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考古”的價值訴求

“公共考古”的價值訴求

“科學”有兩個重要功能，一是科學家面對自然、社會、人文世界的不同事象，通過尋求真相，揭示機理，探索規(guī)律，創(chuàng)新知識，進而將成果運用于引領和推動人類社會發(fā)展；二是通過科學家共同體的努力，將自己的工作成果以容易理解的方式向公眾傳播，以消除知識壟斷、思想保守、見解偏狹，讓人們感受到大千世界的博大和精妙，從而提升精神境界和生命容量，激發(fā)社會成員的思考力、審美力、創(chuàng)造力等等。

“科學”的前一個功能得到了社會普遍的承認。例如自從文藝復興、啟蒙運動、科學革命之后，人類取得巨大進步，其核心動力即來自一系列科學發(fā)現和創(chuàng)造。中國步入近代以后，其重要轉折點是在“五四運動”，核心口號是“科學”與“民主”。在這一口號的喚醒下，誕生了一批接受現代科學的知識分子，為中華民族的新生、復興奠立了根本的基礎。

本質上說，“科學”與“民主”是互相包容的概念和實踐范疇?！翱茖W”天然具有公共性、民主性。大多數科學家的工作條件和科研經費來自于公共財政支持?？茖W家如果沒有“民主”的意識，就很難讓自己的成果為社會發(fā)揮作用，甚至還會成為少數人謀取私利的工具或成為“罪惡”的幫兇。從這個意義上說，讓科學成果“大眾化”是科學家共同體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近年來，“公共考古”在中國方興未艾，許多優(yōu)秀的考古學家開始致力于公共考古事業(yè)，讓原本神秘、深奧的考古學走入尋常百姓家。那么，面對考古專業(yè)圈之外的社會公眾，“公共考古”要傳遞什么科學知識，愚以為大體上應有以下的“價值”訴求。

首先是任何一項考古學發(fā)現中“科學價值”的傳遞。現代考古學是建立在一系列科學方法與理論基礎之上的科學活動，也都是揭示人類在特定時間和地點中所擁有的生活、生產、創(chuàng)造的相關事實、事物發(fā)生的原因、作為“文化”現象的要素構成及包含其間的科技成就、人地關系、某一事實涉及到的所有的背景和前后邏輯關聯性材料、比較視野下的發(fā)現意義之評述等科學知識與科學結論。這些內容對公眾而言是必須要傳遞的科學思想和科學價值所在。

其次是考古學任一發(fā)現的“歷史價值”的傳遞。考古學是以“實物”作為符號而研究人類歷史的科學，這些實物符號代表著復雜的歷史運動體系中的某一重要過程與環(huán)節(jié)，包含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歷史場景，有些實物還與歷史上某些重要人物或事件有所關聯。要向公眾傳遞上述知識，考古學家必須對實物符號所蘊含的“歷史”做出獨特的解讀和闡釋。

第三是考古學任一發(fā)現的“藝術價值”的傳遞?？脊艑W家發(fā)現的任何一種文化遺物，無論是來自藝術家的杰作，還是普通勞動者的建構，它們的造型比例、結構、工藝技術、色彩等無不包含著審美和藝術的價值。這種考古實物之美還因為其所處時間、地域、功能目標及創(chuàng)造人群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美，這種價值對養(yǎng)育現代人的鑒美、審美和創(chuàng)造美的能力有重要的意義。

第四是考古任一發(fā)現的“情感價值”的傳遞。有學者說過，任何一個時代的人都深深地生活在歷史之中。歷史包含著維系我們心靈情感的重要意義，考古學的發(fā)現是以實物呈現在人們面前，它的蒼涼、破碎、殘缺、沉默，它的或貧窮、或奢靡，或精微、或巍然，可以告訴我們一段已經被遺忘的美好感情，可以打開一頁曾經發(fā)生但卻不為人知的世間悲劇，激發(fā)出我們的聯想、嘆惜、詩意、珍愛、反思等等情感?？脊艑W家在田野發(fā)掘中經歷了整個的發(fā)現與體察過程，他（她）有條件為人們傳遞發(fā)自內心的有關情感價值的獨自感悟。

第五是考古學任一發(fā)現的“文化價值”的傳遞。人類在不同時代的文化創(chuàng)造，看上去會因時間的變遷而發(fā)生“斷裂”，從而給后人的認知帶來某些空白，而考古學的發(fā)現都是在綴合這種“文化斷裂”。為此，考古發(fā)現的遺存變成一種獨特的“文化遺產”，其文化價值是多樣而復雜的。“公共考古”通過對考古發(fā)現中文化價值的揭露，激活公眾的文化記憶，延展社會成員在個體生命有限的條件下對人類文化創(chuàng)造的無限性獲得感知、認同和自信。

當然，公眾考古中還會遇到考古發(fā)現是否有“經濟價值”之類的話題，事實上，“經濟”不是金錢，而是“經國濟民”，它實際已包含在公共考古的所有價值訴求之中，因為，只有培養(yǎng)出具有充分“科學”和“民主”能力的公民，美滿幸福的現代社會才可以實現。還有朋友說，當前的社會病之一就是太講功利，“公共考古”講這么多的“價值”傳遞是否太現實？是的，就人生大觀而言，真的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然而，對蕓蕓眾生而言，我們畢竟要為生存和事業(yè)找一個“值得”的理由，為此，面對大眾的“公共考古”也應該有自己的“價值”認知和價值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