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夢里，放一場我的煙火

黃曉晴

很多很多的回憶在腦海中穿越，恍若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讓人醒不過來。一種懷舊的淡淡的感傷，就像絢爛的煙花過后，空中彌漫的煙火的味道。

你嘴角向下的時候很美

舒辰是那種吃再多都不會胖的女生，但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會大吃大喝，反而喜歡換發(fā)型。她曾在一個月內(nèi)換了沙宣頭、波波頭和公主頭等好幾種發(fā)型，還把斜劉海換成齊劉海，再到中分、四六分、三七分……

第一次去“回歸”美發(fā)店時，她略帶羞澀地推門而入，一個長得像草摩由希的男孩笑盈盈地說了句“歡迎光臨”。舒辰看他的發(fā)型左邊齊耳，右邊有優(yōu)美的弧線，瞬間心動，指著他泛黃的頭發(fā)，“我要這種發(fā)型?！?/p>

男孩微微一笑，“我這種發(fā)型要瓜子臉的才好看，你有點娃娃臉……”

舒辰白了他一眼，“來個飄逸的碎發(fā)?！?/p>

于是男孩手操剪刀，不到五分鐘就剪出一頭豪放的雞窩，再拿一瓶香水左噴噴右噴噴，一頭不羈放縱愛自由的碎發(fā)就這樣出現(xiàn)了。

“同學……”男孩羞澀一笑，欲言又止。

舒辰感覺他想夸她剪碎發(fā)好看，或者說在他的理發(fā)生涯里從來沒有遇過剪碎發(fā)這么好看的女生。

“你……幾天沒洗頭了？我手里全是油……”男孩攤開手掌果然油光閃閃。

“我……我是油性發(fā)質(zhì)啦……”舒辰匆匆付錢后華麗轉身，為了給他留個落拓不羈的背影，頭也不回地把門關上，誰知用力過猛把左腳的拖鞋甩進了門縫……她屁顛屁顛地把拖鞋勾出來，余光中瞥見男孩一臉的壞笑……

后來舒辰才知道他叫藍悠，隔壁班最后一排的睡神。每次去他家的美發(fā)店換發(fā)型，藍悠都會給她打折。一來二去他們就熟了，舒辰發(fā)現(xiàn)他很愛笑，而且嘴角向下的時候很美，像安河橋下清澈的水……

不是每個女孩都喜歡布娃娃

吃過晚飯后，媽媽又在廚房里噼里啪啦地忙碌，而爸爸在書房里安安靜靜地寫教案。舒辰有點失落地出來大街上晃蕩，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外面風大，風把她的長劉海吹得蓋住雙眼。她不知不覺地在“回歸”美發(fā)店前停住腳步，撩開眼前的發(fā)絲，透過玻璃門往里看，卻不偏不倚地撞上藍悠清澈的笑顏。她推門而入時，藍悠迎上來說，“碎發(fā)嗎？”

她笑了，“聽說生日打半折？”說著把身份證遞給他。

“對，半折。什么發(fā)型？”

“齊劉海，兩邊齊耳?！?/p>

以前舒辰剪頭發(fā)時都閉著眼睛，怕碎發(fā)飄進眼里，不過她現(xiàn)在正對著鏡子發(fā)呆——干凈的臉，清澈的眼睛，酷炫的發(fā)型，左耳的耳環(huán)閃閃發(fā)亮……忘了對著藍悠的鏡像看了多久，緩過神時她已經(jīng)走在回家的路上。

“舒辰——”藍悠追上她，把一個大禮盒遞給她，“生日快樂——”

舒辰打開一看，是一只大龍貓。

“女生都喜歡布娃娃吧？”他撓撓頭笑了。

舒辰很想說不是每個女孩都喜歡布娃娃的，她就不喜歡，從小到大都沒玩過布娃娃?？赡怯惺裁搓P系呢，眼前這個笑靨如花的男孩，跟星星一樣在她的夜空里閃閃發(fā)光……

童話里不都是騙人的

平安夜那晚，舒辰站在鐘樓下等藍悠。

藍悠向她跑來時，手里捧著兩杯熱奶茶，而他的白色長外套在風中飄揚。

后來兩人去電影院看了重映版的《大話西游》。舒辰?jīng)]想到再次看《大話西游》時，依然喜歡主題曲《一生所愛》的旋律，依然對那段“曾經(jīng)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 的臺詞念念不忘……走出電影院時，漫天的煙花綻放，絢爛了一大片夜空。兩人跑上最高的塔樓眺望，空氣里散發(fā)著煙火的氣息。

“如果有機會，我想帶你去很多地方看夜景。我知道哪里有和童話一樣美的星星，哪里可以放最好看的煙火……”藍悠的聲音像被點燃了一樣，溫暖了舒辰的少女心。

曾幾何時，舒辰這個“灰姑娘”還住在少女的幻想里，一直幻想著有個一襲白衣的翩翩王子騎馬而來，帶她周游列國，去看夜空中最亮的星，看最美的煙火。雖然藍悠不是騎馬而來，但他像極了童話里的王子，溫暖又美好。那個一直活在幻想里的守護者，如今已經(jīng)帶著她在羅曼蒂克里翩躚起舞。

回家后，她把藍悠去旅游時帶回的兩盒桂花糕捧在手里。有一盒桂花糕已經(jīng)吃完了，另一盒她一直舍不得拆開?，F(xiàn)在她心血來潮想吃點桂花糕，可是當她拆開密封的包裝盒時，她呆住了——

盒子里裝的不是桂花糕，而是一條米白色的公主裙。

她迫不及待地穿上裙子，在鏡子前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圈——原來，童話里不都是騙人的，灰姑娘也有和公主一樣美的時候。

我站在左邊聽你的心跳

舒辰喜歡來左岸奶茶店，是因為陽光剛好透過落地窗折射到天花板上，把垂掛著的五顏六色的千紙鶴映照得格外好看。

坐在她對面的藍悠，正慢悠悠地吸著紅豆奶茶。陽光折射到他左邊的側臉上，留下一塊不規(guī)則的小光斑。每當他說話的時候，那塊光斑就會跟著他的嘴角顫動。

舒辰記得有首歌叫《說好了不見面》，旋律輕快，音調(diào)清澈中夾雜著憂傷，很想放給藍悠聽聽。舒辰就是這樣，聽到什么好聽的歌都想給他聽，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都想跟他說，甚至跟媽媽學炒菜學煲湯時都想著以后要給藍悠做飯……

她把耳機塞進藍悠的右耳，而藍悠笑著拔出耳機塞進左耳時，舒辰的心猛然痛了一下。她有時會忘記，藍悠的右耳是聽不到聲音的。

她突然想起這個愛笑的男孩，跟她說起他的夢想時一臉沉醉的表情——他說他想賺很多很多錢，有一天可以背著吉他去流浪，去這世界的所有角落，在不同的風景里唱不同的歌……

他說他從十歲開始，右耳就聽不到了，往后的歲月里，雙聲道的生活只能在模糊的記憶里懷念?？赡怯惺裁搓P系呢，他依然熱愛生活熱愛搖滾，依然可以在吉他彈唱里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這歌好聽，旋律優(yōu)美，嗓音也澄澈……”藍悠笑著把耳機給舒辰。

藍悠的聲音把舒辰從紛飛的思緒里拉回現(xiàn)實，她愣愣地拿回耳機，傻傻地對著藍悠笑。她想，以后她都會站在藍悠的左邊的，把所有話都說給他的左耳聽，然后聽聽他左邊的心跳……

你有沒有聽到，我靜止的心跳

當舒辰看到染了一頭黃發(fā)的藍悠時，她被著實嚇了一跳。雖然那張臉配上凌亂的黃發(fā)依然面容姣好，但她還是不喜歡男生把頭發(fā)染成黃色，加上他左耳的耳環(huán)，看上去像一個壞壞的男生。

可是舒辰始料未及的是，正是他的這頭黃發(fā)，讓她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他。那時他正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舒辰穿過人山人海，想追上去看清楚那個女生的模樣，后來跟到一家首飾店，看見他給她戴上手鏈……兩人一臉幸福，給人一種兩小無猜情投意合的感覺。眼淚不由自主地滑過舒辰的臉，腦海里卻響起了《說好了不見面》的旋律——“你有沒有聽到/我靜止的心跳……”

后來藍悠約舒辰出去玩的時候，舒辰都以學習為由拒絕了。舒辰再也沒去過“回歸”美發(fā)店，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再去換發(fā)型，而是聽之任之最后不了了之。而她對藍悠愛理不理的，幾乎避而不見。每次藍悠想跟她說話的時候，她都捂起耳朵一走了之。那一年的中秋節(jié)過后，藍悠發(fā)來一條短信說——“我想了很久，感覺你對我冷，是因為我不學無術又年少輕狂吧？那你好好學習，好好照顧自己。后天我就去深圳了，12點52分的高鐵，如果你來，請告訴我……”

舒辰對著屏幕看了很久，卻和往常一樣沒有回復，按下了刪除鍵，只是依然隱隱作痛，眼眶又濕了一圈……

好久不見，你會不會忽然出現(xiàn)

舒辰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舜髮W，總算對得起那些沒日沒夜爬書山跳題海的日子。現(xiàn)在不用每天啃書本了，舒辰卻有點不習慣。

翻抽屜時，舒辰找到了那個遺棄了好久的MP4。隨手一按，陳奕迅的聲音就在極近之處縈繞，耳邊的空氣都像是被點燃一樣使她顫抖。一開始是低緩的鋼琴聲，配上Eason的唱詞更像是一個人的獨白——“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xiàn)/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 揮手寒暄/和你 坐著聊聊天……”

聽著《好久不見》緩緩流淌的旋律，好像走在一條無人的林蔭小道，過往的記憶如落葉般堆積，而心里帶著些許忐忑。燃燒的空氣，讓舒辰無處逃脫，甚至寧愿在記憶里燃成灰燼——

她突然很想見藍悠一面，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很想知道他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那個她喜歡了很久，也陪她翻過十七歲這一頁青春的男生，竟讓她如此懷念。她一如既往地喜歡著那個陽光、笑容清澈的藍悠，盡管她再也拼湊不出過往的美好。

她登陸廢棄了很久的微博時，第一條動態(tài)就是藍悠的。順手點入他的微博首頁，從他的最新動態(tài)看起，一條條往下看。原來這一年，他去過那么多城市，還去了他夢寐以求的維也納，幾乎走遍了整個歐洲。他拍了很多夜景，拍那些擁抱月亮的星星，還有像天女散花般好看的煙火。但他不怎么拍自己，拍得多的都是背影或燈光下的影子，唯一的一張正面照，是在馬德里拍的，滿身都是淋漓的番茄汁……

當初說好一起旅行，說好一起看最亮的星星和最美的煙火的，如今卻物是人非，未語淚先流。于是舒辰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從前現(xiàn)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nèi)

“我最親愛的姐姐就要嫁人了……”

舒辰看了一眼微博的時間和照片里的女孩，猛然記起是那天和藍悠手挽手的那個女孩，原來是他姐姐……

原來自始至終，錯不在藍悠，而是舒辰年少的倔強。

很多很多的回憶在腦海中穿越，恍若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讓人醒不過來。一種懷舊的淡淡的感傷，就像絢爛的煙花過后，空中彌漫的煙火的味道。

她仍然記得他說過的每句話，他說如果有機會，他想帶她去很多地方看夜景。他知道哪里有和童話一樣美的星星，哪里可以放最好看的煙火……

她想起一起看《大話西游》時，她覺得大圣轉身離去的背影配上那段“苦海翻起愛恨”的旋律很凄美，竟感動到淚流。盡管電影院里很黑，他依然知道她哭了，笑著幫她把眼角的淚擦干……

而當她收起思緒，看著手中的MP4滾動的歌詞時，才想起耳邊縈繞的就是《一生所愛》的旋律。不知怎的，她突然很想放給藍悠聽，跟以前一樣。于是她翻到那個塵封了一年的號碼——曾經(jīng)在無數(shù)次猶豫中省略了所有的祝福和問候，也忍住了無數(shù)次想聯(lián)系他、想聽聽他的聲音的沖動。可是這次，舒辰義無反顧地按下了免提鍵，并把手機移到MP4的旁邊，然后回放那首《一生所愛》。

那邊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喂”，遲疑地叫了一聲“舒辰——”?？墒鞘娉?jīng)]有出聲，輕輕調(diào)高了MP4的音量——從前現(xiàn)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nèi)/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漂泊白云外/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

她知道他在聽，因為一直到旋律終止，他都沒有掛斷……

她會放下年少的倔強，謝謝他陪她走過十七歲，然后問他還想不想一起去旅行，一起去看夜空中最亮的星……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一個好的開始。哪怕最后不了了之，她依然會在他夢里，放一場她的煙火。在夢里，她會給他放一場最美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