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歷史上真實的羋月

宗禾

如果要選2015年最受矚目的大劇，那可能非11月30號開播的《羋月傳》莫屬。導(dǎo)演鄭曉龍攜《甄嫘傳》一眾“小主”穿越到戰(zhàn)國時代，而與歷史原型語焉不詳?shù)恼鐙謳淼募芸崭邢啾?，羋月不僅歷史上確有其人，而且一生驚濤駭浪，見證了戰(zhàn)國時代“大爭之時”的風(fēng)云。

史書從來都是歷史大人物的恩仇錄，小人物大都是符號化的存在，史官更很少為女人費半點筆墨。但秦宣太后羋月是個例外，除了野史中數(shù)不清的男寵風(fēng)流韻事，她還在《史記》、《戰(zhàn)國策》、《漢書》中留下不少篇幅。這位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女政治家，城府極深、雄才大略，在秦國把持朝政、呼風(fēng)喚雨40年，“太后”這個稱謂始見于她，可謂千古太后第一人。

穿世落魄：并非公主，后宮地位卑微

在《羋月傳》中最牽動人心的戲份，莫過于羋月和羋姝的宮斗戲了。按照電視劇的設(shè)定，羋月和羋姝是親姐妹，同為楚王之女，只是羋姝是王后所生的嫡出公主，羋月則為庶出，而且母親地位十分卑下。

羋姝的歷史原型是秦惠文后，而據(jù)歷史記載，秦惠文后是秦國大家族的女兒，并非楚國人；真實的羋月也并非楚國公主，雖然“羋”確為楚國國姓，但羋月只是楚國的一個“宗女”，也就是楚國的皇室宗親，因為年代久遠(yuǎn)，皇室宗親家族越來越龐大，血脈關(guān)系也越來越疏遠(yuǎn)，到了羋月這一輩已經(jīng)家道中落。據(jù)記載，羋月的母親給她生了兩個弟弟，卻姓氏不同，一個叫羋戎，一個叫魏冉。對羋月母親的改嫁，后世有推測是因為家道落魄、生活窘迫。

關(guān)于羋月的早年經(jīng)歷，歷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傲d月”這個名字，也是后來的歷史學(xué)家據(jù)兵馬俑上的殘存“羋月”和阿房宮筒瓦上秦惠文王妃子“羋月”的合體陶文而猜測得來。所以羋月是如何進(jìn)入了秦惠文王后宮的，也就無人可知了。

歷史記載的是，她入秦王宮，為秦惠文王贏駟之妾，當(dāng)時秦國后宮分八級——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所以，她當(dāng)時又稱羋八子，可見地位不高。

宣太后和秦惠文王生有一子，名贏稷，即后來的秦昭襄王。“秦惠文王卒，子武王立?！睘榱伺懦[患，贏稷就被送到燕國去當(dāng)了“人質(zhì)”，可見羋八子和兒子在秦王宮并不受寵。

坎坷逆襲：母憑子貴，成為太后

繼位的秦武王，生性莽撞，喜歡跟人比力氣大。秦人尚武，但是這位秦武王未免過于“發(fā)揚光大”，不但每天親近力士莽夫，還把他們一個個封成大官，如任鄙、烏獲、孟說等人。

某年8月，秦武王在孟說的倡儀下，決定兩人比賽舉鼎。一舉之下，大鼎壓頭，秦武王頃刻之間絕脈斷氣，立即尚饗了。

彼時，秦武王年紀(jì)尚很輕，膝下無子，因此只能是他的弟弟們之一繼位。秦惠文王的兒子眾多，惠文王嫡后和秦武王嫡后兩婆媳共謀，欲立公子壯為王。

就在這時，在燕國為質(zhì)的贏稷被燕趙兩國嚴(yán)密保護(hù)送回了秦國。

羋八子同母異父的弟弟魏冉，早在秦惠文王時期，就已經(jīng)在秦國任職，此時挺身而出，和姐姐以及背后撐腰的燕趙兩國一起，要擁立自己的外甥公子稷為王。經(jīng)過長達(dá)三年的王位爭奪戰(zhàn)，魏冉所代表的公子稷一方勝出，贏稷便成為新一任秦王。

曾經(jīng)的小姬妾羋八子終于翻了身，成為了堂堂的秦國宣太后，她的兒子也成為了秦昭襄王。

昭襄王贏稷在位56年，宣太后專權(quán)41年，昭襄王都快60了才親政，也不曉得這羋月是太舍不得兒子還是太舍不得權(quán)柄。而昭襄王，在這些年里一年也未曾停止鐵血征伐，鯨吞蠶食，鞏固巴蜀，消滅義渠，直至滅了周室，“其器九鼎入秦”，為他的曾孫秦始皇掃滅六國一統(tǒng)華夏奠定了基礎(chǔ)。

美人心計：為社稷色誘義渠王

羋月的一生和甄嫘一樣低開高走，和《甄嫘傳》一樣的還有作為女主角，她們的身邊圍繞著一群男人，有的負(fù)責(zé)霸道，有的負(fù)責(zé)溫柔，有的負(fù)責(zé)專情，有的負(fù)責(zé)忠誠，總之，女主負(fù)責(zé)的只有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不過，歷史上的秦宣太后真的是一個很“作”的女人，在太后的寶座上就與匈奴大首領(lǐng)私通并公開生育兩個兒子。

“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有二子。宣太后詐而殺義渠戎王於甘泉，遂起兵伐殘義渠。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筑長城以拒胡?！薄妒酚洝ば倥袀鳌?/p>

早在惠文王在世時，義渠就已歸附秦國。但因剛繼位的兒子（秦昭襄王）年幼無能，而戎狄國正軍力強(qiáng)盛，為了穩(wěn)固社稷，宣太后奉承義渠王長達(dá)30年，這使秦國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外患之憂。

難說羋月與義渠王的感情是真是假，史籍記載的是昭襄王與宣太后后來謀劃攻滅義渠之策。公元前272年，宣太后引誘義渠王入秦，在甘泉宮殺了義渠王，秦國趁機(jī)發(fā)兵攻滅義渠，并在義渠的故地設(shè)立隴西、北地、上郡三郡。

還有則軼事也記載于《戰(zhàn)國策》，章名“秦宣太后愛魏丑夫”。宣太后對情夫叫魏丑夫，十分寵愛，她生病即將去世時，打算讓魏丑夫殉葬。魏丑夫嚇得夠嗆，于是去找大臣庸芮想辦法。庸芮便去求見太后，面對己奄奄一息的太后，庸芮說：“聽說您要讓魏公子為您殉葬？如果人死后無知，那么您豈不是白白犧牲了心上人的性命？假如人死后有知，那么先王（秦惠文王）這幾十年來，在地底下怒火已積得夠多了，太后您去了陰世，補過還來不及，哪還有機(jī)會跟魏丑夫?qū)g作樂？”秦宣太后應(yīng)道：“善！”然后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可見，宣太后愛魏丑夫，但魏丑夫肯定是不愛宣太后的。

至于宣太后和楚國的春申君黃歇是否真像小說和電視劇中所寫，青梅竹馬、癡情不改、矢志不渝，不能執(zhí)子之手，只能淚眼相望，史書上沒有，但不等于真沒有。畢竟這倆人都是同一時代的楚國人，宣太后盡管入秦宮時地位低微，但也是楚王一脈。而且，“黃歇受約歸楚，楚使歇與太子完入質(zhì)于秦，秦留之?dāng)?shù)年?！眱蓚€楚國人在秦國一起說說家鄉(xiāng)風(fēng)物也是正常的。羋月成為太后時，兒子昭襄王19歲，公元前265年，宣太后去世，以主政41年計算，享年最少75歲。而春申君（前320—前238）是在公元前262年拜為楚相。倆人是同一時代的人，但以年齡論，絕無可能青梅竹馬，青梅煮酒倒是有可能。

語出驚人：《戰(zhàn)國策》中唯一的“葷段子”

《戰(zhàn)國策·韓策二》中記載：“楚國包圍了雍氏，已經(jīng)五個月，韓國派使者去秦國求救，使者的車輛絡(luò)繹不絕，秦軍沒有東出殽塞援韓。韓國又派尚靳出使秦國，對秦王說：‘韓國對秦國來說，平時是秦國的屏障，戰(zhàn)時出兵就充當(dāng)先鋒?，F(xiàn)在韓國有了災(zāi)難，秦軍不出觳塞援助。我聽說，唇亡則齒寒，希望大王深思熟慮?！?/p>

羋月聽后，說：“韓國的使者來了不少，只有尚靳的話說得對。”于是召見尚靳，對尚靳說：“我服侍先王，先王把大腿壓在我身上，我受不了；但把身子全壓在我身上，我不以為重，為什么呢？因為感到舒服、愉快，對我有好處。現(xiàn)在援救韓國，如果兵力不足，糧食不多，就不足以救韓。解救韓國被圍困之危，每天要耗費千金，難道就不能稍微給我（我國）一點好處嗎？”（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支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兩千年后，清朝大文豪王士楨曾這樣批點宣太后：“此等淫褻語，出于婦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載于國史之筆，皆大奇！”（《池北偶談》）

即使在今天看來，宣太后此番話也頗令人咋舌，但不可謂不生動形象。公然在軍事會議上以閨房生活作比喻，描述姿勢，由此可見其論政風(fēng)格之自由奔放、不拘隱私。今人戲稱此段論述為《戰(zhàn)國策》里唯一的“黃色故事”、中國古代最神奇的“葷段子”；而羋月就是“葷段子”的鼻祖。

晚年失勢：安葬酈山

除了與義渠王的兩子外，史載羋月不止昭襄王一個兒子，“昭王同母弟曰高陵君、涇陽君”。羋月掌權(quán)41年間，穰侯魏冉、華陽君羋戎和昭襄王的這兩個弟弟涇陽君、高陵君成為秦國四貴，炙手可熱。相比之下，昭襄王冷清地“獨釣寒江雪”。他怎能甘心？機(jī)會總是有的。

在她的晚年，不期然一個叫范雎的人物在特殊的境遇中來到秦國，其“遠(yuǎn)交近攻”的大策不僅為秦昭王統(tǒng)一天下鑄成對外的恢弘和雄心，也為秦昭王執(zhí)掌國家權(quán)力鑄成對內(nèi)的意志和鐵腕。范睢深知空有君王之名獨坐冷板凳幾十年的昭襄王的心思，他對昭襄王說：”齊國田單專權(quán)，齊王無立錐之地；現(xiàn)在秦國只聽說有太后、穰侯、涇陽君、華陽君和高陵君，不曾聽說有秦王。什么是王，有生殺之權(quán)、能決定臣下利害的叫王?，F(xiàn)在太后專權(quán)擅行，穰侯魏冉出使覲見也不稟報王上，涇陽君、華陽君也是決斷無所顧忌，高陵君進(jìn)退從不請示匯報，誰的眼里還有王上您啊。王上您現(xiàn)在孤單單地站在朝堂上，恐怕將來秦國的國君都不是您的子孫??！”于是秦昭王痛下決心，“乃廢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涇陽于關(guān)外”。

次年（公元前265年）十月，羋月去世，葬于芷陽酈山，謚號宣。

想象羋月長久的一生，青春年少時，少不了宮斗，羋月大約也占不了上風(fēng)，因為只有l(wèi)oser的兒子才被派往他國為質(zhì)子；在太后的寶座上，想必也不那么安穩(wěn)，外有屢敗屢戰(zhàn)的六國強(qiáng)敵，內(nèi)有層出不窮的秦國政敵，她要與天斗與地斗，甚至與被她架空幾十年的兒子斗。羋月午夜夢回大約也是孤獨的，秦惠文王是她仰視敬畏的夫君；義渠王是她想來無限愧疚的愛人；魏丑夫不過一個小人罷了；對春申君黃歇，羋月大概會冷冷地說“豎子”。

羋月霸道了幾十年，最后連陵墓也湮滅了。遍翻《史記》，她的事跡散見于《秦本紀(jì)·昭襄王》和《穰侯列傳》，寥寥數(shù)語而已，只是《戰(zhàn)國策》中記載了一些，這對這位身在后宮指點江山睥睨天下的女人還真有些不公平。

（摘自《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