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兒》
——“江湖”恩怨是非多

任紅霞

?

《老炮兒》
——“江湖”恩怨是非多

任紅霞

電影《老炮兒》劇照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北京胡同里的六爺就在“二代”橫行的江湖上挨了刀子，還挨了巴掌。平時遛遛鳥、走走彎兒的“老炮兒”終于也碰上了解決不了的棘手問題。久違了的熱血義氣、豪情萬丈的兄弟情又被馮小剛、張涵予搬上了熒屏。除了鐵血情懷，影片著重刻畫的是與當今社會相契合的社會現(xiàn)象，從城管到貪腐，涉獵內容之多讓人刮目相看，最具吸引力的噱頭是影片所要弘揚和傳達的一種精神，一種不逾矩而果敢放蕩的沖動。當六爺在冰面上孤身一人拿著鋼刀向“鮮肉們”撲過去，卻倒在地上的一瞬，令人百感交集，一時之間，心酸、窩囊、敬佩、憐憫各種滋味涌上心頭，這是當年叱咤風云的老炮兒為了尊嚴而不顧性命的一戰(zhàn)，也是馮小挑戰(zhàn)自己演員潛能的一戰(zhàn)。影片的素材著實普通，但萬幸的是，影片的班底是鐵打實的“硬漢”，不管是逞”英雄”還是當“烏龜”，馮小剛將六爺的能屈能伸演繹得十分到位，頗有任爾疾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的氣派！讓不少觀眾都對其豎起大拇指：“不會演戲的導演不是好影帝！”

一、京味兒十足：老北京街頭巷陌的寫照

京派作家們雖然活動在北京，但卻將眼光投射在北京以外的山山水水，世間萬態(tài)。而京味小說則描繪了北京城內最具有人情味的老北京胡同，集大成者莫過于老舍先生了。老炮兒就是北京中下層的一種文化代表，通俗地說，就是每天逗逗鸚鵡兒，找找樂子的地痞混混兒。這類人群有著自己的生活樂趣，平時愛管個閑事兒，滿大街溜達，年青的時候滿嘴跑火車，半點不著調，臨老了往往就碰上褶子了（惹上麻煩了）。老炮兒不怕，他有自己行事的一套，年輕人問個路，抓瞎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禮貌，六爺直接甩臉子，甚至還擠兌一下。

碰見事兒也不搓火兒（生氣），碰見發(fā)小兒燈罩兒被城管套走車，先套個瓷兒（套近乎），再講講道理，既博得了面子，又圓滿解決了問題。把子兄弟悶三兒折（進公安局）進了炮兒局（公安局），從號兒（監(jiān)獄）里放出來，三人還津津有味地嚼著花生米，一點也沒有耽誤什么。不管是兄弟情還是當年的熱情、義氣，都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折損半分。去小酒店砸吧砸吧兒，哼哼小曲，雖然年過半百，但六爺不服老，老炮兒們還是朝九晚五地在北京胡同里吆喝。

二、先禮后兵：“規(guī)矩”在前人在后

凡事兒都得講個規(guī)矩，六爺雖然不拘小節(jié)，但是“規(guī)矩”不能廢。這里的規(guī)矩，不單單是指法理和道德，還有濃濃的人情味兒和“江湖”道義，二者都得有個“度”。六爺就是一個老練的老炮兒，能夠在鋼絲繩上跳舞卻不會失去平衡。仗義歸仗義，但還是一碼歸一碼，得慢慢地來?！独吓趦骸窙]有觀眾所期待的“古惑仔”情節(jié)，也沒有大戰(zhàn)好萊塢的場景，每一次危機的消除都是六爺遵循規(guī)矩的緣故。然而當年硬氣的“英雄”卻偏偏有個沒起子（沒出息）的兒子。社會經驗不足的小波被譚小飛等一眾新“混混兒”扣下，老炮兒憑著多年的社會經驗摸索到了兒子被扣押的車廠，雖然小飛身旁的“阿彪”百般挑釁，但他總憋著一股勁兒，觀眾也憋著一股氣兒，想要把氣兒撒出來。老炮兒發(fā)話了：“這是規(guī)矩，懂嗎？”要茬架也得有個由頭，走過了場。老炮兒們哪受過這腌臜氣？六爺能，六爺也敢。

明知自己等人不是年輕力壯的青年人的對手，老炮兒堅持不報警：這也是規(guī)矩。沒有一字半書，什么也沒有，只有他心里的一桿秤。

三、傳統(tǒng)的回歸：孝道的恪守

首先，在影片中的一對父子：老炮兒和兒子小波，喝酒交心的一個鏡頭。喝的酒不同，也表示二人所代表的時代文化差異，六爺喝的醇厚老辣的白酒，而兒子小波喝的卻是洋酒，雖然不新鮮，但是靠譜。而新生代雖然代表了時髦，卻不夠穩(wěn)道，經驗也不足。然而最終二者互相接納了彼此，這也正說明新舊文化相融洽并非不可能，只是缺乏尊重與溝通。尤其是年輕新生一代對于孝順的觀念已然淡化，埋沒流連于大千世界的繁華中，卻忘記回眸看一眼燈紅酒綠背后一雙焦灼而擔憂的眼神。再譬如譚小飛開始對于“六爺”的蔑視和質疑，對其”規(guī)矩”也是將信將疑，但六爺的所作所為無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與挫折感。作為一個“富二代”“官二代”，他所接觸的人和事都是具備浮華奢靡、燈紅酒綠的現(xiàn)代化氣息，而缺乏對老者甚至是父母的尊重。在遇到老炮兒后，他率領自己的團體和這些“土帽兒”們較勁，想要證明自己并且打垮那份傳統(tǒng)的觀念與精神。然而斗爭的最終結果卻是他自己輸了，所有對于生活和人生的建構一霎那變得虛無而飄渺，高樓廣廈、名車別墅也比不上像老炮兒們那種即使青春不再卻堅韌鐵血的精神和信念。生殺予奪不是萬能的主宰。譚小飛頭發(fā)顏色的變化也暗示了他從浮夸狂妄回歸到樸素真實的一面。在兒子面前，六爺父親的尊嚴一掃而光，他賭氣不去找兒子，但他終究是一個外殼堅硬而內心柔軟的“軟殼動物”，兒子許久不來信也戳破了他那小心翼翼隱藏的，害怕別人窺見的父愛，使他自己駁回了那份父親的尊嚴。父愛和父親，一個是里子，一個是面子，兩者之間，六爺還是選擇了屈服。畢竟，面子不如里子重要。

四、傲嬌有底線：撐起最后的信仰與尊嚴

六爺做事不但講究、局氣、懂理兒，還得要面兒，這是老炮兒們的底線。

老炮兒們對生活開始漸漸歸于平淡，偶爾迸發(fā)的幾分威力，出口以臟話傷人也只是在回憶的片段中漸漸回想起年青時候的魄力與膽識，偶爾嚎一嗓門，算是一種對歲月的呼應。然而也阻擋不住漸漸流失的荷爾蒙和不斷消弭的自信心，甚至有些人干脆改了初心，不再想要浪費時間執(zhí)著于過去，而是一心想要過自己的安穩(wěn)生活。尊嚴開始被金錢等物質所替代而變得不值一文。六爺在洋火兒的辦公室中許久，心中縱是有難處，而當洋火兒一口氣兒將他此行的目的道出后，他卻任性地否認自己手頭緊的事實，反而糾結于兄弟之間的友情已經被金錢所湮滅。這是他自我尊重的一種體現(xiàn)，寧可解決不了自己的難處，也不肯放下自己的尊嚴。而反觀當今社會，朋友間難道就只是在危機之時，才能被想起嗎？酒散茶涼后，人心也就涼了。距離產生美，不是冷漠。每個人，無論貧窮或者富有，他的人生不應該只有分擔，還要有分享。即使無事，兄弟、朋友、鄰里間也該敘敘舊，閑談一番，或許只是一杯水一樣索然無味，但卻是美好的一種延續(xù)。誰說日子就是這么湊合著過呢？非也，只看你是否愿意湊合。六爺就不愿湊合。

五、結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六爺”是“江湖上”的前輩，雖然是現(xiàn)代人眼中的”帽兒得子”（土帽兒），也自然要用江湖的方式作一個了斷。時間褪去了年輕氣盛的沖動，帶給他的是成熟與老練。他不想找“生瓜蛋子”與小飛等人掐架，他已經對“老炮兒”的路有了深入的認識。黑道上也有英雄，也有硬漢，老炮兒在頤和園野冰湖上驟然倒下的瞬間，仿佛是殺敵的戰(zhàn)士因寡不敵眾而壯烈犧牲。雖然沒能為觀眾出上一口“惡氣”，但卻使影片的主題得到了升華，反而讓這個黑白兩道通吃的”老江湖”獲得精神上的永生。他似乎并未輸，小飛的眼淚也證明他已經用自我毀滅的方式戰(zhàn)勝了這幫“小兔崽子”的心魔。叛逆、狂悖與驕傲使這群“二代”們目中無人，早已將心中的真善、憐憫、同情等情感淡化了，整日徘徊橫行在市井街頭，?？崴νL，儼然一群“小炮兒”。只有經過這樣一番洗禮，才能真正將華麗虛偽，碌碌無為的外衣脫下，找回迷失的自己。觀眾可能在未到結局之時想象老炮兒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打敗了小飛等人，讓他們刮目相看，將老炮兒塑造成一個寶刀不老，老當益壯的英雄。因此當老炮兒孤身一人出現(xiàn)在熒幕上時，觀眾不禁覺得很意外，沒有達到心中預期的那種完滿的英雄凱旋的結局。但如果老炮兒最終打敗了這群年輕人，那就與普通的以武勝武沒有什么區(qū)別了，不但起不到升華的作用，反而會起到一種相反的作用，誤導觀眾的價值觀。影片的主題不是為了引導人們用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方式解決恩怨，而是以德報怨，用真善美的眼睛去原諒與饒恕。其實影片一開始就暴露了六爺有心臟病的橋段，尤其是在“碰瓷”事件逞完英雄后一陣眩暈，倒地不起的鏡頭讓人為之唏噓。因此，最終老炮兒冰湖上心臟病復發(fā)是可以預料到的，于情理之中。

六、針砭惡勢力：直擊社會時弊

“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影片所反映的正是一些當下社會公眾所反感的“特權問題”，對大眾道德的缺位和日益冷漠的公德心的調侃，當六爺勒住小年輕的脖子時，大膽地來了一段獨白：現(xiàn)如今不關自己事兒的，都躲得遠遠兒的，唯恐惹禍上身。如果遇到不講理的，該怎樣做到既懲惡揚善又全身而退呢？老炮兒也是遇到了這個難題。社會經驗豐富的他知道該怎么把握火候，最終用一種自我犧牲的精神感動了所有人，完完全全地取得了勝利。影片敢于將社會利弊通過這樣的小人物表現(xiàn)出來，也是主題的一種凝華。鋒利的話語、瘋狂的行為，都是對當下社會現(xiàn)象的一種演化。生活有時也是一部戲，每個人都有劇本，但只有時間的齒輪才能記錄下來臺詞。藝術本就是對生活的反映。生活對老炮兒等人似乎下了魔咒，他們沉入車水馬龍中，川流不息的人群就是要磨平他們的尖銳，張開一張大網，將他們攏在里面。正如圈養(yǎng)的鴕鳥在馬路上撒了歡兒的狂奔，既是對自由渴望的一種喧囂，也是暗合了老炮兒們對社會束縛的一種吶喊。變遷的時代讓他們變成了籠中之鳥，每天守著籠子過自己的日子，對于張狂與豪氣的激情隨年齡消失殆盡。于是他們要沖破荊棘，勇敢地邁向未知的前方，不知道下一秒會怎樣，總之前方有陽光。

或許老炮兒們在爆發(fā)后依然歸于平淡，雖然這種“奇葩”的事情不會永恒存在，只是短暫的一瞬，但偶爾給沉睡的世界一點激情，喚醒部分平平庸庸的腦袋瓜兒也足夠了?！独吓趦骸犯嬖V人們，放慢腳步：江湖需要規(guī)矩，生活需要激情，人生需要不一樣。

【作者簡介】任紅霞，女，山東省青島市人，青島農業(yè)大學實驗師，碩士，主要從事影視傳播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