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談：我能在小說里隱瞞什么

周海亮

生日這天，我接到《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周美蘭老師的短信，說我的中篇《胡桃夾子》將被選載。巧合的是，去年同一時間，我的中篇《母子平安》也被《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所轉(zhuǎn)載。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相信緣分這樣的事情：一個作家與一本刊物的緣分，一篇小說與一本刊物的緣分，一個作家與一篇小說的緣分。

我要說說我與這篇小說的緣分。

今年三月，有閑人搞了個“小學(xué)同窗群”，我被拖進去，聯(lián)系上許多多年未見的小學(xué)同學(xué)。后來大家搞了個小型聚會，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話。有位女同學(xué)與我同村，席間給我講了她姐姐的故事，讓我唏噓不已。她說她姐夫遭遇車禍，如一株植物般躺了十年。這十年里，姐姐一直精心照顧著他，連一個褥瘡都沒有讓他生過。

這就是這個小說的種子。但很顯然我不能這樣寫。把真的當(dāng)成假的來寫，把假的當(dāng)成真的來寫，把真的寫得就像假的，把假的寫得就像真的，早已成為我小說創(chuàng)作的基本原則。那么，對這個故事，我必須先說服自己相信它是假的，然后我才能無比真實地寫出來。

也就是說，我必須在小說里虛構(gòu)太多事情，隱瞞太多事情。我說的隱瞞，不單指小說里人物名字、性格等基本信息的隱瞞，也不僅僅指故事發(fā)生背景以及最終指向的隱瞞，更不指讓自己完全置身度外的那種“中立性敘述視角”。我認(rèn)為這些僅僅是對故事原型的尊重，充其量是作家的一種寫作技巧。我認(rèn)為我還必須在小說里隱瞞更多東西，比如對與錯的判斷，善與惡的界定，等等——我指的是小說里的主人公，而非作者。我覺得對小說里的人物來說，他們的行為沒有對與錯、善與惡，有的只是是否合適，是否應(yīng)該說出來，做出來。很多時候生活中也是這樣。

但生活里，很多事情是隱瞞不住的，這也是我喜歡小說的理由。因為我可以瞞讀者一輩子——越是喜歡我的讀者，我越要瞞住他們。

假如因為這篇小說，那位小學(xué)同窗向我興師問罪，我只能說，你有一位偉大的姐姐。因為她的故事，讓我有了創(chuàng)作這篇小說的靈感與沖動。然后我添枝加葉，添油加醋，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說到底都是緣分。

昨夜一夢，與她去飯店吃飯。飯吃到一半，我們開始爭著埋單。她有些急，說，再跟我爭，我就殺了你！于是，為了自保，我成全了她，并順便點了酒店里最貴的菜。

我想說的是，我愿意在小說里與讀者分享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判斷，有些觀念，我必須，也只能向你們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