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園慧：“洪荒”少女的野蠻生長

海欣

里約奧運會期間，傅園慧面對采訪鏡頭的豐富表情和率真表達一時間征服了全中國的網(wǎng)民，她真正“一夜之間”成為網(wǎng)紅，而且紅得那么積極、奔放，毫無低級趣味東西的參與。她贏得了中國人跨越意識形態(tài)及價值觀界限的、與我們心聲高度契合的掌聲。

“洪荒”少女爆紅背后，與時下的輿論場生態(tài)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也是一個體育強國奧運情結(jié)的時代進化。

一股野蠻的、自由的、沒有邊際的力量

8月9日上午的女子仰泳100米決賽中，傅園慧以0.01秒之差落后于美國選手貝克爾，與加拿大選手麥斯并列獲得銅牌。走出泳池的傅園慧，得知自己57秒76的成績后，第一反應是：“哇塞！太快了！我打破了亞洲紀錄唉！”她兩眼瞪大，張開的嘴巴可以數(shù)出16顆牙齒，“行走的表情包”再一次上線。

對于和亞軍0.01秒的差距，傅園慧一臉無辜地回答：“那可能是我手太短了吧?！备叨冉暤乃床磺宕笃聊伙@示的成績，一度以為自己已經(jīng)與獎牌失之交臂，傅園慧閉緊了雙眼用帶著點撒嬌又帶著點懊喪的語氣說：“我昨天把洪荒之力都用完了……今天都沒力氣了……”

以“雖然沒有拿到獎牌……”為開頭，傅園慧發(fā)表了“失敗感言”，被采訪記者“你拿了第三”的糾正打斷后，她的表情從失落轉(zhuǎn)為驚訝，繼而變成懵圈，最后定格在驚喜：“那還是不錯的！這樣的話，我還是想對以前在絕望邊緣掙扎的自己說，你以前的堅持和努力其實都沒有白費。雖然今天并不是冠軍，但是我已經(jīng)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了，我現(xiàn)在腿都要抽筋了……”說完帶著擰在一塊兒的五官，傅園慧抱著抽筋的腿跳向了休息區(qū)。

20歲的傅園慧和她的“洪荒之力”火了。短短兩天粉絲量暴增至近四百萬，她的視頻被數(shù)十萬網(wǎng)友截圖做成各式表情包和gif動圖流傳開來，成為全民狂歡。網(wǎng)友贊賞她的幽默與直爽，戲稱她為“采訪界的一股清流”，更有人說她和走顏值路線的“清流”寧澤濤等小鮮肉比起來，簡直是泳壇一股泥石流。

這股“泥石流”在某網(wǎng)絡直播中被問到里約奧運會的伙食，她說：“這里的伙食還行，土豆泥還挺好吃的，想吃巴西烤肉。這里的三文魚配泡菜挺好吃的，但吃多了會拉肚子。”傅園慧還自曝：“有一天晚上沒睡著，心臟不舒服，我當時以為我要死了?！?/p>

直播中傅園慧還多次跟網(wǎng)友解釋：“之所以做這次直播，并不是因為現(xiàn)在成了網(wǎng)紅，幾個月之前就答應了?！边@次直播，在線總?cè)藬?shù)超過了一千萬。眼尖的群眾發(fā)現(xiàn)影視演員黃渤也在直播中為傅園慧送了一塊金牌。

很久以來，人們習慣看到，中國運動員在賽后各種類型化的表情：或頷首微笑特有大將風度，或痛哭流涕感謝組織感謝父母感謝老婆。當然，那都是真實的情感流露。只不過，都像是卸下千斤塊壘，少了自由和快樂。而傅園慧本身就是一股洪荒，野蠻的，自由的，沒有邊際的力量。

她奇葩嗎？不，她最正常。她是舉國競技體制花園里，還沒有被成功修剪成景觀的野花，自帶草根和自由的天性。

“洪荒”少女煉成記

如果早前有關注傅園慧，便知道她一貫如此。

2015年喀山世界游泳錦標賽，她接受采訪時整理泳衣，不小心松緊帶彈到了自己的肉上，她毫不顧忌鏡頭的存在，疼得齜牙咧嘴。她還直言不諱：“比賽的泳衣太緊彈性太小，再大的胸部也被勒平了?！?/p>

她在微博上更暢所欲言。身份也從“傅爺”跳到“本寶寶”，從“本公主”變?yōu)椤懊郎倥?、“清新脫俗的美女”。博文?nèi)容既有“能讓人笑出腹肌”的泡面代言、搞怪自拍、夸張PS，也有“充滿正能量”的呼吁保護動物、給隊友加油鼓勁。就連高燒不退咳嗽不止，向網(wǎng)友求助，她也能避重就輕地化用網(wǎng)紅葉良辰的名言，“本公舉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是日后必有重謝。”

她把樂觀精神帶到了體育競技之中。100米仰泳半決賽，雖然只是小組第三的名次，傅園慧卻說這是自己“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對于第二天的決賽她“沒有期望，已經(jīng)很滿意了”，真正做到了“夫復何求”。對于最后的并列第三，她也滿意地表示：“有人陪我一起站，不會孤單?！?/p>

早在今年3月底，在出席浙江省十佳運動員頒獎典禮時，獲得最佳女運動員稱號的傅園慧被問及里約奧運會的備戰(zhàn)情況。面對臺下眾多觀眾和媒體，傅園慧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大大方方地說：“奧運會備戰(zhàn)準備得很差，但是沒關系，我們輸也要輸?shù)闷痢！?/p>

這些夸張的舉動完全出自她的內(nèi)心，這種率性耿直也不是一天煉成的。

傅園慧并不出身于體育世家，她的媽媽是一名酒店員工，爸爸是一家運輸公司的職員，這看似與體育毫不沾邊的家庭卻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體育。媽媽喜歡打羽毛球，爸爸喜歡游泳，就連傅園慧年過七旬的外公也是體育迷，還曾經(jīng)跑過馬拉松，橫渡過錢塘江。

在家庭濃重體育氛圍的熏陶下，當年5歲的傅園慧被爸爸送進杭州著名的陳經(jīng)綸體校練習游泳。當時她還有輕度的支氣管哮喘癥，父母希望她通過練習游泳增強體質(zhì)，既減少她哮喘病復發(fā)的次數(shù)，又能學到一門特長。沒想到的是，傅園慧在游泳領域顯示出過人之處，就這樣歪打正著進入了游泳專業(yè)隊。

當她拿到世錦賽50米仰泳銀牌時，傅爸爸說：“我們很為女兒驕傲，決賽拿不拿獎牌無所謂，我們不和她說目標，重要的是享受比賽過程，開心就好。但有一條原則，必須對得起自己，至少在10年后回憶這段歷程，要不留遺憾?！?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16/qlzk201627qlzk20162706-3-l.jpg" style="">

傅爸傅媽的微博，幾乎全是為自己女兒加油打氣的內(nèi)容。爸爸最新的一條微博評價自己的女兒“純真”，媽媽還為女兒做表情包。他們心里很清楚，作為家長，不能給女兒再增添壓力。雖然每次大賽基本上每天都要和女兒通電話，但基本不涉及成績、目標一類話題，更多的是聊聊天氣、飲食、休息，以及聽傅園慧講一天里遇到的開心事。

大賽當前，傅園慧的臉上也從不會出現(xiàn)緊張的神情，總是表現(xiàn)出各種夸張的笑容；在傅爸眼里，女兒絕不是故作鎮(zhèn)定，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受到幸福。“她幸福感指數(shù)很高的，因為她覺得，幼兒園、小學、少體校的老師都很愛她，父母家人也很愛她，這就很幸福?！?/p>

傅爸在微博上轉(zhuǎn)發(fā)過一條《為什么美國孩子那么自信》，一一對照每一條之后，他寫到：“有道理，幸虧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倍@篇文章的第一條寫的就是“父母無條件的愛使孩子自信”。

傅園慧更像一個愿意坐在路邊鼓掌的姑娘，她想要快樂、愛心和感恩的生活，而她的父母也給予了全身心的支持和接納。

奧運網(wǎng)紅與日漸成熟的國民心態(tài)

新人傅園慧，以往并未被自媒體輿論場所重視，這次卻迅速成為全民第一網(wǎng)紅，這位曾被大公網(wǎng)稱之為“中國體育史上最瘋癲的游泳冠軍”（2015喀山國際泳聯(lián)世錦賽女子50米仰泳），除了自身的鮮明個性之外，也與時下的輿論場生態(tài)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

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90后甚至00后已經(jīng)成為社交媒體上最為活躍的族群。個性鮮明的90后傅園慧與活躍的網(wǎng)絡新生代“掙脫規(guī)矩、反格式化”有著天然的性格親近性，在新生代輿論場自然更容易受到歡迎。

在里約奧運的網(wǎng)紅傳播過程中，主流媒體也在“推波助瀾”。包括人民日報、央視新聞、人民網(wǎng)在內(nèi)的主流媒體在報道的形式與內(nèi)容語言文風方面也變得更為輕松、風趣、接地氣，與網(wǎng)友打成一片。此外，運動員自媒體的興起也對進一步拓寬場館外新聞信息、增強體育明星的貼近性，拉近粉絲距離提升互動具有良好的帶動作用。

客觀說，中國人與歐美人，乃至拉美非洲人比起來相對更內(nèi)斂一些，這是我們的民族性格。一方面，內(nèi)斂些的集體性格未必就是缺點，尤其是當內(nèi)斂在整個東方社會具有相當普遍性的時候。另一方面，中國人欣賞奔放，愿意看到年輕人能夠在恰當?shù)膱龊媳M情快樂起來，這是一種很積極的集體心態(tài)。在奧運會這種各國人表情的展覽舞臺上，我們特別希望自己的孩子們有同外國孩子們一樣無拘無束的笑臉，甚至笑得更燦爛。

傅園慧是奧運場上對應了我們這一愿望的“特殊英雄”，她在奧運會滿屏中笑得最淋漓盡致，說得最直抒胸臆。她對我們長期的缺憾給了一次滿格、爆棚的滿足感。

正如《人民日報》刊發(fā)的文章《涵養(yǎng)理性包容的國民心態(tài)》所寫，“自1979年重回奧運大家庭，37年過去，奧運對中國人的意義，以及人們對奧運的態(tài)度，已悄然改變。當中國的觀眾為馬來西亞的李宗偉喝彩，為瑞典的瓦爾德內(nèi)爾助威，為身患癌癥的美國射擊運動員埃蒙斯加油鼓勁，金牌不再是比賽的唯一，對拼搏者的尊敬、對失利者的寬慰已經(jīng)成為輿論主流。這種新體育愛國主義的背后，是一個體育強國日漸成熟的國民心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