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_高東生
一滴水的困局
文/圖_高東生
幾年的蟲子拍攝讓我積累了一些基本的經驗,例如,如果你接近一只蟲子,而它異常老實安靜,肯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在進餐,可能是在熱戀,可能是病了,可能是睡著了,可能是受傷了,可能是遇險……沒有哪只蟲子會無緣無故地讓你近距離觀察和拍照,它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更知道人類的兇險。
豆娘漂亮、上鏡,但看多了也容易產生審美疲勞。那天我面對一只豆娘的時候,發(fā)現它的嘴巴和眼睛都與眾不同,它的模樣像一條鯰魚,又像一只小狗。平時它們只有大小和顏色的差異,這只是怎么了?莫非是個變異的品種?這太讓我好奇了。但在相機上將照片放大細看才知道,它的腦袋上沾了一滴水,是水滴的凸透鏡效果,才使它怪模怪樣。
這么一顆小小的露珠,就使小豆娘無暇他顧。想想太正常了,這滴水的大小和重量與它的頭部相當,要是飛起來,頭部肯定要下墜,還有可能嚴重影響它的視線和呼吸?,F在,它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擺脫這滴水的困擾。它不時用前腿撕扯那滴水,但此時的水黏稠如膠,它纖細的腿對此無能為力。小小的一滴水,困住了這只食肉的昆蟲。
水是生命之源,任何生命都離不開水,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每年的雨季,幾乎都有洪澇災害發(fā)生。可嘆的情景是,這里洪水滔天,那里卻赤地千里,都是因水而愁。
那次看紀錄片,講一個地方雖是沙漠卻生機勃勃,原來,沙漠面朝海的部分沒有高山的阻擋,海上的潮濕空氣可以長驅直入,長期以來,沙漠里的動植物學會了利用寶貴的水汽。我看到,一只甲蟲面向霧氣吹來的方向翹起屁股,以便讓自己的身子更大面積地攔住這空氣中珍貴的水分。霧氣逐漸凝聚在它光滑的甲殼上,又緩緩向下滑去,最后聚成一滴水,流到嘴邊,甲蟲開始暢飲。還有一種蜥蜴,竟然靠自己的眼睛來收集水汽,再用舌頭舔到嘴里。想想,那里的水該多么珍貴。
江南自然不缺水,普通的一個早晨,草尖上到處是亮晶晶的露珠。對大動物來說,露珠是水,對小到身長以毫米計的蟲子來說,水就成了糖漿和黏膠。我只是在紀錄片和書中看到過生物學家這樣說,后來有一天早晨,我在草叢中看到了這樣一幕。開始我以為是水滴里有雜物,細看才發(fā)現,原來里面有一只小甲蟲。它左沖右突,但那滴露珠如影隨形,露珠就像一個玻璃缸,它被困在了水的監(jiān)獄里。我用手指輕輕一碰,水粘到了我的手上,小甲蟲可能深感意外,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爬到了草叢里。它大概會長舒一口氣:“差點兒憋死我,好險??!”
一滴雨,一顆露珠,只有人的淚珠和汗滴一般大小,這讓人在面對它們的時候可以從容不迫,甚至可以閑適地欣賞。設想,假如雨滴如人的腦袋一般大小,下雨的時候,無數足球大的雨點從天而降,雨傘形同虛設,家里和汽車的窗戶玻璃被砸得咚咚作響,隨時有破裂的危險,人還能從容不迫嗎?還有觀賞之心嗎?人也一定會像小蟲子一樣恐慌起來吧。
但上帝沒有這樣安排,這其中大概有上帝對我們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