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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蓂喆,鄭風田,
中國人民大學 農業(yè)與農村發(fā)展學院, 北京 100872
初始稟賦、土地依賴與農戶土地轉出行為分析
——基于23省5 165個農戶樣本的實證分析
普蓂喆,鄭風田,
中國人民大學 農業(yè)與農村發(fā)展學院, 北京 100872
摘要:土地轉出關乎農民生計,初始土地稟賦會影響農戶土地依賴程度進而導致農戶土地轉出行為的差異。本文基于2012年清華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百村調查”中的5 165個農戶數據,分析了農戶初始土地擁有量對農戶土地轉出行為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多的農戶土地轉出概率越低。農戶土地經營積極性差異、土地面積閥值的地區(qū)和村莊差異進一步說明農戶對土地有較大程度的依賴。利用中介效應檢驗分析初始土地數量對土地轉出的作用機制,結果表明較高的初始土地擁有量通過增加農業(yè)經營收入降低了土地轉出概率,非農就業(yè)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并不能解釋由于初始土地擁有量較高而帶來的土地轉出低概率。
關鍵詞:初始土地數量; 土地依賴; 土地轉出; 農業(yè)經營收入
一、引言與文獻回顧
土地是農民賴以為生的最重要資產,土地轉出意味著土地風險緩沖功能的喪失,直接影響農戶生計,同時土地流轉也關乎農村發(fā)展和農業(yè)轉型升級。目前許多研究分析了交易成本[1]、農戶風險[2]、非農就業(yè)[3][4]、土地產權[5]6-16等對農戶土地轉出意愿或行為的影響,但忽略了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土地本身。不論是因為“戀土”情結還是土地的多功能性,廣大農民表現(xiàn)出對土地較強的依賴性,所以土地是影響農戶行為的關鍵因素。農戶所持有土地的不同稟賦特征會通過影響附著于土地上的農業(yè)經營、勞動需求和生計保障等活動進一步影響農戶的農地處置行為。
已有研究在分析農戶土地稟賦對土地轉出行為的影響上是有爭議的。理論上來看,土地稟賦理論認為農戶的土地稟賦效應具有人格依賴性、情感依賴性和生存依賴性等,普遍存在著的稟賦效應是抑制土地流轉的主要原因,農戶的承包地越少,稟賦效應越高,越難以參與土地流轉[5]6-16。交易成本收益理論認為,土地稟賦對土地調整的影響體現(xiàn)在土地調整的成本收益上,人均土地較少的地方,土地調整的成本高,但土地調整獲得的收益受制于較小的土地規(guī)模,使得農民放棄對土地調整的要求;當人均土地規(guī)模較大、實現(xiàn)收益對調整成本的覆蓋時,農戶才有土地調整的需求[6]11-19。一些實證研究直接或者間接支持了上述理論判斷,勞均土地數量與土地轉入有顯著負相關[3],規(guī)模大的農戶比小規(guī)模的農戶有更強的土地流出意愿[4],純農戶中土地規(guī)模與土地轉出呈正相關,越依賴于農業(yè)以及小規(guī)模經營的農戶越難以參與農地流轉,等等[5]6-16。然而也有一部分研究得出了相反的結論,土地流轉確實增加了農戶土地經營面積[7],農戶的土地流轉是有效率的,前期生產效率越高的農戶,土地轉入的規(guī)模和比率越高[8]。事實上也有一些學者發(fā)現(xiàn)了土地流轉可能存在循環(huán)累積效應[9],原來耕種面積多的農戶越愿意轉入土地,面積較少的農戶越愿意轉出土地。矛盾之處說明目前的研究對土地稟賦影響農戶土地轉出行為的結果和機制的認識都比較缺乏。從流轉機制看,當前的研究沒能很好地解釋土地轉出到底是因為農業(yè)經營積極性降低而導致的主動放棄,還是農業(yè)經營收入不足以維持生計的被動選擇。從流轉結果上來看,如果土地向本身土地稟賦較強的農戶聚集,流轉存在循環(huán)累積效應,可能會出現(xiàn)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的農村內部分化現(xiàn)象,如果土地由大戶向小戶流出,土地規(guī)模經營的優(yōu)勢就難以體現(xiàn)。農戶土地轉出關乎農戶對土地依賴程度、資源配置、農村發(fā)展等深層次問題,若不能清楚地分析土地稟賦對農戶土地轉出行為的影響,不利于把握土地流轉的長期趨勢,也難以對潛在問題提早預防。
筆者認為以往實證研究存在著兩個問題。第一,很少單獨研究初始土地稟賦與土地轉出的關系,通常將土地數量(或人均土地數量)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實證模型,這樣的分析方法忽略了土地稟賦與農戶特征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4][5],多重共線性問題可能導致初始土地擁有量的影響無法識別。第二,已有研究多基于某個地區(qū)的農戶樣本進行分析,不具有全國代表性,得到的研究結論可能不具有一般性,例如,黃祖輝與王建英等(2014)的研究采用的是江西省2011年325戶稻農的調查數據,陳海磊與史清華等(2014)采用的是2004-2010年山西農戶的調查數據,張忠明與錢文榮(2013)采用的是江浙地區(qū)841個農戶數據,鐘文晶與羅必良(2013)采用的是2011年廣東省調查的271份農戶數據。
本文關注初始土地稟賦對農戶土地轉出行為的影響,利用清華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2012年全國“百村調查”5 165個農戶的調查數據進行分析,實證結果表明初始土地稟賦更高的農戶土地轉出概率越低,在此基礎上從土地依賴的角度分析了土地稟賦對土地轉出行為的作用機制。文章余下部分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介紹數據來源、變量選擇,并對數據進行描述;第三部分展示初始土地擁有量與土地轉出關系的實證檢驗結果;第四部分探討初始土地擁有量與土地轉出關系的作用機制;第五部分總結研究結論。
二、數據來源、變量選擇及描述性統(tǒng)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自2012年清華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組織的“百村調查”。該調查以問卷調研為主要形式,分為村級調查、農戶調查。其中村級調查以調查表為主,農戶調查以結構性問卷為主,按村莊花名冊抽樣10%~15%的農戶進行訪談,每個自然村不低于15份問卷。調查范圍覆蓋全國23個省、直轄市、自治區(qū)共205個村莊,訪問5 165個農戶。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自其中的農戶數據。
(二)變量選擇
初始土地稟賦特征為關鍵自變量,用農戶自有承包地數量來衡量*土地稟賦除了土地數量之外還應包括土地質量,但由于數據限制,本文只能獲取到初始土地的數量情況,加之以往研究多集中于土地數量,本文僅關注土地數量。。土地稟賦與農戶特征之間存在的內在聯(lián)系可能會導致內生性問題,為了避免這個問題,采用農戶自有承包地數量來表示農戶的初始土地稟賦。自有承包地數量早在20世紀80或90年代村集體分配時已經決定,與農戶后期決策無關,該變量能較好地反映初始土地稟賦特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由于后期土地調整導致的因果聯(lián)立問題??紤]農戶對土地的依賴程度,進一步設置人均自有承包地數量[5]6-16 [10]65-75[11]10-26來補充檢驗。土地轉出行為是二值因變量,0表示自種或者撂荒,1表示部分轉出或者全部轉出。
控制變量包含三個層次:第一部分的控制變量衡量被訪者的個人特征和家庭特征,個人特征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家庭特征包括撫養(yǎng)比*撫養(yǎng)比是指家庭中非勞動力數量與勞動力人數量之比。[2][12];第二部分為村級特征,用是否是城郊村表示;第三部分為地區(qū)控制變量,根據所在省份不同分為東、中、西部地區(qū)。所有變量的含義及設置如表1所示。對基本控制變量進行相關系數分析,除了初始土地數量與人均土地數量之外,其他變量相關系數均在0.5以下,初始土地數量與人均土地數量不會同時放在回歸方程中,因此不會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表2)。
(三)描述性統(tǒng)計
所有樣本農戶中有土地轉出行為的有622戶,占樣本總數的12.09%。土地轉出概率與村莊位置和地區(qū)分布密切相關。從村莊分布上來看,城郊型村莊的土地轉出比較較高,城郊型
表1 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
數據來源:2012年清華大學“百村”調查數據
表2 基礎變量相關系數分析
數據來源:2012年清華大學“百村”調查數據
村莊農戶的土地自種和撂荒比例比非城郊型低約3%,轉出比率比非城郊型農戶高約4%(圖1)。從地區(qū)分布上來看,土地轉出比例按照東、中、西部的順序逐漸遞減,東部地區(qū)的土地自種和撂荒比率為82.07%,中部和西部地區(qū)的比例分別為87.20%和88.58%,東部地區(qū)的土地轉出比例為17.93%,分別比中部地區(qū)和西部地區(qū)高5.13%、6.51%(圖2)??偟膩砜赐恋剞D出比例并不高,這可能與較早的調查年份有關。
圖1 不同村莊類型農戶土地轉出比例比較
圖2 不同地區(qū)農戶土地轉出比例比較
自營農戶和轉出農戶在初始土地擁有量上有明顯差異。自營農戶的平均初始自有承包地數量為8.71畝,比轉出農戶高出2.07畝;自營農戶的平均初始人均自有承包地數量為2.12畝,比轉出農戶高0.75畝(圖3)。根據這一比較進行初步判斷,初始土地擁有量較多的農戶轉出土地的傾向較低,初始土地擁有量較小的農戶則表現(xiàn)出更高的土地轉出傾向。
圖3 自營農戶和土地轉出農戶初始土地擁有量比較
三、初始稟賦與農戶土地轉出行為
(一)實證模型
由于關注的土地轉出變量為二值虛擬變量,土地轉出行為可以用下面的Logit回歸方程來決定:
Logit[p/(1-p)]=α0+β1land_endowment+γZ+μ
(1)
其中,p表示土地部分轉出或者全部轉出,把土地自種或者撂荒的設為基準組;初始土地稟賦land_endowment分別用自有承包地數量和人均自有承包地初始土地數量來表示;Z表示控制變量;μ為誤差項;βi為本文關注的主要變量。
(二)初始土地稟賦與農戶土地轉出行為
考慮農戶的初始土地擁有情況對土地流轉行為的影響,采用逐漸加入控制變量的方法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利用方差膨大因子(VIF)檢驗方程(1)-(6)的多重共線性問題,VIF值均小于3,說明回歸中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在可接受的范圍內,回歸的結果是可靠的。
表3 自有承包地數量與土地轉出行為:Logit基礎回歸
注:1.*P<0.1;**P<0.05;***P<0.01; 2.回歸系數下一行為Z統(tǒng)計量
從表中可以看出,農戶自有承包地數量與土地轉出呈負相關,人均自有承包地數量與土地轉出呈負相關,兩者均具有統(tǒng)計顯著性,且結果是穩(wěn)健的。以往研究認為,土地數量越多,土地對農戶的稟賦效應越低,會促進土地流轉[5]6-16,但本文的實證結果表明,農戶初期占有的土地數量越多,當期轉出土地的概率越低。除此之外,總體上來看當前進行的土地流轉起到了讓資源向優(yōu)勢農戶聚集的作用,與土地流轉的目標相一致。從控制變量上來看,受教育程度與土地轉出顯著正相關,說明受教育程度越高,農戶的土地轉出可能性越高,這與已有研究結論相一致[2][12],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農戶具有更強的非農競爭優(yōu)勢,轉出土地的概率也就越大。撫養(yǎng)比的系數顯著為正,即農戶家庭中老人小孩的數量越多,土地轉出的概率越大,可能的原因在于,撫養(yǎng)比較高意味著農戶家庭可用勞動力數量較少,農業(yè)經營收益率較低,家庭傾向于將有限的勞動力投入到回報率更高的非農行業(yè),以滿足家庭的生存需要。
基礎回歸結果表明,初始土地稟賦較高的農戶進行土地轉出的概率較低,這與目前一部分研究結論并不一致,但本文的研究結果能與當前土地經營規(guī)模不斷擴大、土地經營效率不斷提高的結果取得一致性,使用全國面上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也相較過去的研究結果更為可靠。
四、初始土地擁有量降低土地轉出概率的機制探析
為什么較高的初始土地稟賦會導致較低的土地轉出概率?進一步探討初始土地擁有量降低土地流出概率的機制有助于加深我們對農戶農業(yè)經營和土地流轉行為的認識。農戶對土地有較高的依賴,土地的不同特征影響農戶的土地依賴程度,進一步可能導致土地轉出行為的差異。根據這個思路,考慮土地具有的多功能性和數據的可得性,本部分試從農業(yè)經營收入、農業(yè)勞動需求和土地生計保障三個角度分析農戶對土地的依賴程度,進一步分析土地稟賦如何通過這三個方面影響農戶的土地轉出決策。
(一)初始土地擁有量與土地依賴
農戶的土地依賴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利用土地進行農業(yè)經營本身會帶來一定的農業(yè)收入,家庭日常開銷依賴于農業(yè)經營收入;第二,獲取農業(yè)經營收入除了土地之外還需要勞動力投入,農業(yè)勞動需求會將一部分家庭勞動力固定在土地上;第三,土地充當一定的生計保障作用。為了檢驗以上三種可能的土地依賴路徑,利用數據中的農業(yè)收入、外出務工情況和農村社保參保情況來進行檢驗*正文中僅呈現(xiàn)自由承包地數量的檢驗結果,人均自有承包地數量的檢驗結果類似,如有需要請向作者索取。,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自由承包地數量與農業(yè)經營收入、農業(yè)勞動需求和土地生計保障
*P<0.1;**P<0.05;***P<0.01
首先,初始土地擁有量與當年農業(yè)經營收入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農業(yè)純收入的對數和農業(yè)純收入所占比重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其次,初始土地擁有量對家庭非農就業(yè)水平的影響為正,家庭外出務工人數和外出務工人數占比的系數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與預期相反;最后,初始土地擁有量與農戶參保水平之間沒有顯著聯(lián)系,農戶家庭成員新農保參保率和新農合參保率的系數為負,但沒有通過統(tǒng)計檢驗。每個回歸均利用方差膨大因子(VIF)檢驗,VIF值均小于3,說明回歸中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在可接受的范圍內,回歸結果是比較可靠的。估計結果說明農戶對土地的依賴主要體現(xiàn)在農業(yè)經營收入上。對勞動力的依賴與預期相反,這可能與中國農業(yè)投入內卷化現(xiàn)象有關,土地生計保障的檢驗也沒有得到驗證。
農民對土地的依賴性還表現(xiàn)在對土地經營的投入度上,因此進一步分析初始土地擁有量對農戶當前土地經營行為的影響??紤]對參與農業(yè)技術培訓、加入農業(yè)合作社和貸款行為的影響,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1)、(2)列表明,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大的農戶,參與農業(yè)技術培訓的概率越高;(3)、(4)列的估計系數不顯著,說明初始土地擁有量與農戶參與合作社行為并無顯著聯(lián)系,這可能與國內合作社發(fā)展不規(guī)范有關;(5)、(6)列估計結果表明,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大的農戶,進行貸款的概率越大。簡單的分析表明,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多的農戶,參與技術培訓和貸款的概率越大,對農業(yè)經營的積極性越高,也就是說農戶本身對于從事農業(yè)生產的積極性是比較高的,放棄農業(yè)生產可能是由于初始稟賦不足導致的被動選擇。
表5 自有承包地數量與農戶土地經營行為
注:1.*P<0.1;**P<0.05;***P<0.01; 2.回歸系數下一行為Z統(tǒng)計量
以上兩個部分的檢驗說明,農戶對土地有一定依賴性。目前三種依賴路徑中只有農業(yè)經營收入得到驗證,但本文主要想探索的是初始土地稟賦降低農戶土地轉出概率的機制,OLS回歸結果不顯著并不能完全說明作用機制不存在,更為準確的分析需要通過中介作用檢驗得到。
(二)初始稟賦、土地依賴與農戶土地轉出
根據上文的分析,初始土地稟賦作用于農戶土地轉出行為存在三種可能的作用機制:第一,農業(yè)經營收入,初始土地數量越大的農戶農業(yè)經營收入越多,當農業(yè)經營收入能夠滿足家庭生計時,農戶不會轉出土地;第二,農業(yè)勞動需求,一定數量的土地需要匹配相應數量的勞動力才能獲得農業(yè)經營收益,農業(yè)勞動需求會將一部分家庭勞動力固定在土地上,較高的初始土地擁有量對應較高的農業(yè)勞動占比,家庭中絕大多數人都在土地上勞作,土地轉出的可能性也不高;第三,土地生計保障,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大能夠為農戶提供的保障作用越強,轉出土地的意愿降低。農業(yè)經營收入、農業(yè)勞動需求和土地生計保障在影響農戶的土地轉出決策過程中實際上起到了中介作用。
采用溫忠麟(2004)的中介變量檢驗方法進行分析[13],檢驗中介效應是否存在??紤]創(chuàng)業(yè)意向是二元因變量*一般的中介效應檢驗方式多用于處理連續(xù)變量。,根據劉紅云、駱方等(2013)的建議對估計系數和標準差進行標準化之后再進一步檢驗中介效應[14]。表3的回歸結果已經說明初始土地稟賦對土地轉出的直接效應是顯著的,對間接效應需要在第三部分表4的基礎上增加初始土地稟賦進行回歸,得到的結果如表6所示。
表6 自有承包地數量、土地依賴與土地轉出
*P<0.1; **P<0.05;***P<0.01
首先,考慮初始土地擁有量的影響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由農業(yè)經營收入來解釋,見(1)、(2)列,農業(yè)純收入的對數和農業(yè)純收入占比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為負,說明間接效應顯著,進一步發(fā)現(xiàn)初始土地擁有量的系數從表3的顯著為負變得不顯著,說明農業(yè)純收入具有顯著的完全中介效應。其次,考慮非農就業(yè)水平是否能夠解釋土地大戶較低的土地流出概率,見(3)、(4)列,外出務工人數和外出務工人數占比的系數盡管與預期相反,但均顯著,說明間接效應顯著,自有承包地數量的系數再加入外出務工情況之后仍然顯著,說明外出務工人數在自由承包地數量對土地轉出概率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但外出打工情況在人均自有承包地數量對土地轉出的影響中的中介作用并不顯著*計算結果可向作者申請。。最后,考慮農戶參保情況與土地轉出之間的中介作用,表4中社會保障的系數不顯著,見(5)、(6)列,需要通過Sobel檢驗來判斷中介效應的作用。在自有承包地數量和土地轉出的關系中,新農保為中介變量的Sobel檢驗T統(tǒng)計量為0.28,雙側檢驗的P值為0.776,說明在自有承包地數量對土地轉出的影響中,參與新農保的中介作用不顯著;自有承包地數量與土地轉出的關系中,以新農合參與為中介的Sobel檢驗T統(tǒng)計量為0.063,雙側檢驗的P值為0.949,說明在自有承包地數量對土地轉出的影響中,參與新農合的中介作用不顯著。以上回歸均利用方差膨大因子(VIF)檢驗多重共線性問題,VIF值均小于3,說明回歸中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在可接受的范圍內,回歸結果是比較可靠的??偟膩砜丛谌齻€可能的作用機制中,農業(yè)經營收入的作用機制得到了驗證,農業(yè)勞動力固定和農地保障功能機制沒有得到驗證。
農業(yè)經營收入能夠解釋初始土地稟賦較高農戶表現(xiàn)出的低土地轉出概率,這說明農戶本身其實是愿意從事農業(yè)經營的,當農業(yè)經營能夠滿足生存需要時,農戶轉出土地的概率下降。土地稟賦理論將以地立命與以農為生、以農為業(yè)并列起來[5],得到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小,稟賦效應越強,越不愿意轉出,進而得出與實際相反的結論。從實證結果得出,初始土地擁有量應當作為農業(yè)經營的前提而存在,是決定家庭是否從事農業(yè)經營的關鍵因素,而非并列因素。農戶脫離農業(yè)經營是需要付出成本的,包括習得非農就業(yè)技能和脫離傳統(tǒng)鄉(xiāng)土網絡的物質和心理成本,在農戶進行土地經營決策時,如果農業(yè)經營凈收益足夠高,超過脫離農業(yè)生產的凈收益,農戶則不會選擇放棄農業(yè)生產。
初始土地數量對農業(yè)勞動力的固定作用并不存在,并且家庭非農就業(yè)水平越高,土地轉出的概率越大。原因在于,農業(yè)勞動力無法轉出的主要原因在于非農就業(yè)市場的不完善,而在于非農業(yè)部門的勞動力需求。中國農業(yè)生產普遍是精耕細作,農業(yè)勞動力投入內卷化,當非農就業(yè)市場不完善,無法為農村勞動力提供非農崗位時,農業(yè)勞動力就無法轉出。隨著城鎮(zhèn)化進程的加快,非農就業(yè)市場愈發(fā)完善,為農業(yè)勞動力提供了大量的就業(yè)崗位。由于以往勞動力過密投入與農業(yè)勞動力周期流動等原因,農業(yè)經營受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并不大,因此即便初始土地擁有量較大,也不影響勞動力非農就業(yè)。
土地具有生計保障功能,但是初始土地擁有量的豐裕程度對農民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參與的影響并不顯著,可能的原因在于土地生計保障功能與農村社會保障并不是一種替代關系,農村社會保障滿足了農戶的養(yǎng)老和醫(yī)療需求,但難以取代土地給農戶的人格依賴性、情感依賴性[5]。
(三)不同地區(qū)、村莊類型下土地閥值估算
上述分析表明初始土地數量能夠使農業(yè)經營滿足農戶生產需要時,農民不愿意將土地流轉出去,仍然傾向于從事農業(yè)經營。實際上這種互相關關系應當存在一個閥值,家庭初始土地面積低于某一閥值,農業(yè)生產難以維持家庭生計,會選擇轉出土地外出務工或兼業(yè)經營,或選擇轉入土地增加經營規(guī)模,也就是說農戶會在農業(yè)經營所得和家庭勞動力非農機會收入之間進行選擇。土地數量的閥值是土地生產經營所得相當于外出非農務工收入時的農地規(guī)模[15]。根據蔡瑞林、陳萬明(2015)提出的土地最小必要規(guī)模計算方法,可以計算土地數量閾值,由于閥值在不同地區(qū)及異質個體中均存在差異,故估算了不同地區(qū)、村莊類型的閥值,計算結果如表7所示*限于篇幅,計算結果可向作者申請。。東部地區(qū)土地稟賦閥值城郊(16.66畝)與非城郊(15.77畝)差異并不明顯,可能的原因在于經濟發(fā)展狀況較為均衡。中西部地區(qū)城郊型村莊的土地經營以經濟作物為主,收入明顯高于非城郊型村莊,其土地數量閥值明顯低于非城郊型。土地稟賦閥值在不同地區(qū)和村莊類型下的差異進一步說明了農戶的土地依賴特點。
表7 不同地區(qū)、不同村莊類型土地門檻值估算
五、結論與啟示
土地流轉的目標是在保護農民權益的基礎上實現(xiàn)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近年來全國各地的土地流轉實踐為檢驗這一標準提供了豐富的資料,以往的理論和實證研究在初始土地稟賦與農戶土地轉出的關系認識上是有爭議的。本文利用全國面上農戶微觀調查數據分析農戶初始土地擁有量對農戶土地流轉行為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初始土地擁有量越多的農戶,轉出土地的概率越低。農戶的土地依賴主要體現(xiàn)在農業(yè)經營收入上,不同地區(qū)和村莊類型土地面積閥值的差異能夠體現(xiàn)這一點。中介效應檢驗表明,初始土地稟賦主要通過增加農業(yè)經營收入而降低了土地轉出概率,非農就業(yè)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并不能解釋由于初始土地擁有量較高而帶來的土地轉出低概率。
本文研究可以帶來以下幾點啟示:第一,在初始土地擁有量足夠的情況下,農戶是愿意從事農業(yè)生產的,當農業(yè)經營無法滿足基本生計時,農戶的農業(yè)經營意愿降低,因此在土地流轉過程中,除了強調非農就業(yè)等市場因素之外,土地本身的條件對激勵農戶從事農業(yè)生產、促進土地流轉也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較好的土地稟賦條件,是農戶從事農業(yè)生產的前提。第二,當前的土地流轉是符合土地規(guī)模經營的要求和趨勢的,以往研究對初始土地擁有量與土地流轉關系的分析是有偏差的,其作用結果與土地流轉的初衷相背離。本文采用全國代表性數據證明以往的認識偏差確實存在,當前土地流轉活動確實促進了農村資源流動和聚集,促進了農業(yè)生產效率的提高。第三,農業(yè)經營收入、土地保障功能和農民非農就業(yè)都是制約土地流轉的關鍵要素。初始土地擁有量通過農業(yè)經營收入自動調節(jié)農戶農業(yè)經營行為,促進農地向生產效率更高的主體聚集;土地具有生計保障功能,農村社會保障并不能取代土地保障功能,但土地保障功能和社會保障機制的不完善都會加劇農民對農地的依賴,不利于土地流轉;農民非農就業(yè)取決于非農就業(yè)市場的發(fā)育程度,促進土地流轉必須以發(fā)展非農就業(yè)市場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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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章成
Initial Endowment, Land Reliance and Land Outward Transferin Rural China——Evidence from 5165 Rural Households in 23 Provinces
PU Ming-zhe, ZHENG Feng-tian
(SchoolofAgricultureEconomicsandRuralDevelopment,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Abstract:Land outward transferring impacts peasants’ livelihood. Initial land endowment will lead to different land outward transferring behaviors by influencing land reliance. This paper, based on a 5165-sample survey organized by Tsinghua University in 2012, explores the influence of initial land amount of rural household on the current land outward transferring behavior. Empirical estimations have confirmed that a bigger land amount would increase the probability of land outward transferring. The difference in land management motivation and land area thresholds implied a great land reliance of peasants. Intermediary effect tests show that agricultural income has played an interactive mediation role in the nega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itial land amount and land transferring-out. Besides, low probability could not be explained by non-agricultural migrant working and social security. Rural households owning more lands are more engaged in agricultural activities.
Key words:initial land amount; land reliance; land outward transfer; agricultural income
作者簡介:普蓂喆,中國人民大學農業(yè)與農村發(fā)展學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農村治理、糧食儲備及農民工創(chuàng)業(yè);鄭風田,經濟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農業(yè)與農村發(fā)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農村治理、糧食安全、食品安全。
收稿日期:2015-09-16
中圖分類號:F3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7023(2016)01-004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