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一九八四》的陌生化藝術手法

摘 要：20世紀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創(chuàng)作的《一九八四》是典型的反烏托邦政治預言性小說，當下較少有人從其藝術性出發(fā)對它進行品評。而本文將從《一九八四》的藝術性入手，從“陌生化”的角度來研究《一九八四》的藝術手法，闡釋作者是如何運用這種藝術手法來描繪在極權主義統(tǒng)治下大洋國內陰森恐怖的社會場景，如何將我們慣以為常的事物以全新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出來，探究這種藝術手法在主題闡述、人物塑造和故事敘述等方面所發(fā)揮的獨特作用。

關鍵詞：《一九八四》；陌生化；奧威爾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者創(chuàng)造的一種很有價值的評論術語，對文學理論有很大的意義。文學作品中運用“陌生化”手法的根本目的就在于讓人們在閱讀的過程中獲得煥然一新的審美體驗，而這就需要以陌生的方式來表現(xiàn)人們原本屢見不鮮的事物。在《一九八四》中奧威爾大量使用了“陌生化”的藝術手法，但他并沒有一味強調形式，而是以此來突顯作品的主題思想，映襯與之相隨的故事內容，他巧妙地在小說的敘事視角、敘事手法以及人物塑造等方面融入了陌生化，下面我就從這三個方面來具體分析《一九八四》的“藝術性”。

一、小說的陌生化敘事視角

首先來說小說中敘述視角的陌生化。選擇怎樣的視角來敘述文本內容無疑影響著作品的敘事傾向、文字風格以及人物形象，而不斷變化的或者是獨特的視角則會更新我們對很多慣有事物的認識，讓我們從陳舊的生活和世界之中脫離出來，再一次觀察我們習以為常的事物，得到新的發(fā)現(xiàn)和體驗?！兑痪虐怂摹分?，在全知視角的主旋律之中作者有意穿插了有限多變的第三人稱有限視角，使小說中的一些事物以第一次出現(xiàn)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溫斯頓的視角正是第三人稱有限視角在小說中的具體運用。在這里“作者放棄了第三人稱可以無所不在的自由，實際上退縮到了一個固定的焦點上”。讀者跟隨溫斯頓的視角，感受著大洋國虛無的過去，荒誕的現(xiàn)在，審視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內黨，而小說中敘述視角從“全知”轉為“有限”也實現(xiàn)了“陌生化”場景的呈現(xiàn)，借助溫斯頓的視角，未來國度中陌生卻又熟悉的事物才得以蒙上一層面紗，引起讀者閱讀的興趣。小說中多處使用了第三人稱有限視角，比如其中對紅葡萄酒的描寫：“奧博良把酒拿了過來，在玻璃杯中倒了一種深紅色的液體……從上面看下去，那幾乎是黑色的，但在酒杯里卻亮晶晶地像紅寶石。它有一種又酸又甜的氣味?！痹偃缧≌f中對于裘莉亞化妝的描寫：“她的變化比赤身裸體還使他驚奇……她的面容的美化十分驚人。這里抹些紅，那里涂些白，她不僅好看多了，而且更加女性化了?！币约皩Π咨疤堑拿鑼懀骸八f給溫斯頓的第一個紙包給他一種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覺。里面始終沉甸甸的細沙一樣的東西，你一捏，它就陷了進去?！?/p>

這種陌生化描述實際上正是借助敘述視角的轉移而得以實現(xiàn)的，這幾段話看似用的是全知全能的視角，但中間卻穿插著溫斯頓自己對于葡萄酒、化妝以及白砂糖的感受和描述。也就是說奧威爾在這里通過第三人稱有限視角，把人們常見的事物陌生化，使讀者以初見此物的心態(tài)去觀察它們，從而打破慣有的認知模式，獲得一種新的審美體驗。所以以“陌生化”的視角描繪事物，使事物不以常態(tài)示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增加讀者閱讀感受的難度，延長審美欣賞的時長，從而產(chǎn)生特別的審美情趣。

二、小說的陌生化敘述手法

接著來說小說敘述手法的陌生化。在《一九八四》中，作者并沒有直接拋出自己的政治態(tài)度，而是通過象征來喻示作品的主題意義和自己的觀點。可以說“奧威爾是通過激發(fā)、修改和重組讀者有意識或無意識中業(yè)已熟知的意象來構想未來的?！眾W威爾對小說中多元意象的陌生化處理，使大洋國中極權主義對人的壓迫和對客觀現(xiàn)實的歪曲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靜脈曲張”這一象征著自由的意象。

一開始溫斯頓的身體狀況并不是很好，靜脈曲張潰瘍總是很癢，讓人煎熬，而這跟他的自由程度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此時的他還沒有遇到裘莉亞，所以面對混亂無望的生活，內心苦悶而無處傾訴，只能通過日記來排解，而這并不能在實際意義上改變什么，反而讓他因為日記提心吊膽，生怕被思想警察發(fā)現(xiàn)而招致自身的毀滅。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裘莉亞的出現(xiàn)，裘莉亞進入他的生活，讓他在生理和心理上積壓著的苦悶都得以釋放，當他以擁有愛情的方式來私下反抗黨的統(tǒng)治時，他的反抗從只敢寫日記上升到了實際行動，個人自由程度無疑擴大了，而此時象征著他自身自由程度的靜脈曲張潰瘍也逐漸好轉了，內心的愉悅以及情感生活的相對自由使“他長胖了，靜脈曲張潰瘍消退，只是在腳踝上方的皮膚上留下一塊棕斑，他早起的咳嗽也好了?！钡斔凰枷刖齑恫⒉粩嗟乜酱?、審訊，進行肉體上的折磨，精神上的摧毀時，他再一次失去了作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的自由，他的精神已處于崩潰的邊緣，而隨著自由被逐漸剝奪，他的靜脈曲張潰瘍也再次惡化“腳踝上的靜脈曲張已潰瘍成一片，皮膚一層一層掉下來?！?/p>

“靜脈曲張”這一特殊的意象總是在溫斯頓的生活發(fā)生某些質的變化時出現(xiàn)，它的不斷變化不僅反映了溫斯頓生理的狀況，同時也喻示著不同時期溫斯頓個人自由的不同程度。當權利的化身“老大哥”或者“黨”不斷侵入個人生活時，靜脈曲張潰瘍作為溫斯頓身體病理組織的一部分充分喻示著極權主義所帶給他的切膚之痛。奧威爾用陌生化的方式處理這一意象，使它變得詭譎而特殊，不僅昭示著溫斯頓內心的發(fā)展，也象征著自由被不斷消解，奴役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三、小說的陌生化人物形象

人物可以說是小說故事起因以及情節(jié)發(fā)展的內在動因，而人物的形象、性格以及最終的命運在一定程度上投射著作品的主題思想以及作者對于社會現(xiàn)實的評價?！兑痪虐怂摹分械娜宋锊煌谝酝礊跬邪钪械谋馄饺宋?，他們的性格被有意塑造成符合故事背景卻又反常于人們的期待和想象。就拿主人公溫斯頓來說，他的形象以及命運就無疑偏離了我們對主人公形象的期待。

溫斯頓就是一個普通的外圍黨員，唯一特別的就是他因為人們對黨的無條件擁護、對于虛假敵人的狂熱以及物質生活的困窘，而產(chǎn)生的對黨、對“老大哥”的一系列的質疑。他想要追求精神的自由，保持思想的獨立，但在日夜被監(jiān)視的環(huán)境下他只能從行為到面部表情都偽裝自己，并參與到其中，他是精神的反抗者，同時也是懦弱的附和者。而且，溫斯頓也沒有一個可以做出反抗行為的健壯身軀，靜脈曲張的潰瘍、早起的咳嗽、蒼白消瘦的身體，以及最后當他遭受了身體和精神的百般折磨后的腐爛的身軀，讓他的形象再一次偏離了人們所期望的救世主式的英雄形象。除此之外，溫斯頓的性格也是英雄人物的異化。一方面他有著強烈的反抗意識，可另一方面他又在極權主義的體制中享受著工作的樂趣?！肮ぷ魇菧厮诡D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你一鉆進去就會忘掉自己……這是一些細膩微妙的偽造工作……溫斯頓擅長于這樣一類的工作?！彼谡J識到黨在不斷篡改歷史抹殺過去的同時，也樂此不疲地參與著謊言的編織，他的行為實際上推動了他所憎惡的極權主義社會的運轉，而且他有時甚至沉迷于其中無法自拔，所以即便他知道了極權主義統(tǒng)治下的政治體制是靠哪些手段在維持，他也并不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反抗行動。

由此可見，溫斯頓完全是一個負面的英雄形象，在精神和肉體上存在著許多不足的他，僅僅靠思想的背離和利用性愛放縱本能來反抗極權統(tǒng)治是不可能取得成效的，事實也證明溫斯頓的反抗不僅沒有改變什么，反而讓自己走向了肉體的衰敗消亡，以及思想和靈魂的徹底毀滅。透過溫斯頓的反英雄形象及他的悲劇命運，極權主義社會對個體生命的異化扭曲展露無遺。

《一九八四》借用“陌生化”這種藝術手法表達了反對極權主義統(tǒng)治的政治觀點，但很顯然奧威爾并沒有將藝術和政治分離開來，而是將它們統(tǒng)一于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之中。奧威爾認為“你對自己的政治傾向越是有明確意識，你就更有可能在政治上采取行動而不犧牲自己的審美和思想上的獨立完整?！比魏挝膶W作品的創(chuàng)作都無法擺脫審美的因素，他想要做的就是讓政治寫作成為一種藝術。《一九八四》的藝術性雖非光彩奪目，但是在用陌生化理論對它進行細化分析后可以發(fā)現(xiàn)，小說的政治內容正是以藝術手法為載體才得以呈現(xiàn)，所以說奧威爾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所采用的“陌生化”藝術手法使作品在片段化的場景展示中深化了思想主題，從而讓作品具有了高度的可讀性，讓我們看到了在作品主題之外的《一九八四》的審美價值和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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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囡囡（1993.09～ ），女，陜西省綏德人，西安市長安區(qū)陜西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論（語文），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