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佩特拉 雕刻千年時光

北石

翻開世界史，在人類文明史中所出現(xiàn)的四大文明古國，無一例外地都誕生和成長于北緯30°的區(qū)域。非洲的尼羅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西亞的幼發(fā)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孕育了古巴比倫文明，印度的恒河孕育了古印度文明，黃河流域是華夏民族的發(fā)祥地，孕育了偉大的中華文明。但并不是所有在30°線上的國家都曾出現(xiàn)過獨樹一幟的文明與輝煌，約旦，就是這樣一個存在。這個世界有盡頭嗎？如果有，它會是什么樣子？

這一路走來，登過高山，看過大海，路過沙丘，穿過廢墟，萬水千山的風(fēng)光見證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斑駁不堪的遺跡展現(xiàn)的是人類文明的興衰更替。越往前走越發(fā)感覺到時間的洪流和自己的渺小，也明白很多東西終究歸于平淡，到微弱，直到消失。

所以我到了約旦，聽說這里有個地方叫“世界盡頭”，位于距離約旦首都安曼以南大約300 公里的古城佩特拉里。不管怎么樣，就為這個名字，我想也應(yīng)該來看一看。

當(dāng)?shù)匕褪繌募s旦首都開出，一路向南。汽車離開安曼不久后，城市氣息很快消失殆盡。在山丘起伏、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中開始穿行，兩旁是大片枯燥的沙地飛馳而過，綠色逐漸減少。和當(dāng)?shù)厝肆奶?，才知道約旦是一個極度缺水的國家，我突然有些明白在30°的緯線上，為什么歷史中這片土地沒有出現(xiàn)過獨樹一幟的燦爛文明。

人類文明的起源、發(fā)展與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而名聲在外的約旦河，其宗教的意義遠大于實用的價值。所以面積極小的約旦，在中東這塊多事之地上，也只能搖搖晃晃地前進。汽車到達佩特拉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這是一個依山而建的小城。佩特拉在希伯來語里是“巖石”之意，據(jù)神話傳說，這里是摩西帶領(lǐng)猶太人出埃及穿紅海時最終出水的地方。

在山坡上遠遠望去，一排又一的房屋層層疊疊地羅列著，像要接受首長的檢閱。我知道，這一片依山而起的現(xiàn)代生活背后，隱蔽著那神秘的古城佩特拉，那里有著很多傳說和沒有記錄的野史。

相傳，那隱藏的佩特拉古城是公元前4 世紀(jì)到公元前2 世紀(jì)納巴泰王國居住的城市，納巴泰人是阿拉伯游牧民族，在公元前6 世紀(jì)前后從阿拉伯半島北移進入該地區(qū)，在此依山修建了這一片謎一樣的古城。這里是阿拉伯和地中海區(qū)域一個重要的交叉地區(qū)，所以曾經(jīng)一度繁華。

但歷史長河會沖淡所有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輝煌，大約在公元7 世紀(jì)，這里突然變得冷清，慢慢消失在文明的視線里。而建造這輝煌的納巴泰人也迷一般地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這精妙絕倫的佩特拉城堡慢慢地淹沒在了歷史的風(fēng)沙中。

1812 年，瑞士一位探險家冒著生命危險，喬裝打扮成當(dāng)?shù)厝?，終于重新發(fā)現(xiàn)了這里，在銷聲匿跡了幾百年后，佩特拉重見天日。

思緒在迷一樣的歷史中旋轉(zhuǎn)，而佩特拉現(xiàn)代城鎮(zhèn)又營造出了另一番夢幻的景象。

當(dāng)?shù)厝烁嬖V過我眼前這座古城外的現(xiàn)代小鎮(zhèn)的來歷，原本人們是住在佩特拉古城的峽谷中，后來約旦政府出高價買下了古城，并將居民搬遷至新的依山而建的城鎮(zhèn)中，古城才得到了真正的保護，也就有了眼前這種精致的玲瓏小鎮(zhèn)。

我就站在那山坡上，看太陽，慢慢，慢慢落下?？丛铝?，漸漸，漸漸升起。滿山的房屋點起了燈光，沿途路上的燈也全部打開，一層一層圍繞著整個山頭，照亮著整個城鎮(zhèn)。這一片燈火，談不上輝煌，但定是夢幻。我有些無法相信這是我白天看到的那個簡單的小鎮(zhèn)，日月變化，似乎換了另一個世界。

我想，今夜就讓我枕著這滿山的燈火入眠，明天便能見到那謎一樣的佩特拉，就能站在那世界盡頭大聲呼喚了。第二天早上9 點，我們進入了佩特拉古城。果然，剛剛進入就是一片片略帶有粉紅色的巖石山脈，石頭上星星散散刻著一些圖案。這條峽谷，兩旁巖壁上出現(xiàn)很多空洞，據(jù)說是鑿巖而成的墓碑群。這些墓碑群根據(jù)所有者身份的不同而規(guī)格不一，雕刻的圖案也各不相同。那時的人們相信復(fù)活的傳說，會在生前為自己建造死去的歸屬。

要走過3 公里的峽谷才能進入真正的佩特拉古城，沿著山體往里走，沿途巖石色彩漸漸變化，粉紅色慢慢加重，接近玫瑰紅。而道路上一群群畫著煙熏妝、扮像酷似電影中Jack 船長的當(dāng)?shù)啬腥蓑T著駱駝從我身邊穿行而過，散發(fā)著典型的阿拉伯風(fēng)情。

突然，前方的山口處出現(xiàn)一道裂縫，隱隱約約能夠看見一座完整的城堡，我知道，佩特拉古城之行的高潮來了。穿過這道狹長裂縫，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玫瑰紅色的原石宮殿出現(xiàn)在眼前。抬頭望去，能夠感受到其高貴、精致的氣息。宮殿整體被分為了上下兩層，分別由6 個圓柱支撐而成，相傳上下共12 根圓柱，代表著一年12 個月。慶幸的是12 根圓柱幾乎完整無損。

宮殿門廳上出現(xiàn)了好幾處浮雕，遠看具有一種強烈的寫意風(fēng)格。尤其上層的3 個石龕中，分別雕有天使、圣母和帶有翅膀的戰(zhàn)士的石像。雕刻精美的廊柱和穹頂讓人驚嘆古人的手藝。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門檐和橫梁雕有精細的圖案外，宮殿大門兩旁都出現(xiàn)了一排類似于腳印的孔洞，打聽后得知是寓意靈魂由此往上，從地下到達天堂留下的痕跡。這座依山雕鑿的殿堂，名叫卡茲尼，意為“金庫”。傳說里面曾收藏著歷代佩特拉國王的財富，也有人說它是一座陵墓。我們從小就很熟悉的《一千零一夜》中“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據(jù)說那句“芝麻開門”打開寶庫的地方就位于此。

繼續(xù)往前行走，會路過寺院、住宅、陵墓、洞穴、祭壇等建筑物，還有一座保存完好的羅馬競技場，昭示著這里曾被羅馬人統(tǒng)治過。競技場依山而鑿，階梯有三四十層，周圍有4 根大圓柱，或許古時是用來增大競技場音效。這一切，都是在這片玫瑰色的山體上開鑿出來，頗為壯觀。仔細打量，每一處似乎都有精美的設(shè)計，不失這玫瑰色的精致。這些美輪美奐的建筑雕刻，展現(xiàn)了那個時候創(chuàng)造者的高超技藝。沿著競技場繼續(xù)往前走，就是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古羅馬大道。當(dāng)?shù)氐男∝?，代步的毛驢，拍照的駱駝，身穿傳統(tǒng)服裝的阿拉伯人，來來往往于這條石路上。這里，曾經(jīng)承載著幾千年的文明，曾作為商路要道盛極一時。公元106 年佩特拉被羅馬帝國皇帝圖拉真軍隊攻陷，淪為羅馬帝國的一個行省。

我在路邊小攤上買下了一塊阿拉伯風(fēng)格的頭巾，也被當(dāng)?shù)厝死嬌狭藷熝b，我想，就讓我做一天約旦人，去融入這玫瑰之城，去體味這千年的時光足印。

19 世紀(jì)的英國詩人J·W·柏根的一首詩里的一句：“一座玫瑰紅的城市，其歷史有人類歷史的一半。”遙想當(dāng)年，納巴泰人在這片以紅褐色和粉色為主的巖石上生生鑿出來自己的城堡，崇山包圍，只留下一些細長的峽谷進出，創(chuàng)造出絕佳的安全生活之地。而當(dāng)年這里又因貿(mào)易路線繁華一時，最后卻因紅海海上貿(mào)易興起代替了陸上商路，佩特拉逐漸衰落，直到最后消失在歷史的記憶中。當(dāng)它再次出現(xiàn)在人類視野時，已經(jīng)淪為見證歷史的世紀(jì)文化遺產(chǎn)。

這一場粉紅色的輪回，不就是無數(shù)文明的輪回，不就是人類歷史的輪回嗎？平地而起的神話，紅極一時的輝煌，無人問津的落寞，千秋萬代的追憶。歷史的車輪繼續(xù)往前，一個一個的故事在反復(fù)上演。

然而有些故事還在繼續(xù)，一直往里前進，最深處便是一座壯觀的修道院，這時顏色已經(jīng)從粉紅逐漸增加了一絲黃色。這座修道院是佩特拉古城里規(guī)模僅次于卡茲尼的建筑，在羅馬統(tǒng)治時期被作為修道院，底部有8 根巨大石柱支撐，據(jù)說爬上修道院頂部，是佩特拉觀看日出日落的最佳地點。我們到達此處時已經(jīng)接近落日時分，夕陽的光輝星星點點散落在這座古樸的修道院上，更增加一分詩意。

從修道院繼續(xù)向山上走，我便來到了期待已久的“世界盡頭”，這里也是電影《變形金剛2》中超級領(lǐng)袖的墓地。很多次幻想過世界盡頭的模樣，但未曾想過還真有一個地方敢以此為名。站在山頭，放眼望去，一片荒蕪。是的，遠處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黑色山脈，層層疊疊伸向天邊，望不到頭。唯有荒蕪二字，可以形容此情此景?；蛟S，這就是“世界盡頭”這個名字的由來，世界終究會走入這一片萬般寂靜的荒蕪之中。

我壯了壯膽子，選擇了一塊懸崖石頭坐了上去，兩腿懸空吊著，低頭時看見萬丈深淵有些膽戰(zhàn)心驚，但抬頭看前面落日西下便變得心平氣和。我想，此時此刻，我的身體懸在“世界盡頭”的邊緣，世間最大的光輝徐徐落下，一切都將歸于黑暗之中。消失，終將消失，這山，這日，這世間萬物，連同我一起就要消失在了這一片黑暗中。我害怕嗎？我不知道。倘若有一天我們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眼前浮現(xiàn)的會是這樣一片荒蕪嗎？我不知道。

或許，這個盡頭，又將是另一個開始。如這巖石上建造而成的古城佩特拉一樣，雕刻的不僅是粉紅山體，更是這千年的時光，讓人在歷史長河中反復(fù)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