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芃
“北大”曾是一個讓我感到尷尬的標簽:出門在外,很多人會因為“北大學生”這個身份對我另眼相看,每逢有人來學校辦活動也總會恭維幾句臺下的學生,對我來說這種場合總是氣氛尷尬。
我的師兄王文浩在寫新生寄語的時候引用過一句話:“在北大里只有兩種人——‘牛人和‘廢人?!睅熜之敃r解釋說:“所謂‘牛人,就是那些背著‘北京大學的牌匾,穩(wěn)步前行,為這四個大字增光添彩之人;所謂‘廢人,就是那些被‘北京大學的牌匾背著,四處晃蕩,靠這四個大字忽悠大眾之輩。”
我之所以常常因為“北大”這個標簽感到尷尬,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為這塊牌匾增過什么光彩。按照我的一位同學的說法——我們很多人到現(xiàn)在最值得一提的事情大概就是考上了北大,但是這樣的“成就”在這個園子里顯然不值一提。
每次提起北大的“牛人”,我第一個想到的總是歷史學系的閻步克老師,但閻步克老師多半不會喜歡這個稱號。這個稱號顯得有些張揚,不符合他一貫的低調與嚴謹。
幾個月前我和一位同學去采訪閻步克老師,我的同學所供職的雜志社想請他談一談中國歷史中的告密文化。但閻步克老師拒絕了我們的采訪要求,對自己主要研究范圍之外的內容,他一向出言謹慎,更不愿在媒體上談論。當時的我剛剛看完了幾本專業(yè)書,便忍不住套著書里的理論褒貶時事,指點江山,恨不能把那些“不明覺厲”的理論一股腦兒地賣弄出來,聽到閻步克老師絕不在自己專業(yè)領域之外妄言,我當場就羞得說不出話來,回去趕緊把那些自作聰明的說辭都刪掉了。
閻步克老師常說:“每一種史觀都是一束探照燈,照亮了歷史客觀的一隅,而卻又注定不是全部。正是這無數(shù)的‘片面的深刻,才可能讓我們更清楚地看見歷史?!弊鳛橐粋€身處新聞系的歷史學“票友”,我最開始被“新聞是歷史的底稿”這樣的話打動,但是讀到后來越發(fā)覺得新聞作品實在太過渺小,甚至大部分都是朝生暮死,很難留下什么歷史,因而我在聽到閻步克老師的這句話時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每一次零散的新聞報道也正如探照燈一般,照亮了現(xiàn)實的一隅,這無數(shù)的零碎報道便是歷史的底稿。
想通了這些之后,我也很少再為“北大”這個標簽感到尷尬了,盡管我依然覺得僅僅因為我是“北大學生”就對我另眼相看是一種不虞之譽,但這塊牌匾的光彩本來就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太過介懷。于我而言,“北大”這個標簽太過虛幻,這所學校之于我就是一個個像閻步克老師這樣具體的人,他帶給我的教益讓我終生受用。凡有所學,皆成性格。也許以我的能力,永遠無法“背著‘北京大學的牌匾,穩(wěn)步前行,為這四個大字增光添彩”,那就讓我?guī)е@一個個具體的人帶給我的教益,一生躬行,也不枉了這一段難得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