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民間文化的一面鏡子

沈正　方雪瑩　盛翠菊

【摘 要】民間敘事長詩《胡打算》自清代流傳于蘇北民間，在蘇北廣袤的大地上口口相傳，其情節(jié)內容、思想傾向及審美趣味都帶有了濃厚的鄉(xiāng)土文化氣息，深深打上了地方文化的烙印，是蘇北民間衣、食、住、行等民風民俗的生動體現(xiàn)。

【關鍵詞】《胡打算》；蘇北；民間文化

中圖分類號：I23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4-0242-02

《胡打算》是流傳于蘇北地區(qū)的一首民間敘事長詩，關于其作者、創(chuàng)作年代一直眾說紛紜，據(jù)張士倫考證，有陳略之說和蘇瞎子之說[1]。作為民間口口相傳文學作品，原作者是誰并不影響其流傳過程中下層民眾的集體改編，更應該被看成是蘇北民眾集體智慧的結晶。所以我們說今天的《胡打算》是歷代蘇北（主要是邳州地區(qū)）下層民眾在生活中不斷積累的寶貴文化財富，是下層民眾、曲藝藝人（演唱和傳播）、文人雅士（文字記錄）的集體創(chuàng)作?！逗蛩恪纷鳛樘K北民間文化的載體，一直被作為學生的啟蒙教材，在邳州及周邊地區(qū)私塾與學館中使用，呈現(xiàn)出獨具蘇北特色的民風民俗，是蘇北民俗的活載體。

《胡打算》流傳至今有九個版本之多，各版本因流傳區(qū)域和流傳時間不同呈現(xiàn)出迥異的風俗特色和思想傾向，時代和地域特色滲透期間。本文的研究主要參照沈召剛演唱的版本[2]來進行?！逗蛩恪愤@首敘事長詩是七言體的韻文，全詩多達5600多字，字數(shù)雖然較為龐大，但讀起來并無冗長之感，是經過錘煉的民間藝術精品。整首敘事長詩充滿了生活情趣，詼諧幽默，讀來朗朗上口，非常貼近下層民眾生機盎然的日常生活。這首長詩的內容主要講述的是邳州一個農婦胡氏的“發(fā)家致富夢”。胡氏家里并不富裕，她偶然有一天在田間抓到一只小雞，裝在褲襠帶回家，因為這只小雞她做起了發(fā)財夢，夢想著讓雞先生蛋，然后再蛋生雞，通過賣雞賺錢，從而買一只豬，最后過上越來越富裕的生活，然而夢總是會醒來的，結果就是“雞死夢醒”的結局，空歡喜一場。這是一個民間傳統(tǒng)中“雞生蛋蛋生雞”故事的演繹，我們在相關的文字記載和民間故事中也會見到類似的故事。長詩就是通過這么一個小人物的發(fā)財夢，牽出了許多蘇北民間的人、事、物、民風民俗，給后人提供了一幅生動傳神的民俗畫卷。

縱觀全文，除了主人公胡氏之外，里面還提到了一些人名，這些人物，太多數(shù)是邳縣的一些官場上的人物。比如“大總請的許愛棠”，“代職還有董士奎”，“寫帖又請花賡言”，“外柜請的陳元風”等等。書中提到了十個人，在縣志中確實查到了六個人。我們看這六個人的任職年代就可以推斷出此書所作的年代。陳略是乾隆六十年中的進士；陳元鳳是嘉慶六年的拔貢；而張維揚是嘉慶置年的副貢；花賡言是嘉慶六年的歲貢；董士奎是五十九年的武舉。這五個人，董士奎和陳略是在乾隆末年任職，陳元鳳、張維揚、花賡言是嘉慶初任職。從人物的任職年代，可以推斷出此書所作年代是嘉慶初期，肯定不能是乾隆五十九年以前的作品，因為這段時間以前的官場人物一個都沒提到。

地處蘇魯交界處的邳縣人性格既有南方人的溫柔，也有北方人的豪放。所以，邳縣的風土人情、民俗民風帶了一點點蘇北、魯南的特色。當我們翻開《胡打算》這本書，就能看到一幅優(yōu)美的邳縣風俗畫。先從農民的打扮來看，舊社會蘇北、魯南的農民趕集上店，腰勒布帶，然后會在布帶上掖一條毛巾，走起路來，毛巾在屁股后晃來晃去?！逗蛩恪分械摹白跃c手帕打腚尖”就是對這種打扮的描寫。而在穿著上，邳縣凡是未婚姑娘、小媳婦，都會腳穿花鞋，腿纏絲帶，紅綠相襯。書中胡氏的穿著就有這一特色：“織錦褲腿綁一對，鴛鴦絲帶緊緊纏。自綾裹腿無眺絲，紅緞花鞋窄又尖?！?/p>

衣食住行，不可避免的就會談到食物，邳縣農民的主食和魯南有點像，主要是以煎餅為主，只有在來了至親好友或者是在男婚女嫁的喜慶日子，他們才會去蒸饅頭、烙單餅（徐州人稱烙饃）。書中胡氏發(fā)了財，我們看她吃的：“籠內蒸上大米飯。鍋里炒菜鏟子翻。要烙煎餅買鍪子，鏊打餅薄又圓?！边@些我們都可以在現(xiàn)代的蘇北地區(qū)品嘗到，當然了，除了傳統(tǒng)的主食以外，在邳縣的食品中還包含著大柿餅、條酥、大小金果、燒餅、馓子，這些在書中均提到了。這些食物的原材料是什么呢？這就牽涉了蘇北地區(qū)的地理環(huán)境以及水土問題了，不同于南方，邳州的水土和氣候適合種小麥，兼種五谷雜糧，這在書中也提到了，相比從前的作物布局，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書中所講的作物布局，幾乎和現(xiàn)在一樣。

至于社會風俗，更是鮮明地體現(xiàn)了蘇北民俗特色。在走訪調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蘇北現(xiàn)在的“紅白”兩事都保留著以前的一些傳統(tǒng)做法。比如說在舊社會死了人，邳縣的風俗是扎一些羊、牛、馬、鶴、童男童女之類的紙人，以便給死者在陰間使用。這些風俗，一直到現(xiàn)在還是保留著?！逗蛩恪窌袑Υ孙L俗也作了比較詳細的介紹，在此就不一一贅述。另外還有一點有特色的就是“吸旱煙”，邳縣的男性農民，吸旱煙基本上用銅煙袋為主。男的出門在外，別人不看你穿的好壞，首先看你的煙袋包。不談煙的好壞，單從煙袋包上，就可以看出家中主婦的巧與拙?！逗蛩恪愤@一書中，有一段描寫的就是煙袋：“煙袋置的十樣景，金嘴銀頭打翠蘭。烏木桿子三尺五，繡花荷包系中間。青絲絳子黃金穗，金絲裝在包里邊?！痹谮h，你念這幾句，如果周圍有年紀大的農村老太太，她就會聽出點意思，第一反應就會說“他這煙袋跟俺當家的那時用的煙袋一樣啊”。

除去上述這些小細節(jié)及風俗習慣之外，在這一敘事長詩中，細細品味，最鮮明的就是主人公胡氏了，她的形象更像是一個善于持家、敢說敢做的村婦。雖然文中最后說胡氏是做了一個夢，但是夢中她的很多行為就是一個現(xiàn)實中勤勞持家的普通女子，從雞生蛋、蛋孵雞開始，她不急于求成，也不好高騖遠，而是勤儉持家地過日子。她把喂的雞換成小豬后，便“糟糠剩飯喂的歡，拾著豆子做生意，豆腐傲的白又鮮，渣漿喂豬多長肉，豆腐賺錢人吃穿”。從這幾句話里，可以看出胡氏對生活的合理安排與利用。在農作物種植上，她也很會設計和安排，“高地栽上果木樹”，“白楊榆柳列兩邊”，“簸箕柳條壓幾畝”，“萵苣瓠子栽一園”，“閑地又把苘麻種，搓繩納底使用寬”，“收了蕎麥防歉年”。從《胡打算》一書的字里行間，我們看到的是一位勤儉持家的胡氏。她不僅給下層民眾樹立了一個勤勞持家的榜樣，也為下層民眾指出了一條生財之道，怪不得老話說“學會《胡打算》，世上無窮漢”，這應該是人們對于《胡打算》一詩中肯的贊譽。

公允地說，民間敘事長詩《胡打算》除上述價值之外，尚存很多不足之處。《胡打算》一詩的創(chuàng)作時代是在清代，并非當下。在封建王朝統(tǒng)治時期，天下是統(tǒng)治者的天下，是下層民眾生活的煉獄，根本不存在“飽食暖衣家家寓”，更談不上“君明臣良萬民安一，”由此可見，下層民眾所創(chuàng)的《胡打算》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但從另外一個側面也傳達了下層民眾致富的美好訴求。稱其為“美好訴求”是因為封建制度下苛政猛于虎，老百姓生活在“官欺匪盜”的苛捐雜稅之中，生活困苦，一名普通的農婦，沒有官場作后盾，又怎么可能僅僅憑一個雞蛋發(fā)家，豈不是無稽之談。此外，此詩最為不足的是文中宣揚了唯心論的宿命論。他宣揚的是“聽天由命是正理，癡心妄想是枉然?！睆亩穸ㄈ藗兊闹饔^能動性，讓廣大民眾聽天由命，此處的“天命”就是統(tǒng)治階級的統(tǒng)治，該詩有替統(tǒng)治階級立言之嫌，有其時代的局限性。這也提醒我們當下在閱讀、研究本詩時，要辨證地看待詩歌所傳達的思想文化意蘊。

參考文獻：

[1]張士倫.《胡打算》一書淺談[M].邳縣文史資料第5輯，1987，（11）：110.

[2]丁愛華總編.胡打算[M].徐州市民間文學集成編委會編.徐州市民間文學集成（下）.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1，（12）：450—466.

作者簡介：

沈 正（1994-），女，江蘇鎮(zhèn)江人，徐州工程學院人文學院，本科，研究方向：文學；

方雪瑩（1994-），女，江蘇鎮(zhèn)江人，徐州工程學院人文學院，本科，研究方向：文學。

指導教師：

盛翠菊（1970-），女，江蘇贛榆人，徐州工程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地方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