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世忠：用雙腳丈量北京胡同

◎文·圖/王立蘭

舒世忠：用雙腳丈量北京胡同

◎文·圖/王立蘭

他退休后無事可做，忽然想起繪圖來：他用雙腳丈量北京市區(qū)，記下了胡同的地理風(fēng)貌。15載風(fēng)風(fēng)雨雨，他走遍了大街小巷；10年的窗前月下，他繪制成地圖，記下了胡同里每一個經(jīng)典故事。他用25個年輪，繪成了30卷北京胡同畫冊。他叫舒世忠，這個平凡的人做出了不平凡的業(yè)績，為社會留下了一卷珍貴的歷史畫圖，受到人們的廣泛贊譽。2013年12月22日，2013年度《中國夢，圓夢行動》頒獎盛典在北京民族文化宮大劇院舉行，他獲得了“堅守底線——平凡的良心”榮譽稱號。2015年2月，舒世忠作客鳳凰衛(wèi)視《與夢想同行》節(jié)目，講述了他畫北京胡同的故事。

他想把北京胡同文化傳承下來

舒世忠，北京人，滿族后裔，1931年生于北京市宣武區(qū)陶然亭龍爪槐胡同。他的童年就是在這個胡同度過的。

1981年，改革的春風(fēng)吹起，北京市政府提出要改善居民住房條件，大力發(fā)展建設(shè)新樓房。舒世忠看到一棟棟大樓拔地而起，一條條胡同漸行漸遠，隨風(fēng)消失了。童年胡同中的美好故事再次浮現(xiàn)在他眼前，他很快意識到，隨著住房建設(shè)與拆遷，北京胡同文化也將不復(fù)存在。胡同里的老槐樹，胡同里的天棚魚缸，胡同里的涼席板凳，還有坐在胡同樹下的老頭老太太，都將不存在了。我們祖先留下來的寶貴文化遺產(chǎn)，有必要記錄下來，一代一代傳下去。

舒世忠說：“我這輩子干不成大事，不如做點小事，記下老胡同的地理風(fēng)貌，把胡同文化傳承下來就算成功?！睘榱肆糇∫欢螝v史，舒世忠下決心對北京胡同細致考察。每天早上，他就起床上街串胡同，一天不落。為此，家里的鐘表還被他特別調(diào)快了10分鐘。老伴郗佩琴就問：“你起來那么早，也不干活，到街上瞎溜達什么？”他就笑笑說：“鍛煉唄！”老伴真的以為他每天出去散步鍛煉，也就不阻攔他了。沒人阻止，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1987年3月開始，他加大了走胡同的步伐。每天早上，他騎著破舊的自行車，每到一個胡同口，就把自行車停放一邊，然后，拿出他托人在香港買回的孔雀照相機，拍攝胡同中有紀(jì)念意義的圖像。要到上班點了，他就坐地鐵到西山上班去。

經(jīng)常串胡同，也不是很好玩兒的事。有一回，舒世忠在東直門串胡同，把他串蒙了。胡同里有永康胡同，前永康胡同，后永康胡同；還有永康頭條，永康二條，永康三條等。胡同連著胡同，哪個是前，哪個是后，哪個是頭，哪個是尾，連他也弄不明白了?；丶艺碣Y料的時候，也記不準(zhǔn)哪個胡同連著哪個胡同。后來，他每次出門，不但要帶上照相機，還要帶上一支筆，一個筆記本，還有一卷皮尺。他要在現(xiàn)場把胡同畫下來，然后回去就好整理了。

他要把胡同畫在圖紙上

把胡同畫下來，還不算難，難的是胡同的長度和寬度。向單位借的那個皮尺，前頭有一個鉤子，他就從一頭用皮尺測量。可是，剛掛好皮尺，上班下班的人就來了，妨礙交通。沒辦法，用尺量太麻煩了。后來，和同事們提起此事，有人出主意說：“你用步量，看看幾步是幾米，就好計算了。”他試了一下，邁出五步，等于三米。有了步量這種方法，測量胡同的長度和寬度就方便多了，效率也明顯提高了。

1991年，舒世忠正式退休，他有了足夠的時間去串胡同了，他開始把串胡同當(dāng)成了新的事業(yè)。他的手里總是拿著筆和本，走街串巷，看到有獨具特色的建筑、精心雕刻的門聯(lián)，獨樹一幟的牌匾，他都要記下來，或者拍照下來。

每天走胡同，每天都有新發(fā)現(xiàn)。走訪時，舒世忠在北新橋醬房道里看到了一副門聯(lián)：上書“曲江風(fēng)度，吏部文章。”他感到很新鮮，查閱資料顯示，“曲江”指的是唐朝名相張九齡，而“吏部”是指南朝詩人謝朓。他還看到有一戶人家，保存著完好的240副老門聯(lián)，他一一拍照后，一筆一筆抄錄下來，他想寫一下240副老門聯(lián)故事。他在崇文區(qū)薛家灣胡同，發(fā)現(xiàn)了一戶大門額上刻著“錢氏宗祠”四個大字。他找到主人，主人錢鴻緒告訴他：“這里曾是五代十國吳越國王錢謬的祠堂，主人是吳越國王錢鑼的第33代子孫，錢氏宗祠是于清朝年間建起的宗祠，至今已有200多年歷史。錢氏保境安民，深得民眾擁戴。被文天祥稱贊為‘千年之功德，百世之楷模’。”目前，這座宗祠正面臨著毀滅的命運。他詳細記錄了這段歷史情況，寫出“錢氏宗祠，即將埋沒”一文，發(fā)表在北京的一家報刊上，受到政府的關(guān)注。2009年，前門地區(qū)舊城房屋修繕中，錢氏宗祠被修復(fù)一新。

當(dāng)然，舒世忠也碰到讓他后悔的事兒。有時，碰上當(dāng)?shù)夭疬w，胡同里的古樹、門聯(lián)、門墩、門雕等等，還沒來得及拍攝與記錄，就都消失了。每次碰到這樣的場景，他的心口就會隱隱作痛。有一回在新街口四條，他以前來這里時，記得掛著一幅“芝蘭君子性，松柏古人心”的門牌，這次，他拿著相機來拍照時，卻發(fā)現(xiàn)沒了，只剩下兩棵老槐樹還沒有被挖走。

15年間走過幾萬條胡同，他隨身帶的筆記本，已記滿了50多本，摞起來有半米高。有了這些基礎(chǔ)資料和素材，也就有了收藏的資本?？墒牵@些記錄雜亂無章，不易查找。怎樣能夠很好地保存下來呢？他想到了繪圖，他要把這些記錄畫在一張圖上。

手繪“北京胡同全圖”交給國家

舒世忠曾在北京檔案館參觀時，看到過清乾隆年間由宮廷畫師繪制的《乾隆京城全圖》，圖中對于京城街巷的主要街道都有標(biāo)示，但不夠詳細，對北京胡同的記錄卻是空白。這張圖給了他靈感，他想，如果能夠把這些胡同標(biāo)示出來，豈不是一張完整的老北京街巷地圖。若再把門牌、古樹、王府、醫(yī)院、學(xué)校、宗祠、廟宇、名人故居等都標(biāo)出來，那么，北京胡同全貌就展現(xiàn)出來了。

2002年，舒世忠著手繪制北京胡同全圖。他買來專業(yè)繪圖紙，在家里陽臺上擺上一張方桌，開始細心作圖。可是，真正開始畫地圖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無知。他沒學(xué)過專業(yè)繪圖技術(shù)，他只知道橫平豎直地去畫圖，可是胡同不是這個樣子啊，都是拐彎抹角，彎彎曲曲的，有時斷著，有時連著。比如楊梅竹斜街，李鐵拐斜街等就是拐彎的胡同巷道，不好畫出來。他就采用試驗法，先畫出東西走向，再畫出南北橫道，然后，碰到胡同，就彎曲著填進去，標(biāo)示出胡同名、門牌號、王府、名人故居、戲樓會館、院落古樹等重要標(biāo)記。尤其胡同的拐彎處，他要騎著車返回去多次測量。為了防止出現(xiàn)重大差錯，他先用鉛筆畫草圖，然后，再用鋼筆畫一遍。最后，他用尺子量出距離，把注釋寫進去。填進去的文字比如：慈禧，葉赫那拉氏，小名“杏兒”，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生于劈柴胡同，“劈柴”胡同現(xiàn)更名為“辟才”胡同。

舒世忠的家住在北京市豐臺區(qū)草橋欣園小區(qū)。他的臥室內(nèi)擺放著各式文史書籍，他在家里展示了他畫的北京胡同全圖。他小心翼翼地在床上鋪開。這份北京胡同全圖由30多卷圖紙構(gòu)成，地圖均為手工繪制，幾萬條胡同一一收錄，對于會館、廟宇、古樹、門墩等胡同里的重要情節(jié)都做了標(biāo)記。這份地圖卷成筒狀，以防折疊。每張圖紙長1.8米、寬3米，一共有30多張圖。抽出一份圖紙看，紙面微黃，墨水漆黑，筆跡清晰，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擠滿胡同街巷的縫隙里。一位地圖制圖人員看過地圖后，非常驚訝。這30多幅手繪胡同圖紙，可與專業(yè)印制的北京地圖相媲美，設(shè)計新穎，技術(shù)含量高，具有重要的歷史收藏價值和新奇的觀賞價值。

舒世忠創(chuàng)造的這一經(jīng)典杰作，在社會上引起巨大轟動。有人找到他，并開出高價，想收藏這套胡同全圖。他說：“不能賣，我沒想過要靠這個出名圖利，我只想把過去老祖宗的生活景況，把老北京的故事留下來，傳于后世?！彼嵵厣昝鳎骸氨本┖珗D就是老祖宗的歷史，是無價之寶?！?/p>

北京檔案館也派收集處工作人員找到舒世忠，提出要幫助保管北京胡同全圖。舒世忠說：“我還想把胡同里的故事盡量補齊填上去，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把這些圖紙交給國家，讓后人看到北京城原來的模樣?！?/p>

正是：一走一記一留影，一個老翁一輛車。一生一世一畫圖，一百年后一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