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首

止于春（外一首）

儷未央

靜止止于此。

窗臺上花開，眼睛里長草

遼闊蔓延。

入口，有嚼花嚼草的愜意

經(jīng)喉溫潤，芬芳。至胃瘋長

至心后占據(jù)我

像占據(jù)整個世界。這些草

能養(yǎng)育羊群了

云朵飄蕩，沿著身體的溝渠

開鑿風，開鑿雨

吹她，打她

都攔不住杏花開罷

桃花開

水溫

星星浮在水面上

夜空在杯子里自有陰晴

風喝著身體里的水，吹低現(xiàn)實和未來

現(xiàn)在，我的現(xiàn)實和未來在洗衣盆里

被搓爛，揉碎

又輕輕合上。晾衣架在疲倦中安靜下來

它身下的月光

越積越厚。終有一天他們會沉到杯底

它們接受我了

衣服上的灰塵，也接受了

我身體里的塵埃

它因此而臟，而有溫度和閱歷

風經(jīng)過時，吹著我的羞澀

也帶回它的清純

我的村莊（外一首） 自明

村莊由出生和死亡圍成

人們習慣于拆了東墻補西墻

而南墻，是用來撞的，用頭撞

疼了，就回頭

房后山受著經(jīng)年的風言風語

每當小院溢滿春色

他在月光里徜徉

在泥香里沉醉

為了便于出走

所有的路都通向未來

但必須穿過麥地和墓地

村莊位于低處，還在下沉

人越來越少

離別總在黎明

或黃昏

秋風

二十三年前，一陣秋風把祖父吹進土里

從此我就堅信，秋風中有刀子

如今，秋風吹著父親

也許是同一陣，也許是另一陣

我揀不出風里的刀子

連看也看不見

而父親臉上的劃痕

越來越深

巧合（外一首） 徐俊國

草莖彎腰并非因為花的重量

淚滴打疼了它的生長

春風從來不是永遠的春風

吹綠大沽河的兩岸之后

頃刻便會轉(zhuǎn)身 臉色變沉

大地豐收之時

它提著鐮刀來割莊稼的頭

沙子總在我想歌唱的時候糅進眼睛

不是不愛這春暖花開

太巧合了——

我目睹瘸腿大伯拔走了他的爛蘿卜

十袋肥料也喂不活他的美夢

三月 剛出生的小牛犢在哭它的好媽媽

你們看見田野蓬勃的綠火苗

我卻喑啞

哦那些正在忍受疾苦的人

十有八九會被灰燼封住嘴巴

春天賦予他們命運的遼闊

也施加等量的漆黑

（選自《中國網(wǎng)絡(luò)詩歌前沿佳作評賞》上）

散步者：致修辭的拐彎

野鴨對一條河的了解，

不僅僅浮于水面，

還經(jīng)常沉潛，試試深度。

小時候，我也喜歡扎猛子，

練習憋氣，沉溺于危險的游戲。

這些年，生活把我教育成一個散步者。

岸邊，酢漿草空出一條小徑，

我被盡頭鼓勵著走向盡頭，

把未知的彎曲，走成已知的風景。

這個過程帶有驚喜——

春風輕拍枝條的關(guān)節(jié)，

拍到哪兒，哪兒彈出花朵。

正如你們所知，花開是有聲音的。

除此之外，

晨光，喚醒視力……

愛，調(diào)整琴鍵的呼吸……

每一種修辭，

都有妙不可言的拐彎……

所有這些，我都深深迷戀。

（選自《詩刊》2016年1月號上半月刊）

直布羅陀的短暫愛情（外一首） 張作梗

在直布羅陀。崖上掛著瀑布；

天空的聲音，

碎在谷底。

我迷戀上了芍藥，罌粟，和那白嘴的

三五牌香煙。

——在直布羅陀。

你臀上的胎記，

像一朵午夜的曇花，

幽晦地開放。

九行詩

葉子是單數(shù)，但樹葉的沙沙聲是復數(shù)。

水是單數(shù)，但波浪是復數(shù)。

花朵是單數(shù)，但花的綻放是復數(shù)。

如果是風，我早已失卻源頭。像一粒

砂漿，我被卷進你的心底——

我是單數(shù)，但我的愛是復數(shù)。

你撤走我體內(nèi)的建筑。

我坍塌；

我的坍塌是單數(shù)，也是復數(shù)。

都是我的（外一首） 若水

我的襯衣不是別人的

我的汗味不是別人的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

用這樣的方式說話

說這樣的話

在我目光最為貧寒的冬天

和我對視一眼吧

我貧賤中暗含暖意的詩歌

不是別人的

婦科病房

1

李小璐，張娜，李夢

三朵姐妹花，請放下你們的婦科病

回到校園的操場上，蕩漾、開放

這是你們的鞍馬，羽毛毽子，跳繩

你們?yōu)橥瑢W們再示范一遍

讓馬尾辮再次飛揚

讓懷中的小鹿，再次跳蕩

粉蝴蝶，蘭蝴蝶，白蝴蝶

把花蕊的秘密，青春的體香，透露出來

被早熟的男同學，偷偷夾進日記本

2

婦科病房位于一座城市桂花樹最茂密的地方

高大的圍墻，涂成白色，

它的旁邊，是本市的植物園

牡丹，杜鵑，茉莉，郁金香

罌粟，曼陀羅，黑薔薇

和各式各樣的蝴蝶，都練就了翻墻越境的本領(lǐng)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象，或愿望

一份份體檢報告單，客觀、冷靜

上面寫著：子宮前位，宮體欠規(guī)則，有炎癥

哦，這不可以，親愛的醫(yī)生

一份婦科報告單不可以像擴宮器一樣冰冷

這是一座水上花園，類似荷花

是人類的兒女棲息的故鄉(xiāng)，溫暖濕潤

當女人有了愛

她就是月色下神秘芳香的荷塘

當女人無助地看著一個男人的背影

她就是圓明園的廢墟，被孤獨空曠的風，一次

次侵犯

3

在午后的公園，鄉(xiāng)村向陽的墻根下，幽深的街巷

埋頭于編織的婦女們平靜安詳

她們也曾走在上學的路上，馬尾辮跳動的韻律，

那么勻稱

在約會的路上，被玫瑰的刺勾住裙角，羞怯驚慌

在播種和收獲的路上，帶去種子，帶回蔬菜和糧食

昔日的美人，在過去的日子里

不管是逃避一場洪水、地震，還是去超市買一袋鹽

都不得不帶上乳房，子宮

和不為人知的病痛

4

“炎癥，往往比男人更可靠些，

至少它不會輕易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在婦幼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聽到一個女人的哀怨

我忽然想起了我暗戀過的中學同學

李小璐，張娜，李夢

以及那一年陽光燦爛的操場

（《婦科病房》選自《中國網(wǎng)絡(luò)詩歌前沿佳作評賞》上）

俄羅斯赤塔：

十二月黨人教堂（外一首） 黃亞洲

應當撥出三面木墻，掛上她們

集體的肖像

有她們在這里，這個教堂，似乎

很難再屬于上帝

為了嫁給叮當作響的鐐銬

她們穿越了整個俄羅斯

她們?nèi)缭?，嫁給了

粗糙的洗衣板，嫁給了破損的鐵勺

她們慣于在雪中的小木棚里，點亮半根蠟燭

慶祝又一個嬰孩的降生

這時候，她們的丈夫一般會哭

而她們始終微笑

她們不是十二月黨人，但是她們愿意

嫁給十二月的風暴

應當將她們的笑容，掛進全世界的教堂

讓天下鐘聲，每一天

都把女人奏響

鐘聲響起的時候，我相信

嚴厲的一八二六年十二月的暴風雪

就會專程從赤塔趕來，在世上

每一個男人的臉頰上，撞出

雪水兩行

意大利，米蘭大教堂

這一柱白色火炬，是誰舉著

三千五百支固體的白色火苗，高高竄跳

米蘭的每一個黑夜，都被它燃成白天

14世紀的這個灼熱的溫度，我至今尚能感覺

雖說此刻，我屁股下的大理石屋脊

冰涼冰涼

少女們，一群又一群，漫步于屋脊

火苗和避雷針，一齊簇擁著她們

她們袒露的肩膀，是白天的一部分

現(xiàn)在我們這個星球越來越熱

那是由于富裕，另外的一個原因，可能就是

這三千五百支細細的火苗，一直燃燒至今

不要拉我起來，讓我

再坐一坐這個由大理石制成的結(jié)論

我不會成為他們中間的一支火苗，但我確實

燃燒得很苦

因為我不知道，我是

被誰點燃的

（選自《中國詩歌網(wǎng)》每日好詩）

十年（外一首） 李元勝

我們有著某種速度，像火車

車頭向前，車尾永遠留在原地

人在遠行，故鄉(xiāng)留在原地

最愛的人留在原地

一切不過是撕裂、無限拉長的

道路，逐漸增加的空虛

空氣

那個死去的人

還占用著一個名字

占用著印刷、紙張

我的書架

占用著墓穴，占用著

春季最重要的一天

那個離開的人

還占用著機場和道路

占用著告別，占用著我的疼痛

所有雨夜

其他的人

只能擠在一起

因為剩下的地方并不寬敞

他們擁擠在一起

幾乎失去了形狀

每天，每天

我眼前擁擠著空白

我穿過他們就像穿過層層空氣

（選自《中國詩歌網(wǎng)》每日好詩）

證件（外一首） 伊蕾

我與證件正式結(jié)為伴侶

去實現(xiàn)我的一個個目的

證件真實如我的口供

它所漁獵的其實都很扯淡

重要的東西它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