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二
那時候的天空還是瓦藍,水也清綠,能看得見對面遠山的青黛;油菜花還不僅是一種觀賞植物,田間也還有奔忙的蜜蜂和撲翅的蝴蝶。15歲那年的華子嘴里咬著一根草梗坐在池塘口那塊青石上,從塘埂那頭小步而來,束兩條刷把辮、著一襲碎花布衣的白姐第一次出現(xiàn)在華子的視線里。朱唇皓齒埂上行人與螓首蛾眉水中倒影一下子撐開了華子很堅硬的想象力,素素凈凈的像極了他家院子里那株茉莉。待白姐的身影下了塘埂轉過村口,坐在華子身邊那條名叫“大腕”的黑狗吐著猩紅的舌頭,一直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居然一聲未吭,很像突然莫名長長嘆息一聲的他自己。3個月后,華子和白姐成了我的同班同學。當他的目光尾隨著白姐的時候,15歲少年的眸光如水心凈如脂,渾不似20年后的現(xiàn)在,看人的目光里夾帶著邪惡,如同白骨精眼中的唐三藏,轉著心思琢磨如何烹飪這道長生不老菜。20年后的往事再回溯,其實我很明白那種初見的心態(tài),盡管初次邂逅而感覺卻是闊別經(jīng)年,既有隔世的熟悉也有陌生。只是當時年紀過小,無法組織語言予以恰當?shù)拿枋?,只能化著一聲落地無聲的嘆息。好在15歲的華子不是一個早熟的少年,否則的話,到了后來難免會苦澀盈腮。濃香溢齒般的情感世界向來不是青少年能夠昂首挺胸輕易地走進去。
不過,在我弄清楚白姐為什么被人稱作白姐的時候,那已經(jīng)是學期過半。她家離我家并不遠,只是人長得白凈,打小便被街坊叫作白妮,甚至白妮都不是她的乳名。那些和她年紀不相上下的孩子便喊她白姐,“白姐”漸成其標簽。白姐的表現(xiàn)一直很嫻靜,身上散著一種屬于書卷氣息的味道,再過了一年,與那些活力四射的女同學一起出現(xiàn)的場合,有神無形的墨香與脂粉氣息糅合在一起,對于一些男生來說,便形成一種頗具沖擊力的精神誘惑。詩歌與遠方田野的機弦被青春期的躁動所觸發(fā),那是個詩歌時代,許多男孩子的憂郁有如夜色下的薄霧帶著些許淡淡的纏綿。
在最后的關鍵那一學年白姐轉校了。直到華子陸陸續(xù)續(xù)把當年一些伙伴的聯(lián)系方式收集起來的時候,她在另外一個城市已經(jīng)生活了20多年。就在那一年她生日的那天,華子過來要求我編輯祝福短信,于是我就說其實一直不喜歡上天總是以成長之名把我們的人生劃分為多個年齡段。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正在進行的,不管經(jīng)歷了的那些幼稚還是成熟,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一樣深懷感激,父母、親朋、同事和同學,他們誰都不是我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感恩有你,幾十年的歲月里從未離棄。白姐很快回復說太假。在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中,她說當年初見時的我并不討喜,好看的男孩總是集眾人喜愛于一身讓她深覺煩厭。我和白姐一直未相見,我們都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相互不打擾便是最大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