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衛(wèi)娟+++陸洋+++++孫康
多年以前,十四集電視連續(xù)劇《濟南七·九大案偵破紀實》在全國二十幾個省市播出,以李偉、安愛民為代表的天橋刑警自此名揚天下。
該劇領風氣之先,以天橋刑警“自己演自己的方式”真實再現了90年代刑警們經歷的刀光劍影、智斗心戰(zhàn)。在地道的濟南方言和風情中,天橋刑警們以最接地氣的方式在群眾中矗立了一座不朽的豐碑。
20多年來,在鎂光燈之外,天橋刑警從未斷片,依然在演繹著種種大片式的圍追堵截。他們連續(xù)多年保持命案破案率100%,并持續(xù)對嚴重暴力犯罪的嚴打高壓態(tài)勢,刑警大隊連續(xù)破獲了社會影響強烈的“3.13”特大涉外搶劫案,“2.02”特大系列持刀攔路搶劫、搶奪、盜竊案,“11.07”特大系列搶劫案等一大批有影響的嚴重暴力案件,及時摧毀了“6.21”特大系列丟包詐騙、“10.29”海南籍特大入室盜竊等一批職業(yè)犯罪集團。
在大數據時代,他們保持了《濟南七·九大案偵破紀實》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并以“合成戰(zhàn)”的新式“打”法,鎮(zhèn)守濟南的北大門。
日前,本刊記者走進濟南天橋刑警大隊,一窺“7.9大案”之后的天橋刑警之現代風采。天橋刑警從“7.9大案”時代就有的幽默特質愈加明晰。他們智計百出嚴防猛攻的同時,不忘互相調侃,頗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魄。如果說,幽默是溢出來的智慧,那么,天橋刑警在有膽有識有謀有料之外,何以達到“有趣”之境?
天橋刑警大隊政委安愛民,一位從“7.9大案”時期一直堅守在“濟南北大門”的老刑警,堪為代表。在電視連續(xù)劇《7.9大案》中,他本色出演自己,以鏡頭前的放松與到位詮釋了警界精英在智力與心理上的游刃有余。在沒有攝像跟拍的日子里,他跟弟兄們“安利”“玩著干”,達到了“玩”與“干”的雙專業(yè)之境。
“福將”,都讓嫌疑人自己送上門
在《7.9大案》熱播后,幾乎全國人民都知道了安愛民等人的棋癮與棋藝。安愛民愛好廣泛,是個“玩家”,他釣魚、乒乓都很專業(yè),玩什么都能鉆研進去,都想玩出個門道兒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張弛有道,津津于案件窮究。就像爆紅的“余罪”,把硬幣玩到了“賊王”的段位,才能勘破“賊”道。
有的時候破案就像是一層窗戶紙,一戳就透。因為他經驗老到,且勇于拍板,一般不讓弟兄們白費功夫,“戳窗戶紙”的時候多了,就成了團隊里的“定海神針”。大伙兒常說安愛民是“福將”,好像從不跑空。
有時整個團隊忙活了幾天幾夜不得合眼,安愛民就會開個玩笑,調劑氣氛提提神兒,往往這一放松,靈感頓現,大家就戲稱他為團隊里的“郭德綱”。 在電視劇《7.9大案》中,安愛民的小包袱隨處可見,明明妻子已經掛了電話,他還對著話筒煞有介事喊什么“親愛的”,作勢“?!币粋€。這種把日子過成段子的本事,最考驗一個人的生活智慧。
有一次天橋警方追捕嫌犯,從濟南追到煙臺,從煙臺追到慈溪,從慈溪又上沈陽,連著好幾天大家沒睡覺。
后來跟蹤嫌疑人軌跡到了沈陽的一個垃圾場養(yǎng)豬場,遠郊地形復雜。當地派出所說,這個地方想排查可費勁了,進去就走迷糊了,我們都沒法去,四輪的車進不去,只能等他出來。
當時有另一種意見是連夜把養(yǎng)豬場圍起來,十幾個人守上。安愛民覺得,警方只知道嫌犯的親戚在里面養(yǎng)豬,其余情況都不掌握,貿然進去找錯地方怎么辦?要是驚動他,讓他跑了再抓可就麻煩了,最好是靜待其變;另外民警們四天四夜沒睡覺了,精力嚴重不足。安愛民拍板:睡覺!這是大家四天來睡的第一覺。
嫌疑人在此地有兩個親屬,一個養(yǎng)豬,還有個姑姑在學校里看門。次日一早,傳來消息,他出山了,要上姑姑那去。
刑警們一行乘坐一輛大面包車,快到學校附近的公交站時,安愛民說,開慢點,說不定嫌犯就在這下車。剛說完,前面公交車一停,嫌犯正好下車。其姑姑姑父來公交站接他,三個人說著話往學校走,走到面包車前,刑警們一開車門,落網。
這個案例之經典簡直可以和余罪在鄉(xiāng)派出所逮偷牛賊相媲美。在綜合了天氣、地形等諸多因素后,余罪準確地判斷出偷牛賊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一干鄉(xiāng)警寒冬臘月貓在所里舒舒服服休養(yǎng)幾天后,準確地在犯罪現場堵住了嫌犯。
神探之間,雷同頻仍。余罪率隊在茫茫草原大海撈針一樣尋找“草犢子”,卻在一飯館偶遇更加重要的嫌犯“老糞”。 “老糞”在某種意義上簡直就是自己走到余罪們飯桌前。安愛民們也遭遇過這樣的神來之筆。
一犯罪嫌疑人在濟南北園附近殺人犯案,疑犯的線索就是小名叫胖子的東北人和QQ空間里一個照片。安愛民一行三人在東北找了十來天,一直沒有消息。突然收到線索——嫌犯明天中午跟朋友去會面。
刑警們從遼寧營口趕到大連一個開發(fā)區(qū),結果當地警方逮錯了人。安愛民們只好將錯就錯,把他從酒店向外帶,準備拉回去問問情況。剛帶到樓下車上,安愛民按慣例問:“叫什么名?”奇怪的是人家眼睛根本不看安愛民,光向車外面看。安愛民一抬頭,車前站著兩個小伙子,其中有一個正是嫌犯。安愛民不敢下車,怕驚動對方,只給車外的隊友擠眼招手。隊友明白了,上去就把嫌疑人按住了。
嫌犯也蒙了,糊涂著被提到車上,安愛民說:我們是濟南的,來找你。嫌犯當即搖腦袋:“我點兒太背了。”原來安愛民帶人出酒店時,嫌疑人已經坐上了公交車,他的朋友準備送他去內蒙古。他朋友看見安愛民一行人從酒店里帶人,說我朋友是不是和人打起來了,就領著他從公交車上下來準備幫忙。正好跑到車前,送到天橋刑警手里。
安愛民說,這就叫做引蛇出洞?;貪虾笳泌s上清明。濟南的風俗是老人去世后次年的清明給老人立碑?!皼]耽誤老爺子的事兒,老爺子也在天上幫我?!?/p>
安愛民說起自己的這些經歷,平平淡淡以“巧”蔽之。而同樣的“巧”發(fā)生在隊友身上時,他卻說:哪里是巧,功夫下到了而已。
天橋刑警一路追著“4.17”嫌犯從濟南到北京再到河北涿州,發(fā)現嫌疑人藏在涿州一個城中村里?!斑M去找不著人,全是平房和小胡同,什么技術也不管用。嫌疑人很狡猾,警方無法確定其具體所在位置。
時任天橋刑警大隊長李偉帶領天橋刑警足足在那個村子里守了半個月,天天吃驢肉火燒,吃得嘴上都冒泡了。想換個餛飩吧,一吃還是驢肉的。沒辦法,他們不錯眼珠地從早盯到晚,也只有這個可以選?!袄畲箨牊┝?,有一天沒吃別的,光吃了七個蘋果?!睆哪谴涡袆又?,凡是參與了那次行動的隊員,都再也不吃驢肉火燒了。這樣的苦與功累積到一定程度自然會發(fā)生質變。
后來警方換了一個更近的旅館駐守,這家旅館正好對著小區(qū)一個出口。李大隊發(fā)現旅館提供的房間不利于盯守,就要求服務員再換。時任中隊長杜強國剛進一個新房間,他習慣性地去窗口看盯守條件,就一眼,正好看到犯罪嫌疑人去超市,立馬實施了抓捕?!狈缸锵右扇艘话阋淮钨I一大包礦泉水,然后好幾天不出門。就那天出門,一眼就讓杜大隊碰上了。
千里追蹤兩個背影
做刑警的眼神都很“毒”,對異常的信息極其敏感。在大數據時代,監(jiān)控視頻的普及給破案帶來了很多便利條件。然而很多 犯罪現場的監(jiān)控往往條件有限,影像模糊,根本看不清犯罪嫌疑人的樣貌特征。判斷嫌疑人,只能通過走路的形態(tài)、步態(tài),衣著來辨別。這里毫無捷徑可言,靠的是長期的刑警工作經驗積累的直覺。
安愛民曾參與抓捕一個涉嫌殺人的嫌犯。嫌疑人作案之后逃往北京,安愛民連夜趕往北京抓人。當時只有一個作案現場的視頻,里面也只有兩個犯罪嫌疑人的背影。安愛民隨身帶著這個視頻,在路上反復的觀看。
到了北京,發(fā)現犯罪嫌疑人又逃往大同。安愛民隨即和時任天橋分局副局長劉清波帶領一名偵查員驅車去大同,半路上大同方面?zhèn)鱽硐?,警方盤查的時候兩個犯罪嫌疑人混亂之中逃跑,只抓到犯罪嫌疑人的女友。通過審查其女友,得知他們買了當日晚回北京的車票。查了車次,最近一趟去北京的車是10點鐘。那時候安愛民正走到張家口附近,決定在張家口登車實施攔截。
安愛民和劉清波上了火車,換了乘務員的衣服,挨個車廂的排查。犯罪嫌疑人的背影及動作形態(tài)已經深深地刻在他的腦子里,一路上沒有任何一個可疑的人讓他下定決心抓捕。倒是一個乘客詢問到達時間讓安愛民躊躇起來。
到北京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安愛民決定在火車站蹲守下一班從大同到北京的火車。安愛民和劉清波一夜未睡,一直熬到六點多,又一列大同開往北京的火車到站。安愛民在出站口觀察出站乘客,突然看到兩個人,安愛民只掃了一下眼睛就沒再離開他倆,對劉清波說:“這倆?!彪m然嫌犯換了衣服,但安愛民憑著感覺,很自信“不會出錯”。安愛民發(fā)現其他旅客多攜帶大宗行李,而這兩位卻輕裝上陣。他跟上去靠近他們聽了聽口音,一個東北口音,一個山東口音,更加篤定。
于是,安愛民和劉清波尾隨兩個犯罪嫌疑人出站并尋找最佳時機進行抓捕。一進地鐵,劉局就緊挨著坐到了這倆人的旁邊,兩嫌疑人好像預感到危險臨頭但又不知所措,一聲不吭。車門一關,安愛民和劉清波馬上實行抓捕,手到擒來。
在監(jiān)控里尋找犯罪嫌疑人,是刑警特有的本領。這個活兒很枯燥,破案心再切,也要一幀一幀地走,因為你不知道哪個時間段犯罪嫌疑人會出現。尤其是現在訴訟程序對證據鏈條要求嚴格,更增加了刑警們的工作量。就為了確認一個作案工具,可能就得從商場監(jiān)控里上萬的客流里面找一個人的蹤跡,這就是刑偵技術人員每天面對的工作。
安愛民認為,一個好的偵查員能夠很快地從一堆資料里濾出頭緒。犯罪嫌疑人從現場出來,要能夠預判出他可能逃跑的方向,然后有的放矢地找監(jiān)控。嫌疑人可能會換包、換衣服,會躲避監(jiān)控,要從一段一段的監(jiān)控中準確鎖定,的確考驗人的眼力和心智。
安愛民喜歡手下愛將就此切磋,互相“窩囊”和“點贊”。王德智破獲的一個案件得到了他的特別嘉許。
犯罪嫌疑人在殺人碎尸后潛逃多年都沒有消息。犯罪嫌疑人是東北的,信息專家王德智卻通過航班信息發(fā)現其母曾單獨去過上海一次。這么遠到上海,要么探親要么旅游,都需要長時間逗留。王德智發(fā)現其母在凌晨到滬,次日一早7點即離開,多有違背常理之處。他隨即順線追擊,一個海南人進入了視線,這個人并非其親友故舊,突然出現令人生疑。這個人同時在浙江也有暫住信息。一調照片,正是嫌疑人。
安愛民說起愛將們的得意之筆不吝贊美。他贊美年輕刑警們對新科技手段的熱衷、對新興事物的接受速度。他以為,老百姓覺得新工具好玩、方便,刑警們要玩得更好才能為我所用。比如微信、陌陌,QQ空間,玩好了都是破案手段。在這個意義上,安愛民在團隊里推崇的“玩”顯現了專業(yè)訴求。他個人的好“玩”已經發(fā)酵成了一個團隊的優(yōu)勢。
天下無賊的夢想與“骨感”現實
除了雙搶的案子之外,最困擾天橋刑警的就是入室盜竊的案件。安愛民說:“天下無賊的夢想是靠我們一點點去做,入室盜竊我們一直很重視,是比雙搶對老百姓生活影響還要大的案件。”
去年,天橋刑警抓獲了四名入室盜竊的慣犯。2014年的春節(jié)前,四名慣犯曾來濟南作案,在天橋區(qū)齊魯花園作案之后,逃往別的城市?!盎旧峡鐓^(qū)域入室盜竊的慣犯在同一地方不會待太長時間,轉移陣地給破案工作帶來了難度?!?/p>
2015年上半年,天橋刑警又發(fā)現了同一伙犯罪嫌疑人的蹤跡。天橋刑警立刻展開布控,為了有效的保存證據便衣警察一直跟蹤這一伙人。
嫌疑人直接出了濟南市區(qū),濟南刑警一直跟到泰安,發(fā)現他們在這里和一位抱孩子的女性會合入住賓館,并在次日一早一起登泰山去了。竊賊們在賓館里舒舒服服睡覺,刑警在車里換著班“熬鷹”。竊賊們在泰山上逍逍遙遙看風景,天橋刑警們分頭盯人,有的在賓館留守,有的到景區(qū)門口守候。這四個嫌疑人從泰山上下來,又重新回到濟南。最讓天橋刑警感到好玩的是,他們逐漸往天橋刑警大隊方向而來,就在附近的毛家飯店吃飯。飯后,嫌疑人分為兩組,一組去了槐蔭區(qū),一組去了五環(huán)花園。副大隊長杜強國判斷這伙人要有動作,命令在竊賊們進小區(qū)半個小時后動手。五環(huán)花園的竊賊們從小區(qū)北門進去,從南門離開時人贓俱獲,短短半個小時,他們就做了兩起案件。這些慣犯在開鎖技術上可謂爐火純青,不同的鎖他們會分別采用不同的開鎖工具。他們的心理素質也非同小可。因為一般下手是在工作日,家家空無一人,他們愈發(fā)從容。在某小區(qū)作案時,發(fā)現住戶家有保險柜,還專門出來買撬棍,施施然回去再撬。
采訪時,天橋刑警剛剛抓獲一個慣犯,其從容超出常人想象。此人剛剛服刑期滿,一幫獄友為他接了風,飯后,這個人就開始琢磨著偷。他從網上買到了全套的工具,溜達到黃臺附近某小區(qū),看到某家門口前有充電的插座就于門口為手機充電。期間聽到室內老兩口的對話,知道待會兒主人要出門。于是他就守候在門口,老兩口一出門,他就入室盜竊了九萬多現金。
入室盜竊的案件不乏女盜賊,有一個女盜賊靠著偷盜買了奔馳。她作案的時候穿著高跟鞋、裙子,妝容精致很白領,很難引起別人的警惕,類似于《余罪》里女賊慧慧。她不僅偷現金或者金銀首飾,貂皮大衣、包包、購物卡,凡是值錢的她都偷。有一次這個女盜賊剛做完案,出單元門口的時候竟與被盜戶主走了個對頭。被盜的女戶主瞄了一眼,還覺得奇怪,這人的包跟我的一樣。天橋警方抓捕到她的時候,從她家發(fā)現了巨額的贓物,其中一個玉器,就價值30多萬。這位盜賊走上歧途的契機有點匪夷所思。她因為忘帶鑰匙而找了開鎖公司,一看開個門這么簡單,就開始“自學成才”步入“快錢”歧途。
天橋警方還曾經抓到一位作案10余年的慣盜,他每次偷完東西直接托運回家,都幾十公斤一個包裹,贓物滿屋讓媳婦慢慢處理。
一中隊曾經三天抓了九個入室盜竊以及搶奪的犯罪嫌疑人,但是“就這個抓法兒,還是抓不干凈”。天下無賊的最高境界也許只是個夢想,但卻是天橋刑警每日工作時的追求。
安愛民坦言,每次了結案子,他都希望盡快忘記,讓“玩”給自己換個頻道換個模式。這才是高手,進得去,也出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