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輝
東晉時,士族子弟自恃高人一等,喜歡聚在一起曬幸福,攀比驕奢淫逸,崇尚清談玄學。鄭鮮之雖也出身名門望族,卻不屑加入這樣的朋友圈。他不懼別人的看法,關(guān)門閉戶苦讀,心無旁騖,學得滿腹經(jīng)綸;他杜絕人情往來,時刻保持獨立思考,有意培養(yǎng)自己的剛直品性,為踏人仕途奠定了堅實基礎(chǔ)。
正是這種不同尋常的處世方法,使鄭鮮之一舉成名。有個高官得知自己父親被外敵殺害后,既不迎回父親尸身埋葬,也不辭官回家守孝,依然若無其事地做官,被人斥責為不忠不孝。鄭鮮之此時已經(jīng)擔任中層干部,在單位組織的道德研討會上,他引經(jīng)據(jù)典,力證忠孝固然是件大事,但也要根據(jù)實際情況變通,不能一概而論,并建議領(lǐng)導對此事“折中裁之”。在一直強調(diào)“以孝治天下”的晉代,鄭鮮之的此番言論如當頭棒喝,徹底折服了聽眾。鄭鮮之由此步入官場快車道,不斷升遷,躋身高干行列。
鄭鮮之位高權(quán)重卻依然保持自己的剛直品格,有一說一,絕不存有私心。當時,朝廷發(fā)布新規(guī):高干如果因為父母生病而離職回家守護,三年內(nèi)不能做官。其他官員們雖嘴上說堅決擁護,私下都怨聲載道。鄭鮮之父母早亡,這條新規(guī)本來與他毫無關(guān)系,但他認為新規(guī)缺乏人性化,于是挺身而出,旗幟鮮明地反對新規(guī)。朝廷覺得有理,重新調(diào)整新規(guī),規(guī)定如遇父母生病的,高干均可暫時離職前去照看,而不用擔心自己的官職被取消。鄭鮮之為高干們做了一件大好事,因此廣受贊譽,深得人心。
后來,鄭鮮之升任朝廷監(jiān)察部部長后,他在反腐倡廉方面也始終保持自己的風格,鐵面無私,甚至反腐敗反到了自己大權(quán)在握的外甥劉毅頭上。面對外甥的違法亂紀行為,鄭鮮之大義滅親,強烈請求朝廷免去外甥的官職,氣得劉毅七竅生煙。雖然有人趁機攻擊鄭鮮之這樣做只是沽名釣譽,他卻一笑置之,不加辯解.但對于某些人為取悅領(lǐng)導而胡亂點贊的行為,鄭鮮之是堅決抵制的。
當時的國防部長劉裕出身低微,曾以賣履為業(yè),又沒有什么文化。官居總理高位后,劉裕言談舉止間開始附庸風雅,刻意咬文嚼字,但由于文化底蘊不足,經(jīng)常張冠李戴,鬧出了不少笑話。手下人都憋著笑連連叫好、鼓掌,唯獨鄭鮮之不給劉裕留一絲情面,聽到劉裕出錯就窮追猛打,說得劉裕理屈詞窮。劉裕雖然經(jīng)常被鄭鮮之當眾嘲弄,卻非常欣賞他敢說真話的真性情,在背后評價他是個真君子,并對他青睞有加。
鄭鮮之隨劉裕北伐關(guān)中,途中路過其曾祖的墓地,鄭鮮之便請求前去掃墓。劉裕慨然應(yīng)允,特派騎兵連專程護送鄭鮮之往返。
北伐軍收復(fù)長安后,劉裕目睹往日繁華的阿房、未央故地因戰(zhàn)爭變成斷井頹垣,不禁“凄愴動容”,向鄭鮮之請教秦漢得失的原因。鄭鮮之趁機給他詳細講解了賈誼的《過秦論》,說秦敗漢興的根源就在于是否施行仁義,并意味深長地提醒劉裕,真正的智者不但要智力超常,更要有識人之術(shù)。劉裕聽出了鄭鮮之的弦外之音,此后更加敬重有才的鄭鮮之,凡是他提出的建議,劉裕都會認真聆聽。
北伐軍凱旋后不久,留守關(guān)中的北伐軍部隊發(fā)生內(nèi)訌,自相殘殺,導致關(guān)中被外族趁機占據(jù)。劉裕不甘心勝利果實落入外族之手,準備再次北伐。鄭鮮之上表諫阻,直言不諱地指出,再次北伐是勞民傷財、得不償失……有效阻止了劉裕的沖動。之后,鄭鮮之在劉裕消滅割據(jù)勢力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更是出了不少力。
劉裕創(chuàng)建宋國、變身宋武帝之后,升鄭鮮之為太常、都官尚書。即使這時的劉裕貴為皇帝,在他面前,鄭鮮之仍直言不諱,而劉裕也仍對他寵信如昔。
宋武帝去世后,宋少帝即位。由于宋少帝荒淫無道,幾個顧命大臣預(yù)謀廢黜宋少帝、另立新君。但因為鄭鮮之“為人通率”,又深受宋武帝禮遇,使“時人甚憚焉”,他們擔心鄭鮮之會帶頭反對“廢昏立明”的計劃,于是找了個借口將他調(diào)出京城,任豫章(今屬江西南昌)市長。宋少帝被廢黜后,宋文帝即位,因敬佩鄭鮮之在宋武帝時期做出的突出貢獻,又重新召鄭鮮之回京,將其升為副總理。數(shù)年后,鄭鮮之在家中病逝,終年64歲。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論混在官場還是飄在江湖,謹言慎行和察言觀色都是生存的不二法門,鄭鮮之卻反其道而行之,憑借率直的本性縱橫官場數(shù)十年,歷侍四任皇帝而屹然挺立,用自己的經(jīng)歷告訴天下人一條真理:人,不論為人還是為官,只要心底無私、一身正氣,都能活出自己獨特真實的快意人生。
編輯/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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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鮮之除了身懷正義,也有無厘頭的一面。
劉裕和鄭鮮之的外甥劉毅都是某種賭博游戲的絕頂高手,他們在一次賭博中戰(zhàn)成平手,賭資堆得比人還高。劉毅見狀,決定再來一局。沒等劉裕同意,劉毅就抓起五顆骰子,依次投出四黑一白勝率極高的“雉”,并得意忘形地提起衣服,繞著賭桌開心地叫囂道:“我完全可以擲出完勝的五個黑子,只是不想擲出罷了!”劉裕很不爽,沉著臉好一陣,才在大家的注目下雙手抓起骰子,擲出罕見的“五子盡黑”清一色“盧”。結(jié)果,劉毅大敗。鄭鮮之趁機嘲笑外甥,并故意復(fù)制他剛才的動作,一邊赤腳繞著賭桌跑,一邊學著外甥剛才的樣子大喊大叫,氣得外甥一個勁翻白眼。
鄭鮮之“性好游行”,但他外出經(jīng)常沒有目的地,使司機駕車“不知所適”,鄭鮮之便讓司機只管跟著馬走,走到哪兒游到哪兒,以至于司機經(jīng)常圍在一起吐槽他。
有一次,宋武帝設(shè)宴款待高干們,故意不邀請鄭鮮之,開宴前還跟高干們打賭說:“鄭鮮之一定會來的?!惫?,鄭鮮之聽到消息后,借口有要事啟奏皇上,不請自來。宋武帝聽到他真的來了,頓時開懷大笑,令人趕快把他請進來。
百家講壇2016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