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曉棟
(沈陽師范大學教師專業(yè)發(fā)展學院, 遼寧 110034)
隨著積極心理學研究的興起,“主觀幸福感”受到研究者的廣泛重視。主觀幸福感是指個體根據(jù)自定標準對其生活質(zhì)量做出的整體性評價(Diener, 2000)。心理學對影響主觀幸福感的因素多有研究,這些影響因素既有外部的(何冬麗, 2013),也有個體自身的(溫娟娟, 鄭雪, 2011)。在探討個體自身哪些因素對主觀幸福感產(chǎn)生影響的研究中,個體較為穩(wěn)定的信念和認知傾向特點受到了研究者的重視(陶沙, 2006),而氣質(zhì)性樂觀正是個體信念和認知系統(tǒng)中的重要方面。由此,我們推測氣質(zhì)性樂觀與主觀幸福感可能存在重要關系。
氣質(zhì)性樂觀由Scheier和Carver提出(1985),指的是個體對于與自己有關的事件發(fā)展趨勢及后果的信念和評價傾向,并據(jù)此編制了測量工具——生活定向測驗(The Life Orientation Test,LOT),后來他們(Scheier, & Carver, 1994)又修訂了這一工具(LOT-R),將氣質(zhì)性樂觀看成兩個相對獨立的成分,即積極的樂觀傾向與消極的悲觀傾向,樂觀傾向是積極、正面地評價事情的發(fā)展趨勢和后果,而悲觀傾向則是對此報以消極、負面的評價。這兩個測驗是測量樂觀-悲觀傾向時使用最為廣泛的問卷。本文的元分析即基于以LOT及LOT-R為工具的研究。主觀幸福感的研究中(尹霞云,黎志華, 2015; Diener, 2000),研究者習慣將其分成兩個基本成分,即生活滿意度(SWL)和情感體驗,前者是個體對生活總體質(zhì)量的認知評價,即在總體上對個人生活做出滿意程度的判斷;后者是指個體生活中的情感體驗,包括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兩方面。主觀幸福感由對生活的滿意、積極情感的體驗和消極情感的缺乏所構成(丁新華, 王極盛, 2004)。本文的元分析選取采用以下工具進行測量的文獻:測量認知成分(即生活滿意度, SWL)的生活滿意度量表和測量情感成分的積極/消極情感量表PANAS。這兩個量表均具有良好的心理測量學特性并在國內(nèi)外均得到了廣泛運用。
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頗受重視,一般認為,樂觀的個體比悲觀的個體更可能擁有幸福的人生(Cha, 2003),即更樂觀的人更可能具有較高的生活滿意度、更多的積極情感、更少的消極情感。但研究結果并不完全一致,例如,You,F(xiàn)ung和Isaacowitz (2009)的研究以中國人為被試, 測量得出樂觀與積極情感的相關為-0.01。同時,一些研究用同樣的量表測量卻得到了不同的結果,如Meevissen, Peters和Alberts(2011)的研究表明樂觀與積極情感的相關為0.24,而Larson,Good和Fair(2010)的研究則測得高達0.51的相關。也有研究者采用元分析方法進行了探討(齊曉棟, 張大均, 邵景進, 王佳寧, 龔玲. 2012),發(fā)現(xiàn)氣質(zhì)性樂觀與生活滿意度、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的相關均達到了顯著水平,但并未進一步分析樂觀與悲觀兩個維度與主觀幸福感的各個成分之間分別是什么關系。既然氣質(zhì)性樂觀更可能是由兩個獨立的成分(即樂觀傾向和悲觀傾向)構成的,那么不同的成分對主觀幸福感的作用是否存在不同,對主觀幸福感的不同維度是否存在不同的作用等一系列問題就需要深入探討。另外,一些調(diào)節(jié)因素可能也會影響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首先,文化差異。不同文化中的樂觀-悲觀傾向及其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可能會存在差異(齊曉棟, 張大均, 邵景進, 王佳寧, 龔玲, 2012; 秦紅芳, 樸婷姬, 2011)。例如,同樣是You,F(xiàn)ung和Isaacowitz (2009)的研究,以美國人為被試的測量得出樂觀與積極情感的相關為0.31,這與以中國人為被試得到的-0.01具有很大差異。其次,群體差異。目前的研究經(jīng)常選取大學生作為測量對象,但不同年齡階段中,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等的關系是否相同存在爭議(溫娟娟, 2007),仍需驗證。因此,進一步探討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關系,同時探討一些影響因素如何調(diào)節(jié)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十分必要。
文獻搜集包括中文和英文兩類。中文文獻主要從CNKI、萬方等數(shù)據(jù)庫中搜索題名、關鍵詞、摘要和主題詞中包含“樂觀”的研究,篩選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生活滿意度、積極情感、消極情感相關的實證性文獻。英文文獻以 “dispositional optimism”、 “optimism”、 “subjective well being”、 “SWB”、 “negative affect”、 “positive affect”、 “l(fā)ife satisfaction”等作為關鍵詞,在以下數(shù)據(jù)庫中檢索:ScienceDirect、 SpringerLink等,并通過“百鏈”進行補查,沒有全文的文獻通過館際互借的方式獲得。
將所得文獻通過以下標準進行篩選:(1)研究必須使用Scheier和Carver所編制或修訂(包含翻譯修訂)的生活定向問卷(LOT或LOT-R),生活滿意度量表必須是Diener等1985年編制的生活滿意度量表,而積極/消極情感量表必須是Watson等1988年編制的測量情感成分的積極/消極情感量表(PANAS)或者單獨使用了其中的某一分量表。(2)研究必須考察了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包括任一維度)的關系,并且直接報告了兩個變量的相關。(3)文獻中涉及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不能重復。(4)調(diào)查對象為各年齡段及職業(yè)的正常被試,不包括生理疾病患者(如癌癥、艾滋病患者等)。對納入文獻進行編碼時,為確保一致性,采用同一編碼者在不同時段針對所有編碼文獻進行重新編碼的方式進行檢驗。
本研究選用CMA 2.0專業(yè)版軟件進行元分析。元分析使用r作為效應值。
按照文獻篩選標準,最終獲得滿足元分析標準的研究有41項。其中中文文獻8篇,英文文獻33篇。學術論文39篇,學位論文2篇。同一編碼者在不同時間段的編碼基本相同,說明本研究的編碼具有較高的一致性。
最終檢索到的文獻數(shù)量、所包含的獨立樣本數(shù)、樣本量區(qū)間及涉及的被試總數(shù)、同質(zhì)性檢驗見表1,用CMA2.0統(tǒng)計軟件分析,Q統(tǒng)計顯示文獻間均存在異質(zhì)性,可能是由于文獻來源于不同國家、發(fā)表時間不同等原因。當效應值是異質(zhì)時,通常采用隨機模型分析方法。
表1 樂觀-悲觀傾向與生活滿意度相關的效應值檢驗結果
表2是隨機模型分析的結果。為了進一步比較在統(tǒng)計意義上樂觀與悲觀兩個維度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關系有無顯著差異,進行組內(nèi)比較,表2表明,樂觀與生活滿意度及積極情感的關系顯著高于悲觀與兩者的關系,而與消極情感的相關則沒有顯著差異。
表2 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相關的隨機模型分析
另外,研究進一步檢驗了樂觀-悲觀傾向?qū)χ饔^幸福感的認知維度(生活滿意度)和情感體驗維度(積極/消極情感)的作用是否相同,結果表明雖然樂觀與主觀幸福感的認知維度的相關(r=0.41)在數(shù)值上高于與積極情感的相關(r=0.35),但未達到統(tǒng)計上的顯著差異(Q組間=3.59,df=1,p=0.058);悲觀與認知維度的相關(r=-0.30)也稍高于與情感體驗維度的相關(r=-0.23),但也未達到統(tǒng)計上的顯著差異(Q組間=0.79,df=1,p=0.372),說明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兩個成分的關系沒有顯著差異。
從搜集到的文獻看,悲觀與積極/消極情感的文獻數(shù)量較少,無法進行進一步分析。因此,以下調(diào)節(jié)效應檢驗不包括悲觀與積極/消極情感的相關。
首先,進行不同文化背景的檢驗。本文中為了避免因樣本較少引起的偏差,在進行文化背景比較時只選取中國和美國。結果見表3。其次,為了進一步考察大學生群體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相關程度是否與非大學生群體不同,將文獻中的被試分成大學生和非大學生進行編碼,作為調(diào)節(jié)變量進行分析。結果見表3。
表3 相關因素對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調(diào)節(jié)效應的隨機模型分析
首先,雖然本次元分析中學位論文只有2篇,但在涉及兩篇學位論文的分析中,未出版文獻中樂觀與生活滿意度相關為0.44(k=2,N=821), 出版文獻中兩者的相關為0.41(k=33,N=10312),差異沒有達到顯著水平(Q組間=0.24,p>0.05);未出版文獻中樂觀與積極情感的相關為0.50(k=1,N=304), 出版文獻兩者的相關為0.35(k=24,N=7478),差異也沒有達到顯著水平(Q組間=3.39,p>0.05),且均為未出版文獻中的相關略高于已出版文獻,因此可以認為本次元分析不存在顯著出版偏差。其次,從元分析輸出的結果看,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的失安全系數(shù)分別為8588、1942,證明額外需要有至少1942篇以上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相關無顯著性的類似研究,才能否定兩者間的重要關系。另外,漏斗圖可以直觀看出是否存在明顯發(fā)表偏倚,CMA2.0軟件作圖,發(fā)現(xiàn)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的文獻漏斗圖均基本對稱(圖1,圖2)。因此,綜合來看,可以認為本研究存在出版偏倚的可能性較小。
圖1 樂觀與主觀幸福感文獻漏斗圖
圖2 悲觀與主觀幸福感文獻漏斗圖
從此次元分析結果來看,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相關均達到了顯著水平,說明兩者之間具有穩(wěn)定密切的關系,這種關系表現(xiàn)為跨文化、跨群體的一致性。其中樂觀與生活滿意度、積極情感有顯著的正相關,與消極情感有顯著負相關,悲觀則正好相反,從宏觀上再次印證了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說明樂觀的個體有較高的生活滿意度,有更多積極的心境,體驗到更多積極的情緒體驗。之所以樂觀能產(chǎn)生高度的心理收益,是因為樂觀作為一種重要的積極人格特質(zhì),能使個體更多地看到事物好的方面,積極面對現(xiàn)實,能有效地解決問題和應對壓力。正是這些積極力量的作用使樂觀能產(chǎn)生積極的情緒,增加人的心理能量(付志高,劉亞,2012)。在眾多研究者致力于研究如何提高主觀幸福感的過程中,樂觀-悲觀傾向是其中一個不能忽視的內(nèi)部因素。當然,由于影響主觀幸福感的因素錯綜復雜,任何一種因素都不可能解釋全部的變異,以后研究中仍需深入探討包括樂觀-悲觀在內(nèi)的多種影響因素的綜合作用。
在樂觀-悲觀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關系中可以看到,首先,樂觀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關系高于悲觀與幸福感各維度的關系。這說明樂觀與悲觀更傾向于是兩個獨立的維度,同時也一定程度上提示我們,如欲加強個體的主觀幸福感,培養(yǎng)其積極樂觀傾向的作用可能大于消除其悲觀傾向。其次,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相關并不相同,這也可以從相關研究中得到佐證,如Cha(2003)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樂觀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作用高于對積極/消極情感的預測作用。最后,雖然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認知因素(生活滿意度)相關高于與情感體驗(積極/消極情感)因素的相關,但并未達到顯著性水平,這說明樂觀-悲觀傾向?qū)χ饔^幸福感各維度都有不容忽視的重要作用。
首先,文化差異的調(diào)節(jié)效應。元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中、美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不同,在美國被試中得到的相關高于在中國被試中的相關。美國文化更注重個人主義,自我提升,個人目標的自我實現(xiàn)是社會的主旋律,個體一般可以隨意地盡興地表達“希望好事情都發(fā)生在我身上”這樣的想法(余欣欣, 鄭雪, 2011),并且可以因此使個體獲得更多的社會支持(Carver, Scheier, & Segerstrom, 2010),因此樂觀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更為密切;而中國屬于集體主義文化,強調(diào)個體在群體中的義務和責任,自我抹消是正常的,表達樂觀可能反而難與其他人相處,招致消極的人際間反應(Chang, Asakawa, & Sanna, 2001),降低社會支持,因此樂觀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較弱。
其次,群體差異的調(diào)節(jié)效應。大學生群體與非大學生群體中得到的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相關沒有顯著差異。由于大學生的取樣方便,一直是心理學相關研究中常選取的調(diào)查對象,此次元分析中大學生群體也占大多數(shù),這也曾受到研究者的質(zhì)疑,本次調(diào)查說明在研究樂觀-悲觀傾向時選取大學生被試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與非大學生群體差異不顯著。
本研究得出以下結論:(1)整體上來看,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之間存在顯著相關。(2)中、美文化背景的不同顯著影響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各維度的關系,總體來說美國被試中得到的相關系數(shù)高于中國被試中得到的相關系數(shù)。(3)大學生群體與非大學生群體中得到的樂觀-悲觀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相關系數(shù)沒有顯著性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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