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到哪，哪里就是春天

唐常春

母親一生飽受磨難，但她熱愛生活，喜歡種植樹木花草，她到哪里，哪里就是鮮花盛開。

母親來我家住時，看到陽臺上什么也沒有，便對我說她要種些花草，開始我堅決反對，因為她為工作操勞、為兒女操心，辛苦了大半輩子，身體也不太好，退休了就應(yīng)該好好休息，不能再勞累了?？赡赣H說種花草能活動筋骨，有益身心健康，她要把從書上看到的有關(guān)花草的知識運用到實際生活中來，我拗不過她，只好聽之任之。母親廢物利用，把家里不用的爛臉盆當花盆用，放些泥土和肥料，把花種子撒在上面，又到花市場買了很多花和花盆，不到幾天的時間，家里的陽臺上就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兒，如茉莉、熏衣草、夜來香、梔子花、玉蘭、水仙、仙人掌、月季、玫瑰、菊花、君子蘭、長壽花等。長來久往，賣花的人都認識她了，只要有好看的花草都會給她留著，還相互交流種花經(jīng)驗。

母親在我家住了十年，每天早晨起得特別早，第一件事就是細心侍弄她的花草。她給它們澆水的時候，拿噴壺的手，總是輕輕地舉起，然后壺口朝下，讓水一點點地傾瀉下來，一滴滴地澆灌到花朵上、枝葉上、花盆里，生怕碰掉了一片枝葉、一枝根莖。她說，花和人一樣，是有靈性的，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你對它綻放笑臉，它就對你微笑。這花草還真如母親所說的那樣，不但個個長得水靈靈的，惹人喜愛，而且芳香四溢，聞后心情舒暢，精神煥發(fā)。每天下班回到家里，我都要先去陽臺看一下，泥土的濕氣夾雜著花香撲鼻而來，一天的疲憊和煩惱頃刻間煙消云散，晚上伴著花香進入甜美的夢鄉(xiāng)。

母親對花草的習性和用途了如指掌，并能靈活運用。我喜歡夜晚坐在電腦前碼字，母親說電腦對人的輻射很大，就在我們的書房電腦桌上放了盆仙人掌，說它帶刺的身體肉質(zhì)厚，含水分多，易于吸收和化解周圍環(huán)境的電磁場輻射毒素，減少室內(nèi)外的污染，有益人體健康。有一次母親和鄰居閑聊時，鄰居說她侄兒得了腮腺炎，怎么勸也不去醫(yī)院打針，母親說用仙人掌試下吧，告訴鄰居先將仙人掌洗凈去刺，剖開搗爛，加鴨蛋清充分調(diào)和均勻，將藥膏攤在厚消毒沙布上面（布厚約0.5毫米），視其腮腺部腫大范圍而選擇貼藥的大小，單側(cè)發(fā)病貼單側(cè)，雙側(cè)發(fā)病貼雙側(cè)，每日換藥1次。鄰居說她家沒種仙人掌，母親就把一大盆仙人掌送給了她。一周后，鄰居便向母親報喜，她侄兒的病被仙人掌治好了，一個勁兒向母親道謝，還說真沒想到花不僅能美化環(huán)境，供人欣賞，而且還能治療疾病。

母親不管到哪個兒女家居住，都會隔三岔五地打電話給不在身邊的兒女，詢問他們給花澆水了沒有？盆里的雜草拔了沒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兒女自然心領(lǐng)神會，明白母親想他們了，便會回答母親 ：“花好人更好，母親就放心吧，您老身體好比什么都好?！蹦赣H因為花而充實，花因為遇到母親而幸運，而我們兒女就是那些幸運的花，永遠盛開在母親的心中。

母親不但把家里陽臺上的花草修葺一新，還把居住地院子里的垃圾場清理得干干凈凈，使之變成了溢滿芳香的花園。開始，院子里總有人隨手亂扔垃圾，還有人不守院規(guī)豢養(yǎng)雞鴨，雞鴨屎隨處可見。母親個子不是很高，但她是個十分愛干凈的人，看不得臟亂的院子環(huán)境，就每天利用空隙，收拾院子里的雞屎鴨糞和清理別人亂扔的垃圾。對亂扔垃圾的場所，她就用鋤頭修繕，自己掏錢買了竹子和木頭打樁，用舊麻皮袋和繩子把它們圍起來，再從外面弄一些泥土，把家里陽臺上種的那些花草分一半出來，還買了一些我不知名的芳香植物栽在上面，不辭辛苦地進行澆灌和修剪，在她的苦心經(jīng)營下，最后垃圾場綠葉成蔭，鮮花朵朵，香氣馥郁，儼然一道亮麗的風景。

母親開始在院子里做這些事情時，由于公共垃圾箱離居住的院子比較遠，有的人為了自己方便，就把垃圾倒進花叢里。個別人喂了雞鴨，雞屎鴨糞到處都是卻不清掃，母親就勸那人注意公共衛(wèi)生，別再放雞鴨出來養(yǎng)，那人很不高興，就趁她不在院子時，狠狠地掐斷花園里的小樹和花。還有人說她種的柏樹不吉利，把樹帶枝連根挖走了。母親沒有計較他們的行為，而是默默地清理打掃雞屎鴨糞，精心侍弄著吐芽飄香的樹木花草，并在旁邊豎了一塊牌子，寫上她自己想出的打油詩：“萬物美有靈，情緣無止境，勸君多愛惜，安樂享天倫?！蹦赣H做的這一切，大家看在眼里，都十分感動，并付諸于行動，那亂扔垃圾和搞惡作劇的人更是羞愧難當，也紛紛參與到維護院子優(yōu)美環(huán)境的行列。

院子里有些人受母親的影響，也買了花盆在自己家的陽臺上種花，母親就手把手地教她們種花技術(shù)和注意事項，并把自己買的花種子免費送給他們。

母親一直視樹木花草如親生兒女，培育澆灌它們是她一天最有意義最愉快的事。這些只需要幾捧土、幾滴雨、一縷陽光就能成活的樹木花草，雖然不怎么起眼，滿身浮塵和泥土，甚至相貌丑陋，土得掉渣，一陣風吹過，也許會掩埋它們的尸骨。但它們懂得一抔泥土，飽含母親多少慈愛，一瓢水，澆下母親多少祈盼，還有一些母親一輩子不愿提及的隱痛和難以向兒女傾訴的苦楚。它們不張揚、不矯情，陪伴滄桑的母親，忘記苦悶與病痛，直到母親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家住在三樓，母親給花園里的花草澆水，需要從家里提水，對于70歲且有病的母親來說，提水下三樓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和毅力，而且堅持了十年。有次一位阿姨告訴我，母親提水澆花跌倒了，坐在地上起不來，是她看到后扶她起來的，我嚇出一身冷汗，問母親哪里受傷了，母親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小傷無大礙，涂點紅花油就行”，我求她別再管花園的事了，可母親表面上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等我們上班去了，她又干得不亦樂乎。甚至在病重期間，不顧我們的勸阻，還拖著病體給花草樹木澆水撒肥修剪枝葉，臨終還念念不忘地叮囑我們要照顧好花園的一草一木。

庭院里和陽臺上的花草樹木凝聚著母親的心血和汗水，它們在母親的悉心護理下枝繁葉茂，蒼翠欲滴。如今母親走了，到了另一個世界，但她修葺過的花園，小樹仍然長得很茂盛，花兒依舊發(fā)出誘人的馨香，讓人時刻感受到春天的美好和生活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