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瑤
一
1988年,8月
我總懷疑那并非我真實的記憶,但那副畫面卻不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半明半暗的暮色中,各色光影在高墻上閃爍。平日里那只是一面普通的灰墻,孤零零地矗立在操場中央,但在某些特別的晚上,人群從四面八方聚攏,等待露天電影開場,一切都變得格外熱鬧。我不記得都看過些什么,音樂,畫面,對白,全沒留下半點印象。但我卻始終記得那種魔法一般神秘的氣氛,許多人坐在那里,全神貫注地伸長脖子張望。墻上的光淌下來籠住我們,仿佛我與他們都在同一個故事里了。四面八方,有渺渺的蟬鳴聲一陣一陣傳來。
那時候我家住在交大一村,一棟單元樓里,光潔的水泥地板在夏天涼沁沁的。窗戶外滿是梧桐樹的綠蔭,我喜歡推開窗戶,面對這遮天蔽日的綠發(fā)呆,喜歡趴在窗邊那張爸爸用的大書桌上面,剪紙、畫畫、做手工。那時候我對這廣大的世界還沒有什么概念,像一個沒有見過水的人第一次把雙手伸進溪流中,只有一些不連貫的、然而卻無比清晰印象久久地停留在指尖。
我會記得跟媽媽帶著糧票去教工食堂買細膩香甜的豆沙包,記得冬天去熱氣騰騰的澡堂子里排隊洗澡,記得交大幼兒園門口那一排幽香撲鼻的桂花樹,記得校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和露天電影院里的神秘光影。
那時候爸爸出國去了,有一年時間里,家里只有我和媽媽。我總是問:“爸爸怎么還不回來呀?”因為知道媽媽會因為我的問題而發(fā)笑,所以故意重復這問題來逗她高興。
爸爸在的時候,經(jīng)常帶我穿過一條馬路進學校,去他的實驗室里玩。實驗室里有很多好玩的:有半透明的硫酸紙,可以蒙在圖畫書上描人物與花草;有一桶細膩的白砂,可以偷抓一把,在地板上堆出山河湖海;有花花綠綠的電子管,可以像搭積木一樣組成小人兒、小動物、小房子。我尤其喜歡看爸爸焊電路板,看冒著青煙的烙鐵頭蘸著焊錫,就像筆尖蘸著水彩顏料一樣,在紋路精美的電路板上點點畫畫;看焊錫在高溫下改變形狀,像亮閃閃的水銀珠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凝成一片薄薄的、花朵一般綻開的金屬圓片。
這些有趣的回憶,讓我真的開始有一點想念爸爸。爸爸走了那么久,為什么還不回來呢?
電影畫面的光芒在媽媽臉上一閃一閃,好像把她也變成了故事中的人物。媽媽低下頭輕聲對我說:“乖,爸爸下個月就回來了。”
二
1996年,4月
學校里的花都開了。我換上媽媽新打的綠毛衣,跟爸爸媽媽、外公外婆一起去看花。
西安的春天短暫,各種花,各種綠,各種蟲兒蝶兒鳥兒,各種陰晴雨露,讓人應接不暇。年復一年,我在作文里反復描寫這座校園里的花草樹木,四季變遷,描寫雕塑、水池、廣場與小路。閉上眼睛時,我能清晰地記起它們的樣貌與細節(jié),記起每一棵樹上的名牌內(nèi)容,記起開花的日期。這里就是我的地壇,我的百草園。
校園里景色最好的地方是東西花園,兩座園子風格各自不同:東花園開闊,中央是一大片橢圓形草坪,草坪邊上有水池、涼亭、假山、長椅,還有兩棵高大的核桃樹;西花園幽靜,石子小徑彎彎曲曲穿行在草木花叢之間,春夏之交有金黃如瀑的黃刺玫,秋天有半紅半綠的槭楓樹。東西花園之間是騰飛廣場,中央有一座長方形的水池,逢年過節(jié)會有五彩繽紛的噴泉表演。水池盡頭立著一座尖塔和一個白色的女子雕像,手里拿著一本書。那時候我覺得她很美,像是因為手中的書本而有了一種神秘而沉靜的氣質(zhì)。水池兩邊有兩排柳樹,春天,大團白白的柳絮漂浮在靜靜的池面上。廣場與東西花園之間各有一條窄窄的小路,小路兩旁種了兩排重瓣櫻花,櫻花樹下還有牡丹和芍藥。每年春天,這些花總是熱熱鬧鬧地一起開放,引來許多人賞花拍照。
因為百年校慶,校園里又新添了許多景致。圖書館南邊建了四大發(fā)明廣場,其中我最喜歡的是那個司南雕塑,像一個大勺子,尾巴指向南方。我每次都要想辦法爬到勺子里面去玩,心想如果有一天,我長成大人,一定就再不能這樣自在地玩耍了。
外公外婆也是因為校慶回來。我那時候只知道他們是南方人,跟著交大西遷來到這座城市,工作生活了許多年,養(yǎng)育了幾個兒女。在我出生之前,他們已經(jīng)離開西安回南方去了。有時候我會想,外公外婆剛來這里的時候,這個地方是什么樣子的呢?一定沒有這些花園和樓房,也沒有櫻花和牡丹吧。當年這些樹與花又是什么人種下的呢?
天氣很好,陽光穿過樹梢,照在我的綠毛衣上,照在外公外婆臉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媽媽的樣子跟外婆有一點像。我呢?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會不會長成現(xiàn)在外婆的樣子,就像園子里的一棵小樹長成老樹?
爸爸說:“一、二、三,茄子!”
咔嚓。
我和外公外婆的影像,與陽光下的花團錦簇,一起留在了膠片上。
三
1998年,9月
我蹲在起跑線上,等待發(fā)令槍響。
太陽很曬,周圍那么安靜,仿佛整個世界都正屏息以待。
校運動會,最后的4x100米接力,我是我們隊的第一棒。
心怦怦直跳。
千萬不要搶跑,千萬不要掉棒,千萬不要摔倒。
那時候我在交大附中上初中,放學后,我常和田徑隊的同學來學校里的田徑場訓練。那時候足球場上還是黃土,周圍還是煤渣跑道,不小心摔一跤,會蹭上一身的黑。訓練結(jié)束后,我們常在校園里閑逛,假裝自己也是這學校中的一員。
那時候?qū)W校南門在建思源活動中心,挖地基時挖出一個古墓。我和幾個小伙伴聽說了之后跑去看熱鬧。工地無人看管,我們跳進土坑里,看見一個形似窯洞的青磚墓穴,里面擺著一口黑沉沉的巨大棺材,除此之外并沒發(fā)現(xiàn)其他有趣物件。但這段經(jīng)歷卻為平淡的學校生活增添了許多談資。
那時候不知什么緣故,校園里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枝全都被砍掉了,只剩了樹干上兩三根又粗又短的丫杈,像個放大很多倍的彈弓。沒有了參天的綠蔭,大家都覺得很不習慣。我那時候更是有種深深的擔心,害怕這些大樹會因此死掉。第二年春天,光禿禿的丫杈上竟然還是長出了一簇簇葉片,像細小的旗幟迎風招展。我心里面松了一口氣,也同時為它們的生命力而震撼。這些樹似乎自有一種風度,只要根不被掘出,就能一直那樣寵辱不驚地開枝散葉,屹立不倒。
那時候媽媽上班的單位很遠,每天騎車來回要兩個小時,中午也來不及回家吃飯。爸爸工作越來越忙,為了照顧我,媽媽調(diào)動到交大來工作。回想起來,那對她一定是一段很艱難的時光,很多先前的業(yè)績不再算數(shù),很多新的標準要去適應。但那時候我并不懂得,只依稀記得有一次聽到媽媽偷偷在房間里哭。
我的腳在半年前一次訓練中受了傷,自那之后,每次跑完步后,腳腕都會一抽一抽地痛,甚至站立不穩(wěn)。我開始害怕自己從此不能再運動了,不能再踏上田徑場,與小伙伴們一起參加比賽。一輩子對我還很長,想到今后的人生可能會因為那一次受傷永遠改變,我也忍不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過幾次。
那次比賽,我們不僅跑了年級第一,而且破了全校紀錄。在班級合影里,我看到自己穿著跑鞋坐在地上,笑得那樣燦爛。
四
2002年,5月
我與兩個同學,M和J,并肩走在交大校園里。天氣熱起來,大家都換上了短袖。走著走著,M突然對我說:“以后咱們可不能上這個學校,你看走了這么半天,連個帥哥都沒看到。”
高三那一年里,我們?nèi)齻€經(jīng)常中午結(jié)伴去學校,用父母的飯卡進食堂吃飯,然后找一間教室上自習。我們總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從書包里掏出一本本習題集,一張張模擬試卷,大模大樣地鋪開。有時我們也偷偷觀察其他上自習的人,想象當一個大學生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
我們從不談論高考,也不談論志愿,仿佛那是一個禁忌,一個不能打破的咒語,仿佛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子,寧愿保持對異性的無知。但身邊的親戚長輩總是說個不停。在這種日復一日的話題循環(huán)中,“大學”逐漸變得具體起來。大學的排名、專業(yè)、分數(shù)線,大學的圖書館、實驗室、宿舍、教學樓。我開始意識到,盡管在這校園里走了無數(shù)回,但我們都不知道大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中時,給我們班教物理的是一位從交大退休的老先生,據(jù)說以前給少年班教過課。有一次上課,我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了。老師拿著一只濕度計給全班同學展示,最后專門走到我桌子旁邊,提高嗓門大聲說:“這位同學你醒一醒,快看,濕的小玻璃球!”
那些大學生們,也會在課堂上睡覺嗎?
一天下午,我一個人去交大上自習,讀書讀累的時候,就溜去西花園散步?;▓@一角有一大片開白花的酢漿草。我想起一個流傳已久的迷信,說四片葉子的酢漿草能給人帶來好運氣,一時心血來潮,便蹲在旁邊仔細找起來。沒想到,那一片草叢里四葉的特別多,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三片。我把它們小心翼翼地夾在本子里,一片帶回去自己珍藏,另兩片送給了M與J。
M后來果然上了交大。再后來,她在交大找了個男朋友。一語成讖。
五
2006年,6月
我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里醒來。
夢里,我回到小時候經(jīng)常玩耍的地方。許多地方后來已變成工地,蓋了新樓,卻依舊在夢中保持著最初的模樣。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只昆蟲嗡嗡的鳴叫與細小閃光的翅膀,它們已不在這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存在,只在我夢中。我總在夢中尋找我的家,一個人在熟悉的小路上,慢慢地,慢慢地走著。夢里我總是在走路,好像離要去的地方越走越近,然而耳旁卻好像有個聲音在說,不,你不可能真正回去。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醒來,發(fā)覺自己在宿舍床上,千里之外另一座城市,我在夢中行走了上千里。
想起我的另一個夢。同學聚會,許多人擠在一個教室模樣的房間里,熱熱鬧鬧地說著話,有中學,小學,甚至幼兒園的同學。我們共同在這些地方度過漫長的童年與青春期,以至于他們在我記憶中的樣子常常會與不同年齡段的面孔交疊在一起。我坐在教室一角,聽他們聊天,聊彼此的近況,聊其他人的故事。這時候我突然開始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真的。也許我其實依然坐在這間教室里,因為寫卷子寫得累了,趴在桌子上打了一個盹,夢見自己離家上了四年大學,剛剛畢業(yè)回來。也許我已經(jīng)是個老人了,老得什么都記不住,卻在夜深時忽夢到少年事,見到許多數(shù)十年不見的面孔,醒來一瞬間才驚覺物是人非。
大一那年,看了《我的黃金時代》,一部西交大學生拍的校園DV。影片結(jié)尾,曲終人散各奔前程時,卻再次出現(xiàn)男女主角入學那天的畫面。他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擦肩而過,稚嫩的臉上有期盼也有懵懂。那一幕令人唏噓不已。
如今我的同學們都已從這所學校畢業(yè),但走進校園時,我卻依然覺得自己像個懵懂的中學生,對身旁正在發(fā)生和即將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生活不是電影,所以沒有人知道故事從哪里開始,又到哪里結(jié)束。
六
2010年,8月
我坐火車去南方那座城市看望外婆。
恰逢外公的忌日,我買了一束菊花,供在外公用過的書桌上。怕白菊太冷清,專門挑了一束紫色的。書桌玻璃板下面壓著許多照片,大大小小,有些年代久遠。這些照片上的人讓我感覺熟悉又陌生,包括我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外婆年紀大了,但頭發(fā)還黑,身體還好,眼神還明亮。我跟外婆聊天,給她看我寫的書。外婆戴上眼鏡,坐在窗口的陽光里,捧起書細細地端詳。這是我出版的第一本書。我不禁想,如果外公還在就好了,他會有多高興呢。又或者該怪我太懶,不能提早兩年把這書寫出來?
爐子上燉著雞湯,香氣四溢,剛買回來的蔬菜水靈靈地堆滿廚房。南方這座城市,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菜市場??偸且s早去,與菜販們打招呼,拉家常,討價還價,熱鬧而新鮮。飯桌上,聽家人們談起魚蝦的時價,聊起蔬菜和蘑菇的種類,或者又到了吃某種河鮮的季節(jié)。這里的生活是時令性的,宛如流水蜿蜒起伏,人們的飲食作息與腳下的土地緊密相連,隨節(jié)氣而變化。一切都與西安那座城市如此不同。
晚上睡在書房里,四面墻邊都是書架,架上堆滿書。小時候每次來,都要去書架上找一兩本有意思的書來翻看,通常是外國小說。也會暗自吃驚,為什么外公會有這么多藏書,難道一個人一輩子竟然能看完這么多書嗎?或許外公一生的故事正藏在這些書中,但我卻需要花幾輩子的時間才能把它讀完整讀明白。
找到一本外公晚年所寫的自傳,記敘他在交大三十年的工作經(jīng)歷。書扉頁有七八張黑白照片,其中一張的背景是老校門,跟現(xiàn)在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翻到前言,開始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讀下去。至少從現(xiàn)在開始,從這本書開始,還不算晚。
想起有一年冬天,隨父母回外公的老家,一座名字極平凡的南方小鎮(zhèn)。老宅門口有一口水井,井上還架著轱轆。我躍躍欲試,卷起袖子絞了一口井水上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觸到一口依舊活著的水井?;蛟S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正源自這口井。
在外公書桌的玻璃板下面,壓著一首他七十九歲那年所寫的詩。
驀回首,
不覺七十九。
一生跋涉風雨路,
無怨無悔到白頭;
往昔崢嶸歲月稠,
而今蹣跚往前走。
妙音悅耳難引路,
繽紛耀眼易迷途。
躲進書齋成一統(tǒng),
官場商場險惡多。
苦讀取樂,
苦思求索。
初衷難改情未了,
空言邁步越從頭。
問蒼茫大地,
何處是盡頭?
七
2014年,9月
我與其他新入職的教職工們一起去參觀校史館。大家成群結(jié)隊行走在林蔭道上,說說笑笑,像一群剛?cè)胄5拇髮W新生。這是第一天入職培訓的日子。
這一年,父母從交大退休。我博士畢業(yè),來這里找到一份教職。又一段新的人生開始了。
從小到大,無數(shù)次走過這條路,無數(shù)次經(jīng)過校史館門口,卻從沒有進去看過一眼。我跟隨人群穿過狹小的走廊,從百年前創(chuàng)校之初開始參觀。我開始知道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故事,關(guān)于這所本以為已無比熟悉的學校,它的前世與今生。一張張照片,一份份文稿,一件件物品,一個個展室,按照時間軸依次排列,穿越一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
我放緩腳步,慢慢地看,細細地讀。像要把歷史的褶皺撫平,觸碰那些隱藏在褶皺中的豐富紋理。
人聲和腳步聲漸漸散去了,周圍變得空曠。我獨自來到寂靜無人的二樓,繼續(xù)參觀西遷之后的歷史。我仔細看每一張黑白照片,尤其每一張合影,努力辨認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終于,我在一張照片里找到了外公。
照片里有十幾個人,擠擠挨挨地圍坐在桌邊,面前堆著書本紙張與茶杯。外公坐在畫面中央,嘴唇微張,像是在會議上發(fā)言。
那一瞬間,突然有種一切有如前定的感覺。仿佛這張照片之所以在這面墻上掛了那么久,只是為了耐心地等待我從一個總在這條路上奔跑玩耍的小女孩長大成人,等待我無數(shù)次跌倒,爬起,受傷,痊愈,遠行,回返,等待我經(jīng)歷了迷茫與痛苦,離喪與哀悼之后,于今時今日走到這里,與它相逢。
我開始感覺到,個人的歷史與那更加宏大的歷史其實早已千絲萬縷地勾連在一起。在這個國家誕生的過程中,許多載入史冊的大事件發(fā)生了,許多人離開家鄉(xiāng)遷徙流轉(zhuǎn),許多新的家庭建立,許多生命誕生。這所學校從上海遷來至此,我的父母因此在這座城市出生長大,在這里工作,在這里生下我。我們每個人都是歷史的孩子。
生活不是電影,沒有人知道故事從哪里開始,又到哪里結(jié)束。但對我的故事而言,這會是一個值得記憶的瞬間。
八
2016年,3月
我去學校里上課,走在梧桐東道上。驚蟄剛過,春分未至。迎春與臘梅已經(jīng)謝了,深粉的梅花正在開,接下來的一個月,玉蘭花、桃花、杏花、櫻花與黃刺玫也都要開了。
我的父母依舊會不時去實驗室指導學生,但已沒有過去那樣事務纏身了,我成了家里工作最繁忙的人。天氣好的時候,我會放下手邊事情,對父母說:“我們?nèi)W校散散步吧?!比绻谢ㄩ_了,我們也會去賞花,拍照。
梧桐樹依舊是光禿禿的,但已能看到滲出黃綠的葉芽。這些樹如今又是亭亭如蓋,參天蔽日,看不出當年被砍過的模樣。夏天清早,我會在這條路上跑步,聽東西花園里朗朗的晨讀,還有樹梢間的灰喜鵲一聲一聲啼叫。
去年去蘇州的西交利物浦大學講座,結(jié)束時,一個學生舉手問我:
“你覺得西交大和西交利物浦有什么不一樣?”
我回答:“西交利物浦的校園比較新比較漂亮。但西安交大的校園比較老,所以林蔭道上的梧桐樹也長得比較高大。”
聽上去像是一句玩笑話。但我對那些樹的感情,沒辦法用三言兩語講給他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