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林洪錢
讀林洪錢作品隱形的存在:記憶里的無稽視界
作者丨林洪錢
林洪錢 畢業(yè)于臺灣藝術大學美術系國畫組、臺灣師范大學美術研究所、臺灣師范大學美術創(chuàng)作理論組博士班,現(xiàn)在中央美術學院專修。有多部作品在兩岸獲獎。1994年,作品《凈心》,獲臺灣大專青年書畫水墨類第一名;1995年,作品《期待的心》,獲第一屆臺南美展水墨類第一名;1996年,作品《關懷古跡系列1》,獲第二屆臺南美展水墨類第一名;2005年,作品《客家》,獲臺灣苗栗美展水墨類第一名;2006年,作品《原·生之美》,獲臺灣新竹美展彩墨類第一名等。2008年,在臺北“國父紀念館”舉辦“浮生觀感”首個個展,2011年,受邀參加“新水墨的裂變——兩岸當代水墨創(chuàng)新展”。有作品被多家藏館收藏,并有多部作品集出版。
臺灣年輕世代的藝術家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所表現(xiàn)的題材,逐漸走向于由藝術家自身經(jīng)驗的內在風景來表述,在面貌上已經(jīng)脫離了畫院里的單一師承,體現(xiàn)“多元”與“個性化”的藝術風貌。在這些作品上可以看出新一代的藝術家在追溯過往的記憶、經(jīng)驗與想象時,透過感性的藝術形式對所居住的生存空間,體現(xiàn)一種間接式的反叛。同時,在一種“隱形存在”的記憶里,質疑與凝視自我“曾在”的童年過程,重新思考與摸索這消隱的時空,以驗證自身存在的構念與意義。
童年最美好的部分莫過于心靈尚未完全受到社會理性宰制的時候,處于一種好奇探索、無拘束、無邏輯和展現(xiàn)奇異的思維模式,是最接近人類原初“真實生活”的階段。當我們欣賞或閱讀童話藝術相關作品時,它會召喚我們內在的童年意識與記憶,而所浮現(xiàn)的畫面會瞬間體現(xiàn)童年憶象片斷的愉悅感知。因此,我們當下意識則出現(xiàn)雙向回蕩——“過去”與“現(xiàn)在”。而這兩種時間的同行并置,讓觀者不自覺地會發(fā)現(xiàn)到內心世界的“童年情愫”純真意識在當下瞬間甦醒。童年意識是屬于隱象的存有面向,每個人自身的潛意識中都潛藏一種原初的童真情懷等著被發(fā)掘與運用。
亨利·柏格森(1859-1941)在《物質與記憶》思考時間的概念并非是順序的角度,他認為過往與現(xiàn)在并非全然斷裂,而是不斷地疊層交織的“綿延”。換句話說,過往是一種時間魂體的意識與當下現(xiàn)在同時依存的“雙層并置”的運動。另外,吉爾·德勒茲在《電影二》曾引用費里尼的概念,他說:“我們并非運用童年記憶在創(chuàng)作書寫,而是透過臨在場轉向孩童的過程,一種童年聚集‘情愫’在創(chuàng)作。”所以,這是一種童年“情愫”,“意識”是指向藝術創(chuàng)作的生命動力,帶著拒絕現(xiàn)代文明社會中理性思維的宰制,這種童真情懷隱藏于我們心靈深處而未被省視。
對于過去的探索過程,是從蛛絲馬跡的碎片中找出新的可能與未來,從搜尋中衍生變形出新的觀念。追憶是一種與過去的遭逢與現(xiàn)實時間的裂斷,而這種時間的穿越是一種“異質時間”的集合體。過去的經(jīng)驗存活當下,而過去和記憶的事件也總是浮現(xiàn)在當下,“當下”則是無止境地由時間的斷裂和生命的遭逢所穿越,這些斷裂的隙縫中以各種新的維度,綿延出當下意義的聚成。然而,我們透過追憶的運動回到自身過往的經(jīng)驗時,這非線性時間的回返,影像則會顯露一種另類的“異質空間”的場域。
就以林洪錢的作品《圣像》來看,其這些作品中,作者部署出一個“非曾在之場所”,將此畫面空間形塑出一個“異質空間”,將過去的記憶變成一種“回到當下”的歷史思考方式。是所謂的“非場所的場所”。我可以透過將自己移置到這個“非場所的場所”中,確認出作者自己的存在,同時這個確認卻具有一種虛擬的性質。就此畫面而言,是一個“異質空間”“異托邦”。在這“異托邦”的世界里可以在同一個空間去疊加很多不同的場址,如同電視熒幕所呈現(xiàn)的視覺空間,或是中國園林建筑里的造境,亦或是一些宗教性的繪畫作品,都是一種“異托邦”的體現(xiàn)。這種“異托邦”成了一個映照現(xiàn)實的場所,“異托邦”可以說是一種可見性的部署,這種可見性的社會部署,使得觀者回視于自身為主體的現(xiàn)實存在,主體因作品部署得以彰顯,而不只是陷入對象所形塑的氛圍中不可復見,所以主體被一個不可見的關系力量形構出某種觀看自身的方式。
《美麗·新世界》—境·象
自上世紀80年代起,心理學家開始以“自傳性記憶”來指稱個人生命經(jīng)歷的記憶,它可以說是一部記錄自身的風華史。從翻閱“自傳性記憶”的圖示中找到內在的“本我”。然而,“自傳性記憶”的回憶與遺忘卻是同時進行的。而我們借由過去的經(jīng)驗與記憶思考,其目的不只是在于創(chuàng)造出新的價值,更是脫離宰制的無意識層里,思考生命本能的創(chuàng)造,以及思維的動力與泉源。
《記憶·風城》
《圣像》
《三圣圖》
在林洪錢的作品《出釋圖》中,童年的理解概約化地在作品被重新組織,記憶的“碎片”重新打造一個此在的世界。畫面中記憶的“碎片”作為一個個的局部,被一個個新的視覺邏輯重新組裝為一個整體,每個局部都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圖示,借此將觀者帶入一個被建構的場域。而那個畫面比例狹小的人成為觀者自身的一種符號,在我們欣賞并試圖將自己的情感帶入畫面之時,那小小的人猶如了觀者的替身。但在這情況下,這種記憶卻又帶更多的畫者作者個人的信息,觀畫者的情感是無法完全進入,也無法真正自我替換成畫面中那位小小人,于是觀者重新回到欣賞和理解的角色,其重點就落在了畫者的記憶和想象之上了,帶著一種笑意感受著這帶有一種“荒唐”之境。
林洪錢所表現(xiàn)的這類作品,是通過作品召喚出觀者自身過往的記憶、歷史或集體經(jīng)驗中所生發(fā)的種種或局部之類似事件,使我們于感知與體悟于相對性的當下,再一次地重新將這些經(jīng)驗或記憶作出一種重新認識或連結思辨的方式。這種“對話”是多向性的,也就是觀者與作品的直接對話,以及觀者自身過往的對話。作品在被觀看過程中被重新組合和體驗,作品只是一個中介質、一個連結自身的過往經(jīng)驗。這種作品展現(xiàn)觀者自身的記憶錯位,在觀者這里成為了一種思維、視覺“奇異化”的表現(xiàn),這無疑是當代藝術的基本表現(xiàn)方式之一,而當代藝術的體現(xiàn)幾乎是基于這樣的一個模態(tài)進行對話與被策動。
童年是每個人都必經(jīng)過的階段,每個世代也產(chǎn)生自身不同的童年形式活動,也形塑出自己的童話故事與烏托邦世界,而建構的故事情景也往往是與現(xiàn)實世界不相符,具有“超現(xiàn)實”與“神話”性質的異象世界,一種虛擬的空間維度所建構出桃花源的領域,心靈暫時性的棲身之所,一種逃離現(xiàn)實的方法。林洪錢另一件作品《三圣圖》以神話的哲學性思維、觀點來討論,畫面企圖營造出具有神靈般的氛圍,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現(xiàn)場,這是自我的一個“內在生命旅程”。后現(xiàn)代的坎伯(1904-1987)所說的“神話是眾人的夢,夢是私人的神話”。夢與神話都具有類似的意義結構,兩者皆以謎語般“非現(xiàn)實”或“超現(xiàn)實”的語言指涉我們內心另一個層次的存在——“潛意識”。
《美麗·新世界》映像之域 數(shù)位版畫
記憶中的回憶有時如同夢境一般,沒有邏輯性,也缺少時間的因果關系,像是意識流的電影拍攝手法,呈現(xiàn)片段地跳躍思考,也因為如此我們也經(jīng)常使用一個一個碎片或象征性的事物,將那些復雜思緒、繁復細節(jié),隨著時間的洗滌簡化,使精華的記憶放置于這些物體之內,沒有時間時空的限制,能夠隨機抽取出來回想或使用,而我們的記憶就如同一座圖書館隨時提供我們創(chuàng)作的靈感。
藝術世界,想象多于現(xiàn)實。打開童年“潘朵拉盒”封存的記憶,以冷靜的思量,站在不同的視野,回溯和重省自身童年被宰制之種種,透過童年的再現(xiàn),這些年輕世代藝術家以一種啟蒙的態(tài)度,借由過來人的身份扮裝、回朔童年,以一種揭穿現(xiàn)實框架中“國王新衣”的假象,來突顯被成人世界的權力壓制與形塑出一個符合文明教養(yǎng)的孩童。同時,也進一步細微檢視過往,找到一種療傷止痛之方,亦是一種自我的心理與精神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