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鎖榮
我突然決定要去大巴山。這個行程來得如此速疾,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這是怎么了?手上有這么多紅塵俗事,一大堆柴米油鹽,怎么說走就要走?不能再等幾天,或者以后再安排?巴山就這么迷人嗎?為啥說走就要走?我手拿硬座火車票,站在人流如潮的北京西客站進站口,自說自話地問著自己。
距離開車只有20分鐘了,我還在為自己的這個行為感到驚訝。難道我真的戀上這個從未見過面,只是看過她肖像的情人了?人說,只有戀愛中的男人才會變得癡迷,才會走火入魔,變成智商急速下滑的傻子。莫非我真的墜入情網(wǎng),要不怎么會心急火燎地要離家遠走?再說也沒有接到約會的電話,對方也沒有發(fā)出邀請,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給我留。我的這個決定,純粹是自作多情。
火車啟動后,很快就將京都甩到身后,朝著自古就出才子也出美女的大巴山行駛。
飛駛的列車卻逆著時光,將我載到三年前。那是上世紀80年代初,我蟄居江南毗陵驛渡,讀書寫作,做著文學的白日夢。擱筆閑暇,常喜沿著橫貫古城的運河散步,河邊茶樓里的清香和小唱,總令我似走進明清年代,入神之際,時不時會發(fā)出一聲長嘆: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如此的閑散之境,至今想起,也覺著粗茶淡飯的人生,雖不大紅大紫,卻也是一介神仙。
那是午后的雨天,我去造訪常州一位老畫家,走進客廳,忽感眼前一亮,覺著突然遇著了紅塵知音,而且這個知音是如此清純,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云水風度。知己身材婀娜,線條飄飄欲仙,那刻,我似進了仙境,站在青磚鋪就的地板上,久久沒有挪動腳步。此時,畫家似感悟到了我的心境,端坐靠墻木榻,用古琴彈起名曲《漢宮秋月》。后來我才曉得,此一闋古曲,系一位無名宮女所作,曲譜傾盡心中幽思惆悵。那一霎,我似覺出自無名氏手下的名曲,竟是為我所作,而眼前的紅塵知己,竟也隨著曲子翩翩起舞。
這一瞬間,竟是勝卻人間無數(shù)。
我面對的紅塵知己,或者說是故人,是一幀隸書楹聯(lián),懸掛在客廳中堂一幅大寫意花鳥畫兩側。
這是民國時期常州的一位書家寫的,書家終生守著一部法帖,修成正果,然而在這座古城,卻沒有賣過一幅字,最后皈依了佛門。畫家奏完名曲的最后一個音符,給我說了這位隸圣的身世。聽著,我突然面對墨寶,鞠了三躬。
人生是由很多個偶然鋪就的奈何道。每一個偶然,就是一塊青石板,不僅決定你的走向,還會構成你的人生經(jīng)緯。三天后,我回到北京,尋尋覓覓來到了潘家園文物市場,嘴里不停地默念著石門、石門……因那位皈依佛門的民國書家,終生守的法帖就是漢代摩崖石刻《石門頌》。數(shù)番尋淘,我在一處地攤上找得一張《石門頌》拓片,捧在手中細細清賞。拓片雖然破舊,還沾著塵土,拓墨清香卻絲絲縷縷,時濃時淡朝我拂來。回到京城陋舍,我用刷子拂盡拓片上的塵埃,用夾子夾起,懸掛床頭。
那天夜間,明月當空,一縷清輝透窗而入,灑到拓片上。我坐在床頭,凝眸著一千年前的漢隸,忽然聽到陣陣聲響。在江南老家,每當驚蟄春雷響過,行走在田野,時不時會聽到腳下泥土發(fā)出這種聲響,隨后便有一條條長蛇穿越冬眠的長夢,從洞穴游出,蠕動在春天的和風里。此時拓片發(fā)出的聲響,跟我童年聽到的春蛇出洞的聲音竟是如此相像。聽到這妙不可言的聲音,再看拓片上的漢隸線條,竟也似春蛇蠕動。原來,凡是書法逸品,線條都是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線條,只能是死字;死書,必定陡成下品。那個長夜,我守著拓片,守著千年知己,一直坐在三更之時。
后來,我又從書店買來《石門頌》的各種版本,又購得筆墨紙硯,一番準備,便提筆倉促上陣,想著憑一點小聰明,練個三年五載,造就一手好隸書。平時外出,也能提個筆,附庸風雅,舞文弄墨,即使當不上書家,混個票友也值當。那些日子,我白天練,晚上寫,桌子上的毛邊紙越積越厚,墨汁寫涸一瓶又一瓶。心里想著,不敢著作等身,臨帖的廢紙齊身還是能做到的。書圣寫干了十八缸水,我起碼也能寫干半缸。
三年后,我拿著一幅裝裱好的石門集字作品登門求教老畫家。先生看后,只說了六個字:僅得石門皮毛。那刻,我像當頭淋了一盆涼水,連腳后跟都涼了。先生卻又朝我頭上潑涼水:你的字里,凈是躁動之氣,看得出你習書的功名心太重;功名一重,字里的煙火氣就濃。你習書的目的錯了,你不是將隸書當作生命的伴侶,只是想把她當成名利的敲門磚。這樣下去,只能徒費光陰。先生手指中堂懸掛的楹聯(lián)道:你再看古人的墨跡,已經(jīng)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可你呢?
出了先生家,我如墜入濃霧而找不到回家的路,只有他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你得先把心靜下來,坐三十年冷板凳!
三十年冷板凳,我坐得起嗎?看著京城的書家,如鴿群般到處飛舞,搞展覽,走筆會,出鏡頭,可我卻要坐三十年冷凳,還不坐得天老地荒?再說我好賴也是個作家,也是作協(xié)的(坊間總有人嬉稱我們是做鞋的),寫的字即使脫不了煙火氣,掛起來也能入眼,扛著筆走走場子也是可以的。如果真要坐三十年,說不定就被流光淹沒。
數(shù)日之后,我又坐到京城陋舍的拓片前,一陣接一陣的墨香,潮水般朝我涌來。我點了一炷檀香,插入拓片前的筆筒??|縷青煙隨著月光,升騰盤纏。忽然,有一襲影子,騰著煙霧走下拓片,站到我面前。他就是一千年前在陜西漢中摩崖寫下《石門頌》的隸圣,我和他相隔著一千五百年,此時卻是近在咫尺。隸圣,我臨了三年你的逸品,怎么僅得一點皮毛?臨《石門頌》的竅門又在哪里?能不能傳授秘訣?前半生我浪費了很多光陰,用極其認真的態(tài)度做了不少無賴荒唐的事,也寫了很多只能進入垃圾桶的所謂文學作品,時光總是把我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還能不能用筆墨把虛擲的歲月?lián)苹貋??或者留下來?我問了一遍又一遍,那襲青影總是不理睬我。問到后來,突然一下隱進了拓片,任我怎么呼喊,就是不現(xiàn)身。
第二天,我突然收拾了行李,去了火車站。
三天后我到了漢中市,下了火車,就直奔漢中博物館。隸圣的杰作,連同那一方摩崖,已經(jīng)整體移到了室內,供奉在大廳里。我邁著像信徒朝圣般的腳步,朝一千年前的情人走去。她的容貌竟是那般令我驚心動魄,盡管歲月已經(jīng)將原石風化得斑駁滄桑,蒼老的皺紋如同刀刻般,可在我的眼里,卻猶如一個少女般青春勃發(fā),身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彌漫著生命活力。
千年的時光,都凝聚到了我面前。我面朝摩崖,深深鞠了一躬,隨后就走近她,用心靈感受千年前的美人。站到后來,我不僅看到了石門的血肉,還有氣息,那是一種超凡脫俗的大境界
漢中之行,我在博物館呆了三天,每天一早進館,傍晚才出來,中午啃塊燒餅當午餐。第三日的午后,我坐在刻石前,竟打了一個小盹,也就是打了一個瞌睡,睜開眼睛,忽然看見一襲仙影,正揮舞一支長鋒羊毫,在石壁上書寫,我心里明白,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覺。可那刻我卻固執(zhí)認定,是千年的隸圣顯了靈,便小聲問道:仙圣,請授了筆法!仙影當然沒有回聲,倒是身后傳來一個女子的說話:你這人有點神經(jīng)兮兮!我回過頭,見是個游客,便朝她點了點頭,道:學書就得要入魔境。她聽后點了點頭,說:倒也是!隨后就走開了。
我守著石刻度過三天時光,竟然長于百年。比我此前活過的數(shù)不清的渾渾噩噩的日子都有滋有味,雖然我沒有舍得進館子,住的也是路邊的小旅店,如今回味起來,那才是真正的生活,或者說是日子。而那些渾渾噩噩追名逐利度過的時光,只能說是混世?;焓篮蜕罱^不是一回事。混世就是爭名于朝,爭利于市,朝著名利堆里亂扎亂混,混到后來,就將自己混成了行尸走肉。而生活得首先活在自己的靈魂里,或者說是境界中,有靈魂有境界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才能活出生命的意義。三天后,在回京的火車上,再次回味先生的話,才品味出內里真情。先生說我僅得皮毛,是言輕了,說我學書居心不良,才是真言?;靷€書家的名頭,招搖過市,那就玷污了書道的清純和神圣。
千里走漢中,我唯一的收獲就是心靜了。原先我左顧右盼,成名心切,竟將書道當作名利的釣竿,只能是越學越躁,越練越俗。書寫石門頌的隸圣生前沒有辦過一次展覽,也沒有將自己的作品涂得滿天飛,卻垂名千古。
心靜了,投稿和入展欲就斷了,想成名成家的念頭也淡了,拿起筆來,覺著筆也聽話了,知道每下一筆,氣韻都必須跟古人相通,與經(jīng)典對接,斷不可任筆為體,聚墨成形。我沒有急著直接臨石門,而是先從《利器碑》《朝侯小子碑》《曹全碑》等規(guī)矩隸書入手,同時兼習二王行草書,大篆《散氏盤》和《石鼓文》。先生曾對我說:《石門頌》是隸中之草書,她那來無影去無蹤的線條,既備篆書胎息,又具行草功力,沒有篆書功底,行草的基礎,要想學好石門,只能是癡人說夢。
晃眼間,三年又過去了。細雨綿綿的早春,我回到毗陵驛渡,拜訪老畫家。三年不見,先生盡管白發(fā)又添了些許,卻依然仙風道骨。走進中堂,我沒有急著拿出裝在行囊里的作品,而是凝視著中堂的楹聯(lián)。茶水過手,先生問我看見了啥?我說我看見了筆在宣紙上行走的痕跡。先生又問,還有呢?我說,我聞到了墨香。先生讓我拿出帶來的作品,只是掃了兩眼,便說:技法初備了,可還有煙火氣,看來還得修心,書乃心畫,心地不干凈,字就脫不了俗,甚至會越寫越臟,越寫越躁。
告別了先生,行走在毗陵驛渡,我一直在問著自己,雖然人人都有一顆心,卻是看不見摸不著,又該如何去修?先生說我字里的煙火氣,是看出來的?還是聞到的?按說,一件墨寫的書作,只能有墨香,哪里會有煙火氣呢?那天,我從毗陵驛渡碼頭出發(fā),一直沿著古運河漫步行走,天黑之后,河兩岸的街巷都朦朧在煙雨中,若隱若現(xiàn)。小城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我還在行走,原來在雨夜里撐著一把紙傘漫步竟是如此美不可言。先生曾對我說,那位民國書家就是坐著小船從古運河遁入空門,一直隱居在江南一座很小的寺院。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常州出家,這里也有佛門,可是書家說,常州熟人太多,再說也太熱鬧了,熱鬧跟修行無緣。半月后,我坐火車倒汽車,在大山里找到了這座寺院。那幾天,江南晦雨霏霏,當我沿著土山道找到院門,一身的泥漿竟將我涂成了泥猴。傍晚時分,我踩著清墨般的暮色走進廟門,說明了來意,當家的住持用素食款待了我,隨后又讓小僧端一盆洗臉水,洗臉洗手,隨后將我領進一間廂房。里面簡陋,只有一張舊竹榻,一張案幾,上面擺著一方硯臺,一支禿筆。住持說,書家遁入佛門后,一直在這里居住,買不起紙,就用筆蘸著清水在石頭上臨帖,寫小楷就用樹葉當紙。小廟原先很冷靜,香火也幾近斷絕,因為書家的到來,香客就日見增多,求字的也多了起來,可是他沒有賣過一幅字。山下的農民見到如此高風的書家,紛紛送來米面和雞蛋,如果先生不肯收,就悄悄擺在廟門前。書家在廟里一住就是十年,八十歲的那年,他預感自己大限來臨,便讓我磨了墨,隨后揮筆寫下“駕鶴”二字,便圓寂了。
那天夜里,天突然飄起了雪片,我一直在廂房里打坐,半夜時分,忽然聽到一陣陣唰唰的掃雪聲從門外傳來,便屏神靜息細細聽著。我曾聽住持說,書家自從皈依佛門,每天五更,便拿起掃帚沿著山道清掃路面的落葉,春夏秋冬,從不間斷。他拿掃帚,總是用右手,而且是三指握筆的姿勢。后來,住持才曉得,書家是借此練臂力和手腕。冬天大雪封山,便手握掃帚在山坡積雪上意臨石門頌。所以,每逢下雪,書家就像過節(jié)似的快樂,用手中的掃帚,將整片山坡都寫滿了飄逸高古的漢隸。莫非是書家此時顯靈了?這么想著,我便從打坐的蒲團上站起,走到門外的天井里。漫天的雪片朝著天井奔涌飄灑,卻不見人影。剛才莫非是幻覺?這么想著,我又坐到了廂房的草團上。
從那天夜里開始,我突然覺著那位民國書家無處不在,而且總是陪伴著我。我在山道上漫步,他便在路面上掃葉;我在案幾上臨帖,他便在身后指指點點,還不停地為我正腕;夜里躺到床上,他又在枕邊跟我悄悄耳語,讓我放下功名之心,去掉心頭塵埃。還時不時地頌讀《石門頌》的碑文:高祖受命,興于漢中,道由子午……
我在小廟住了六天,就下山了。說來也怪,此后這位書家總是跟著形影不離,只要眼前一浮現(xiàn)他的影子,那件漢隸極品的線條,便會像閑云野鶴,在我面前飄飄欲仙。我曾聽老畫家說,從事一種藝術,就得入魔境,入得魔境,就能修成正果。也許從此時起,我真的就入了魔境?
眨眼之間,30年的光陰就從筆端流走了。30年時里,我不知磨掉了多少塊徽墨,寫干了多少瓶墨汁。30年里,我放棄了應該放棄的,比如說,虛名、虛銜、浮名,還有紅塵里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30年里,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唯有不變的,是那張拓片還懸掛在床頭,跟我朝夕相處,耳鬃廝磨。30年里,文學之余,朝臨夕摩,積墨成金,漢隸成了我生命中日課,無論是假日,還是逢年過節(jié),我都在坐在拓片前,跟她默默對視,然后臨上一遍。哪怕是外出云游,也要帶上法帖。有一年,我登臨黃山天都峰,俯瞰滾滾云濤下的奇峰異石,突然有了臨帖的沖動,以指當筆,在石壁下意臨起《石門頌》。那刻,我仿佛走進了東漢時代,跟石門棧道上的那位隸書先圣遙遙相望,頓覺人生美好,光陰如金。30年里,我突然有所頓悟:寫書法,萬萬不可有功利色彩,如果刻意要寫一件傳世之作,沒準留下的竟會是惡札,天下三大行書已經(jīng)證明了。王羲之、顏真卿、蘇東坡,生前都沒有想名留青史,可都留下了天下三大行書。
當代著名山水畫大師黃賓虹說:“學畫三年即可拿出來給人看,學書得要30年。”又聽書界有識之士說:“隸書三天就學會了,一輩子寫不好?!笨梢娏晻y??磥聿淮钸M一生光陰,僅憑一時沖動,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就能進入漢隸堂奧,只能是癡人說夢。學個皮毛就拿著毛筆到處作秀,只能貽笑大方。30年里,我每天天不亮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臨帖。讓無情的歲月,幻變成筆底的線條,一直延向一千多年前的漢代。當我的筆觸到了一千年前的東漢,我才頓悟,《石門頌》當列為斷絕人間煙火的逸品,每根線條都飄飄欲仙。
《石門頌》全文共655字,全面、詳細地記述了東漢順帝時期司隸校尉楊孟文上疏請求修褒斜道及修通褒斜道的經(jīng)過。此摩崖書法古拙自然,富于變化。每筆起處以毫端逆鋒,含蓄蘊藉;中間運行遒緩,肅穆敦厚;收筆復以回鋒,圓勁流暢。通篇字勢揮灑自如,奇趣逸宕,素有“隸中草書”之稱。是東漢隸書的極品,又是摩崖石刻的代表作,對后來的書法藝術發(fā)展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清代大書家楊守敬評石門:“其行筆真如野鶴閑鷗,飄飄欲仙,六朝疏秀一派皆從其出?!蓖牧硪晃粫覐堊嬉碓u說:“三百年來習漢碑者不知凡幾,竟無人學《石門頌》者,蓋其雄厚奔放之氣,膽怯者不敢學也?!薄妒T頌》的胎息,曾哺育了一代代的書家,哪怕是稍稍沾點原碑的仙氣,也會修成大家。清代大書家何紹基得石門之飄逸,民國書家來楚生得石門之瀟灑,蕭嫻得石門之輕靈,都寫了各自面貌,成為一代大家。
跨越世紀的習隸之路,我領略了漢隸的快意雄風,漢隸也厚待了我。我的隸書作品,參加了國內的一些大小展覽。2012年,我應征的一件隸書楹聯(lián),被南京有關文物部門選中,刻上紅木豎匾,懸掛在清代蘇州候補知府胡恩燮的家府胡家花園的客廳中堂。甲午暮春,當秦淮區(qū)文物專家高安寧先生陪同我來到胡家花園客廳,看著自己的作品,我突然想起了那位書寫《石門頌》的隸圣。一首古風在腦海里草成:三十年來學石門,窗外明月懸青燈。硯池積墨堆成山,筆底線條結古藤。躲進書齋拜先師,拋卻功名度金針。耕耘硯田自有樂,研墨當酒品人生。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