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互戰(zhàn)場

段超

本該相依相托，奈何卻紛爭不斷，這便是球員和記者，媒體與NBA之間相愛相殺的矛盾關系。彼此互為工具，球員需要媒體成為自己的喉舌，媒體需要報道球員掙飯吃，理應“相濡以沫”。不過，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戰(zhàn)爭，所以，無論怎樣相輔相成，戰(zhàn)爭總是在所難免的。

引發(fā)討論的白癡

“這問題一點都不酷，你也不會從我的嘴里得到你想聽到的東西，你最好給我就此打住?！苯衲昙竞筚愅鸺牭谒膱鲑惡蟮男侣劙l(fā)布會上，格林對一位記者厲聲說了這句話，從語氣里能聽出格林在盡力控制著憤怒。

如果在平時，這種言論足夠得到聯(lián)盟的一張罰單了，但這次，不僅聯(lián)盟沒說話，甚至還有很多球迷在為格林叫好。對于球員來說，回應媒體的問題是他們在公關方面的必修課程，但同時，對于那些帶有惡意的問題，也要學會說不。這次，格林站了出來，給所有球員上演一次教科書式的“應付媒體”。

勇士和火箭的系列賽正在進行的時候，也正是休斯敦遭受洪災侵擾的時候。今年四月份，休斯敦遭遇了嚴重的洪澇災害，至少有7人在這場洪災中失去了生命，造成經(jīng)濟損失超過了50億美金。對此，雖然彼此是對手，但比賽和災難無關，所以勇士隊也一直在為受到災難影響的休斯敦人民祈福。但，在一些個別的媒體眼中，一個自以為得意的問題遠比什么人性、道德要有價值得多。所以，在第四場賽后的發(fā)布會上，格林聽到了這樣的問題：“去年你們第三場來休斯敦，這里沒有遭遇洪水，你們贏了。第四場沒有洪水，你們輸了。今年你們再次來到休斯敦，第三場有洪水，你們輸了，第四場沒有洪水，你們贏了……”

這位記者還沒有說完，格林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哥們，你一直在問我關于洪水的事情，那天訓練的時候也一直在問。我說了我要為這座城市祈禱，我不希望看見任何人經(jīng)歷這樣的災難。我感覺你就是想把這些跟我們命中的那些三分球聯(lián)系起來，想從我嘴里得到一些可能引起爭議的言論。但是你得面對失望了，我對休斯敦民眾的遭遇感到難過，這里的民眾失去了他們的房子，他們的車子，甚至失去了生命和摯愛的人。而你卻想試圖從我嘴里套出一些可能引起爭議的話語，你想讓我將我們命中的三分和洪災聯(lián)系起來。你從我嘴里得不到任何東西，這爛透了（It sucks），我努力做一些事情來幫助這座城市，我相信別人也在努力做一些事情來幫助休斯敦。你也看到了那天晚上的捐贈活動，你太惡心了，別再試圖這么做了。這些民眾因此喪生，失去了家庭，再也不要問我這種問題了，因為這真的不是什么很酷的事情，你的自鳴得意也不會得償所愿?！?/p>

當這段視頻被公布之后，很多網(wǎng)友都表達了對格林的力挺，以及對那位記者的聲討。

最終，這名記者被取消了NBA的采訪權，也有消息稱，他是直接被解雇了。

而這件事情，很快在媒體圈里邊發(fā)酵，也引起了公眾對于采訪原則和邊界的討論。

劍走偏鋒卻誤入歧途

其實，這算是一個個案，但同時也很具有代表性。說這是個案，是因為那位被罵的記者只是一個在休斯敦當?shù)氐募媛氂浾?。對于中國媒體來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哪家媒體會專門在美國安排派駐記者了，多數(shù)都是在當?shù)卣业降牧魧W生，并給其一個兼職職位。這就造成了國內NBA記者素質的良莠不齊，甚至連一些基本底線都含糊不清。而說這有代表性，就是無論國內還是美國的記者，隨著多媒體方式的發(fā)展，撰寫人物故事和比賽現(xiàn)場已經(jīng)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對于記者來說，現(xiàn)在“爆料”、搶獨家、制造話題才是報道的重頭。這算是一個順應發(fā)展趨勢之下的必然產(chǎn)物。無論哪個行業(yè)，都要生存，而生存的方式是隨著大環(huán)境的不斷變化而變化，所以，當初可以靠著寫人物、寫比賽賺錢的記者，如今已經(jīng)很難靠這個保證自己的關注流量了，那么，猛料、話題，自然成了記者賴以為生的手段。

于是，無論真假，反正那些讓人震撼的消息一刻不停地滿天飛，為什么會有“沃神”這種綽號，先別管這個綽號是誰起的，反正那些爆料足夠神，無論消息的準確性還是發(fā)出的速度，總會有讓人不得不關注的地方。

但爆料多，也讓球員、乃至球隊的管理層和記者之間產(chǎn)生了新的沖突，畢竟沒人愿意活在一個毫無秘密的環(huán)境之中，本該相輔相成的雙方卻變得紛爭不斷。本賽季小牛主場迎戰(zhàn)快艇的比賽開始前，老板庫班在接受采訪時就給ESPN的記者克里斯·布魯薩爾冠上了“白癡”的名頭。休賽期小喬丹的反悔故事讓庫班和小牛隊成了被戲耍的猴子，而布魯薩爾的所謂爆料更讓庫班哭笑不得。布魯薩爾在報道中稱庫班“在休斯敦四處游蕩，不斷給小喬丹的家人發(fā)短信，懇求他們能把小喬丹房子的地址告訴他”。在這個爆料的同時，另一位記者則爆料稱，庫班已經(jīng)告知球隊放棄小喬丹了。但，流傳最多的還是布魯薩爾的消息，畢竟他對庫班慌亂形象的描述更為吸引眼球。庫班氣得直接在個人社交網(wǎng)站上指名道姓痛斥了布魯薩爾，“布魯薩爾，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白癡的爆料，你要是還有點職業(yè)道德都應該先聯(lián)系我，我把他家地址給你不就得了?！睅彀嘣趥€人主頁上寫道。

布魯薩爾看到以后也不甘示弱，直接回應道：“如果昨天你有他的地址，你怎么不直接去他家呢。我堅信我從多條消息源得到的信息?！?/p>

庫班馬上再次給出回應：“這樣，如果你能夠拿出任何我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索要任何信息的證據(jù)，我愿意給慈善機構捐款10萬美金?！彪m然事后，布魯薩爾通過個人社交網(wǎng)站就自己的不實報道向庫班表達了歉意，可這位牛氣沖天的老板根本不買賬，在主場迎戰(zhàn)快艇之前，被問到夏天的事情時，庫班依然怒不可遏。“你是說克里斯·布魯薩爾嗎？是的，他就是個白癡。我收回這句話，我的消息源告訴我，他就是個白癡。”

當然，相較于格林面對的那位記者，布魯薩爾至少還沒有跨越道德的底線。

需求促成的畸態(tài)

其實，常規(guī)的媒體采訪依然存在，只是，記者們太渴望猛料了，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偏離了原本該有的軌道。其實NBA對于采訪的記者已經(jīng)給予了非常大的寬松條件，每次賽后的發(fā)布會都會安排專門的會議記錄，即便是沒有去到發(fā)布會現(xiàn)場也不會遺漏掉任何內容。所以，很多記者根本不會去什么賽后的發(fā)布會，而是待在更衣室里，采訪一些角色更小的球員。當然，這無可厚非，更多的消息收集是記者的職業(yè)基本，可這也會產(chǎn)生一些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

“我去更衣室的大部分時間里，球員們都在，然后有八九名記者站在那，干瞪著他們。然后，我就想，好吧，這就是媒體采訪時間嗎？如果你們沒有問題，那就走開呀，因為這是對隱私的嚴重侵犯。”NBA球員工會總干事米歇爾·羅伯茨說道。這樣的現(xiàn)象并不少見，記者們并不提問，而是等著偷聽球員們的對話。原因很簡單，球員們的官方語言早就練得爐火純青，正兒八經(jīng)的問題是套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材料的，但偷聽則不然，往往那些吸引眼球的事情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說出來的。就像勒布朗在網(wǎng)絡上暗指樂福不夠努力的言論，你是不會在正常采訪中聽到的。這些已經(jīng)是記者們的常規(guī)技巧了，更有甚者，會在賽前賽后來回奔波于主客場兩個更衣室，甚至跑得氣喘吁吁也樂此不疲。

一顆渴望爆猛料的心，甚至會把普通的提問也給搞砸。因為“求知心切”，很多記者也忘記了采訪問問題的基本原則——提問應該是讓對方回答得更精彩，而非讓對方尷尬，畢竟這不是什么問責之類的采訪。像上賽季全明星期間，就是因為一個讓人尷尬的問題，總是背著書包的杜蘭特也忍不住噴起了臟話。本來那只是一個全明星周末的例行群訪，可記者一直揪著主帥布魯克斯帥位危機的話題不放。忍無可忍的杜蘭特直接大罵“你們這些家伙根本什么都XX不懂”。

當時的雷霆隊，因為傷病困擾戰(zhàn)績不佳，只排在西區(qū)第九，為此布魯克斯飽受媒體的質疑和批評，而杜蘭特一直都是主帥的堅定擁護者。在逼得杜蘭特爆粗之后，記者仍然不放，甚至挑釁道：“你喜歡和媒體聊什么樣的話題呢？”

“老實和你說，哥們，如果不是必須在這里接受采訪，我根本不會跟你有任何交集?！倍盘m特憤怒地回應道，“我根本沒興趣和你們說話，因為你不是我的朋友。你們想在報紙上寫什么就寫什么，你們今天可能對我們愛得死去活來，明天就對我們恨之入骨。這就是我不想和你們說話的一部分原因，我得學會如何對付你們。”

ESPN記者羅伊斯·楊撰文說，之前杜蘭特并不是這樣的，他一直被視為聯(lián)盟里最謙遜最有禮貌的球星之一，但現(xiàn)在他變了。然而，如果不是被逼得沒有辦法，又有誰愿意說出這樣傷和氣的話呢？“職業(yè)生涯前幾年，我一直都在努力學習如何做自己?！倍盘m特說，“多數(shù)時候，我都是在按照人們所希望看到的我來做事，時刻都會考慮外界的感受。但現(xiàn)在，我要做回真正的自己，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我可能會犯些錯，會有些孩子氣。我們運動員和那些娛樂明星一樣，都不是機器人，都有自己的真實情感，都需要表達自己的內心。我不想再坐在這里說一些毫無疑義的官方答案?！?/p>

杜蘭特曾經(jīng)的小兄弟哈登也遇到過此類事情。2014年季后賽，火箭面對開拓者的前兩場遭遇連敗。哈登表現(xiàn)不佳，第二場比賽還六犯離場。賽后，記者提到了他的低命中率。被問得無可反駁的哈登只能反問一句“你之前看過球嗎？”而這位來自NBA官網(wǎng)，曾在休斯敦紀事報工作過的記者馬上就還以顏色：“老子開始看球的時候還沒你呢！”

這件事究竟誰對誰錯？反正個人表現(xiàn)不佳，球隊輸球，無論是誰心情都不會好過。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再往墻角里推呢？

互相理解與心平氣和

媒體的提問會產(chǎn)生問題，除了給人制造尷尬、充滿挑釁，沒完沒了的采訪追問也會讓球員產(chǎn)生厭煩。于是，原本的好脾氣也會在厭煩之后瞬間爆發(fā)。

本賽季騎士隊客場挑戰(zhàn)尼克斯，那時的他們即將迎來一個連續(xù)三個客場的旅途，這樣的賽程安排已經(jīng)足夠讓人郁悶了。抵達紐約后，騎士隊馬上就開始了投籃訓練，但是，想訓練必須要先把媒體應付完。詹姆斯只能耐心地說：“星期五的晚上在這里打比賽，你還能有什么要求？”他沒有任何要求，只是想快點開始訓練?？烧材匪购蜆犯；卮鹜暧浾叩奶釂栔螅浾邆冇謬狭酥鲙洸祭?。采訪大概持續(xù)了8分鐘左右時，勒布朗終于忍不住了，他對著記者們咆哮道：“你們還要問多少問題？”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咆哮里還夾雜了臟話。

其實，那些所謂有點價值的問題幾句話就能說完，可能這個例行采訪5分鐘就能結束，但媒體們總是感覺不滿足，就是沒完沒了的問。最后布拉特不得不為詹姆斯辯護：“他只是迫不及待想去訓練，所以你們就放了我們吧?！?/p>

新聞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可有意義的卻并非如此，所以，無論是冗長的問答，還是挑釁的提問，以及那些毫無下限的爆料，都只是為了制造有博眼球價值的新聞罷了。但，凡事都該有個底線和規(guī)矩。這讓人不禁再次想起希伯特在步行者效力期間大罵記者的故事。當時希伯特瞪著大圓眼看著坐在臺下的記者，并說他們都是“狗娘養(yǎng)”的，直言記者對自己的表現(xiàn)好奇只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關注過自己的球隊，言罷，坐在旁邊的保羅·喬治還不忘搭了一句“說得好”。

球員，記者，其實本該相輔相成。球員通過媒體的報道擴大關注度，獲得話語權，媒體通過報道球員增加自己的發(fā)行量、流量，本來這是個皆大歡喜的事情。但，總會有那些不走尋常路的人會讓一片大好變得烏煙瘴氣。究其原因也不過是一個“想不通”。互惠互利之下，雙方都笑臉相迎，誰也不會讓對方難堪，難道“哄”還會比“逼迫”的效果差？有些時候，將心比心，多點理解，一切也就說得通了，畢竟，球員心里也會打著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