順利開展的基本條件
政務信息以及官員必要信息的及時公開,有助于傳媒更好地開展反腐報道。
首相的財產信息面向全體國民公開,日本記者立花隆才會發(fā)現(xiàn)田中角榮財產中的貓膩。同樣是由于政府及時公布了必要信息,《明鏡》周刊方能掌握弗利克賄賂案件的最新進展,傳播信息,制造輿論壓力,進而促進貪腐事件的解決。
事實上,公開政府和官員信息已經成為世界大部分國家預防和懲治腐敗的重要措施。
在意大利,行政公開與透明已經成為一項憲法原則,所有公共行政部門必須嚴格遵守。根據(jù)2012年11 月6日頒布的第190號法律,公共行政機關應當通過自己的官方網(wǎng)站公布有關行政程序的信息,確保公眾了解相關業(yè)務工作的規(guī)則、手續(xù)、期限和辦事人員,特別是在涉及批準、許可、招標、發(fā)放補貼或救濟、人員錄用或晉升等事項時,行政公開和透明的水準必須符合法定要求。行政公開與透明還應當表現(xiàn)在經費、財務、支出和收入上,公共行政部門不僅應當在其官方網(wǎng)站上公布自己的預算和決算,還應當公布領導人員和負責政治方針人員的報酬,以及已列入預算的績效獎金總額和實際發(fā)放的績效獎金總額。
在美國,國會先后通過了《聯(lián)邦行政程序法》、《情報自由法》、《陽光下的政府法》、《會議公開化法》、《私人秘密法》等,以便提高政府行為的透明度。
在瑞典,《自由出版法》(the First Freedom of the Press Act)規(guī)定:在遵守國家保密法的前提下,政府公文書的公開,變成“必須全面對公眾公開”。
在法國,很早便建立了財產申報制度,規(guī)定國家公職人員必須依法對其擁有的財產的狀況,包括財產的數(shù)量、來源、增減等情況向指定的監(jiān)察機關作出報告,以接受審查和監(jiān)督。一旦發(fā)現(xiàn)官員所擁有的財產與其合法收入不相符而該官員又不能說明其正當來源的,即視為非法所得予以懲處。法國的《資產透明法》還規(guī)定,政府官員上任后短期內,應向有關部門提交一份財產狀況的清單,政府每3年對這些政府官員的財產變化情況作一次評估報告,在政府公報上公布,接受公眾監(jiān)督。
(三)反腐報道有始有終是“傳媒反腐”取得成效的必然要求
傳媒對政府官員進行監(jiān)督,揭露官員的貪腐行為,實質上是和政府權力進行對抗,因此一定會遇到來自各方面的阻撓,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從找到新聞線索,到查找證據(jù),再到公開發(fā)表,傳媒需要耗費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的時間。甚至因為種種原因這一過程會出現(xiàn)反復:不斷搜集證據(jù),不斷地發(fā)表新的發(fā)現(xiàn)。在筆者所列舉的案例中,立花隆從搜集首相貪腐證據(jù)到田中角榮受到懲處,總共歷時4年;德國弗利克賄賂案中,《明鏡》周刊對這宗政治丑聞持續(xù)關注了7年。
傳媒進行反腐報道揭批腐敗官員,有時就是一場持久戰(zhàn)。作為社會的“良心”,傳媒業(yè)者對貪腐事件的揭露要兼具信心和耐心,不能因為歷時長久而放棄對政府和官員的監(jiān)督。
(四)剛性問責接力跟進是“傳媒反腐”不可或缺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傳媒揭批政府官員的貪腐行為,只是一種輿論監(jiān)督,并不能代替行政部門和司法機關行使行政處罰和法律制裁職權。傳媒的輿論監(jiān)督之后,權力機關能否對貪腐官員進行有效地問責,關系到輿論監(jiān)督能否落到實處,也關系到傳媒反腐的后續(xù)積極性。在傳媒的反腐報道之后,倘若權力機關啟動問責機制,依法對確實違法違紀的公務員進行懲處,必將鼓勵傳媒繼續(xù)反腐之路,形成“記者聽到丑聞線索就如‘鯊魚聞到血腥味’一樣窮追不舍”的局面。反之,則會嚴重挫傷“傳媒反腐”的積極性。
在前述案例中,有些腐敗官員(日本、德國、巴西案例)受到法律的制裁,也有一些腐敗官員仍然逍遙法外(印度案例),這種差別就在于有無剛性問責機制的接力跟進。
2012年3月22日,俄羅斯總統(tǒng)梅德韋杰夫在政府反腐敗工作會議上說,政府官員和司法機構應該更加關注傳媒披露的腐敗信息并展開相應的核查,對傳媒的報道作出反應。梅德韋杰夫的這種表態(tài),正是各國“傳媒反腐”的題中應有之意。
[1]段龍飛,任建明.香港反腐敗制度體系研究[M].北京:中國方正出版社,2010.
[2]黃風.意大利的反腐敗立法[J].黨風廉政建設,2013, (5).
[3]李雪慧,王治國.論新聞媒體在廉政文化建設中的作用[C].第2屆中華廉潔文化論壇文集.
[4]魏良磊.俄總統(tǒng)說媒體可在反腐領域發(fā)揮作用[DB/OL]. 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2-03/23c_122870362.htmprol ongation=1.
[5]何增科.政治之癌——發(fā)展中國家腐化問題研究[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5.
[6]王唯佳.看國外如何網(wǎng)絡反腐[J].世界博覽,2011,(11).
[責任編輯:劉忠林]
王衛(wèi)明(1976—),男,南昌大學新聞系副教授、博士;楊帆(1989—),男,南昌大學新聞系碩士生。(江西南昌33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