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

治天下，就盼望長樂未央，山長水遠，久安長治，地久天長。

自明永樂皇帝朱棣，橫刀立馬奪取政權后，安穩(wěn)天下、遷都北京、編撰永樂大典、溝通南洋、差遣鄭和下西洋、五征漠北、平定安南、打壓蒙古。明王朝經過幾十年休養(yǎng)生息和對外開放，已經變得越來越強大。荒地被開墾，人們生活水平逐漸提高，倉庫堆滿糧食和錢幣，經濟科技文化民生得到極大發(fā)展。朱棣不算是好臣子，但真是位好皇帝。他打造出了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在他的余蔭下，繼任兩位皇帝朱高幟、朱瞻基，接手祖上福澤和基業(yè)，推動大明王朝這駕龐大的馬車穩(wěn)步向前。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產品的極大豐富，貨物流通數(shù)量增大，城鎮(zhèn)店鋪發(fā)展迅猛，中小城鎮(zhèn)日益勃興。市民人數(shù)大增，商賈的社會和經濟地位得到提升和尊重。絲織、棉織、制瓷、造紙、印刷、采礦等行業(yè)空前發(fā)展。明代城市的繁榮，奠定了全國城市的基本格局。商業(yè)的繁榮，又促進了生產的發(fā)展。一種新型的生產關系悄然萌芽。在江浙地區(qū)，以紡織為業(yè)，出現(xiàn)了以出賣勞動力為生的“機工”和以生產絲綢獲取利潤的“機戶”，以“機戶出資，機工出力”的形式出現(xiàn)，標志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已經出現(xiàn)。盡管英宗朱祁鎮(zhèn)，經歷過“土木之變”，但并未引起全國嘩變。憲宗朱見深好方術、溺女色、致使宦官奸欺國政，隨后“中興之令主”孝宗朱佑樘又力挽狂瀾。頑主武宗朱厚照出名的荒唐，智商極高的世宗朱厚璁卻又重拾河山。

朱厚璁看似不理朝政、求仙問道，其實聰明的他把控著一切。40多年的皇帝生涯，沒一天懈怠過國家大事，沒一事瞞得過他的火眼金睛。就這樣，大明王朝在起起伏伏中穩(wěn)步向前。伴隨政治、經濟的平穩(wěn)發(fā)展，文化、科技、軍事、醫(yī)藥、民生等各項社會事業(yè)也健康運行。明長城東起鴨綠江，西至嘉峪關，橫貫9省，是明朝在北部地區(qū)修筑的軍事防御工程。俗稱“萬里長城”。明代偉大的醫(yī)藥學家李時珍，編寫了《本草綱目》。明代科學家徐光啟，與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一起翻譯了《幾何原本》。他還充分認識到幾何學的意義，說出“竊百年之后，必人人習之”的高見。此外，徐光啟還撰寫了《農政全書》。明代科學家宋應星，撰寫了《天工開物》，被外國學者稱為“中國17世紀的工藝百科全書”。由王陽明開始，明代爆發(fā)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思想大解放運動。王學左派將王陽明的思想不斷闡釋發(fā)揮，在社會上掀起了重人欲、張揚個性的思潮。文化藝術界更是空前繁榮，精英匯集，精品薈萃。明代小說興盛，創(chuàng)作了《三國志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此外還有《三言》、《二拍》等。戲劇大師湯顯祖，創(chuàng)作了《牡丹亭》、《紫釵記》等優(yōu)秀劇目。素有“百戲之母”雅稱的昆曲，也在明代產生并盛行。這些都與明代經濟繁榮和社會安定，工商業(yè)發(fā)展迅猛，市民階層日益壯大息息相關。明代蘇州是中國經濟最發(fā)達、全國工商業(yè)最繁榮的地區(qū)，也是人口第一大城市；還是全國手工業(yè)中心，藝術文化中心，思想輿論中心，消費娛樂中心；同時也是出版質量最高的三大出版中心之一。家具、古玩、服飾、首飾、器物，時尚風向標，全國看蘇州。

明代蘇州群英會：沈周、文征明、周臣、唐寅、仇英、祝允明、徐禎卿、王寵、陳淳、張溥、馮夢龍、金圣嘆等，各路豪杰，濟濟一堂。藝術是勢利的，依附太平盛世方能茁壯開花。藝術家生而逢時，又占盡地利，兼有眾人一齊賽跑，無異于身居福地洞天。“明代四大畫家”，亦稱“吳門四家”，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就是這樣的幸運兒。四人中沈周最年長，文征明與唐寅同齡，仇英歲數(shù)最小，但都生活在永樂皇帝朱棣之后、世宗朱厚璁在位之前的蘇州。史料記載，沈周、文征明、周臣、唐寅、仇英、祝允明、徐禎卿、王寵、陳淳等人之間相互來往，可謂當時的豪華陣容版朋友圈。仇英，字實父，一作實甫，號十洲，原籍江蘇太倉，后移居吳縣（今蘇州）。畫上鈐印有“桃花塢里人家”，其居處蓋離唐寅桃花庵不遠。他后世以明四家之一而享譽盛名。有關他的文獻記載很少，其生卒年多有爭議。一說，他約生于正德四年（1509）左右；另一說，他約生于弘治十一年（1498）左右；卒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據(jù)董其昌說法與傳世畫跡看，考證大致約弘治十五年（1502）至嘉靖三十一年（1552）之間。他出生低微，工匠出身，早年為漆工，兼為人彩繪棟宇，后從而業(yè)畫。仇英曾拜師周臣學畫，苦學成功。很年少時，仇英就以善畫結識了許多當代大家，為文征明和唐寅所器重。仇英好友彭年記載，“十洲少既見賞于橫翁（文征明）”。文征明贊其為“異才”；一向苛刻的董其昌也稱贊他“十洲為近代高手第一”。他曾在著名鑒藏家項元汴、周六觀家中見識了大量古代名作，臨摹創(chuàng)作了大量精品。仇英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十分認真，一絲不茍，每幅畫都嚴謹周密、刻劃入微。

仇英天資不凡、深得理法，繪畫題材廣泛，擅寫人物、山水、走獸、車船、樓閣等，無所不精。他尤長山水圖，兼擅界畫。他既工設色，又善水墨、白描，能運用多種筆法表現(xiàn)不同對象，或回轉流美，或勁麗艷爽。他偶作花鳥，也明麗有致。仇英一生都在不斷地汲取文人畫家的審美情趣，但始終傲然保持自己的個人風格，并開創(chuàng)了青綠山水的新典范。他是明代工筆之杰。仇英尤長于臨摹，功力精湛；臨摹唐宋名筆十分刻苦，規(guī)仿之跡自能亂真。如，《臨宋人畫冊》、《臨蕭照高宗中興瑞應圖》。前冊若與原作對照，幾乎難辯真?zhèn)?。就畫格而言，仇英與唐寅相近。他的畫上，一般只題名款，盡量少寫文字。仇英的繪畫以“秀雅纖麗”的院體風格著稱，而在華麗之中自帶一種飄逸優(yōu)雅的氣息。他的這種畫風是受沈周、文征明、唐寅等文人畫家的影響，加上自己深厚的臨古功力和極高悟性而形成的。畫中也蘊含著濃重的文人情趣，與文人畫家的書齋畫作在情趣上有相似之處。山水畫，仇英畫作多是表現(xiàn)文人士大夫優(yōu)游林泉，詩酒留連的隱遁情景。畫幅氣息留露著清新之風，飄逸之感。然而，他巧妙地避開了文人筆下的冷寂空疏和寥落，洋溢著明麗清新之氣；有時還表現(xiàn)出歡樂蓬勃的氣息；雖師出傳統(tǒng)青綠和“院體”畫法，但并不拘泥一家一派。如，《桃源高隱圖》、《蕉蔭結夏圖》、《月下吹笛圖》、《春夜宴桃李園圖》、《蓮溪漁隱圖》、《桃源仙境圖》等。他的山水畫風雅清新，工而不板，妍而不膩。一向眼高于頂?shù)亩洳?，從來瞧不起職業(yè)畫家和院派畫家，也不無感慨萬端地贊美仇英是青綠山水畫的一代名家。他說，“仇實父是趙伯駒后身，即文、沈亦未盡其法”。

文人畫在元代之后就成為畫壇主流，青綠山水畫法的一些精華妙處，被聰明博學的文人吸收到文人畫后，青綠山水就開始積弱不振。仇英的藝術貢獻之一便是，他復興了明代的青綠山水畫。他在“院體”畫風的基礎上，精研“六法”。由于他臨古功夫著實深厚，在借鑒唐宋繪畫傳統(tǒng)的同時，也吸收民間藝術和文人畫的長項，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仇英的青綠山水以“院體”筆法取“氣”，以文人畫墨法取“韻”，以青綠著色取“妍”。他的畫作，多以細勁的“院體”筆法勾皴，強調用筆的力道；并以文人畫追求墨韻的擦染方法，把山的陰陽向背交待清楚。設色時，以不傷墨色為主旨，盡量保留水墨氣韻，有一種清雅之氣，絕緣俗氣。但亦需承認，仇英在文化修養(yǎng)底蘊上，不如唐寅和文征明等一干能詩能書的全能文人。他雖然功力深厚，技藝高超，但內涵不足。他的多數(shù)作品，欠缺一種美在意象的畫外意境和濃郁的書卷氣息。故而，他的畫作幾乎從不題寫詩文，大多只寫名款，甚至很少題寫年款。值得一提的是，仇英與唐寅一樣，都以擅長作春宮畫而留名天下。春宮畫的興盛，也是盛世妓院多、性解放，飽暖思淫欲應運而生的。據(jù)記載，在一軸明春宮畫卷的卷首中，曾提到他畫了一套相當有名的“十榮圖”，即十種不同的性交姿勢。春宮畫，分“明春宮”和“暗春宮”兩種?！懊鞔簩m”，是描繪男女的性愛情景，有些是赤裸裸的姿態(tài)各異的性交，看了讓人心驚肉跳。“暗春宮”，是男女著衣的親密行為，有性前戲的感覺，著重心理刻劃。仇英的“暗春宮”，比“明春宮”更具撩人的挑逗性，引人遐思，意味甚濃?！堆鄬嬧閳D》，畫了一個顯貴如何與妻妾們嬉鬧的性生活情景。其中一幅畫，描繪了床帳嚴密，床前有男人的鞋子和女子的繡花鞋，暗示倆人已入帳。丫鬟則在外面，好像津津有味地偷聽。

仇英個人繪事機緣極為幸運，見高手真跡數(shù)量繁多。因為他見識非凡、繪畫一上手就起點極高、臨摹古畫名畫稠密、加上自身刻苦悟性強，作畫技藝提升飛速迅猛。仇英能穩(wěn)定駕馭水墨、青綠、淺絳、工筆、寫意等諸多技法。這是他作為工匠出身，卻與沈周、文征明、唐寅這些大文豪、大書畫家齊名的重要原因。他有緣師法和臨摹的陣容，蔚為壯觀。這些前輩主要有：吳道子、李思訓、王維、周昉、顧閎中、李成、郭忠恕、吳元瑜、趙伯駒、李公麟、李唐、劉松年、馬遠、夏圭、趙孟頫、張渥、沈周、周臣、文征明、唐寅等。縱觀中國古代書畫史，就臨摹之眾而言，仇英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是工匠出身的仇英，膽敢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夯實底氣。正如王寵說，“仇實父工于繪事，筆不妄下。樹石師劉松年，人物師吳道子，宮室?guī)煿宜。剿畮熇钏加?。其余唐宋名家無不摹仿，其妙以一人而兼眾長”。由于悟性高，仇英在學習上能巧妙地“無體不化”。他學王維，得“沉著之氣”；學李公麟，得“在鬢眉間變換用筆”；學劉松年，得“秀潤工致”；學趙孟頫，得“輕清之致”。仇英有此造化，除了自身資質優(yōu)異外，也是時代和地域賦予了他天賜良機。仇英生活在富庶之地蘇州，用唐寅詩云：“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又擅雄。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五更市賈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通畫難工?！笔⑹栏闶詹?。作為全國經濟最富足之地蘇州，領航全國風向標，文化收藏業(yè)成為一時興盛，那是順理成章的。項元汴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私人收藏家。前承吳門文氏父子鑒藏之風雅，后啟董其昌之集大成。項元汴與仇英交往繁密，其實仇英就留住在項元汴家中。

仇英繪畫創(chuàng)作的極大優(yōu)勢就在于，他住宿在收藏家闊綽寬裕的宅第里專心作畫，沒有生計方面的困擾和拖累。收藏家海量的古畫名畫珍藏，又滋養(yǎng)和哺育了他的畫功。他的繪畫資源太過得天獨厚。仇英時代，其實就是經濟、文化和收藏盛世的時代。幸運的仇英，單就身世、經歷看，好似不具入流之資。但他卻以貧民工匠出身，通過自己一生的不懈努力，與才高八斗、眼空四海的文人雅士們平分秋色，爭得藝術史上的一席之地；并通過自己對美術史上的獨特貢獻，贏得了身前身后，不能不說是中國畫壇上的一席佳話。

事丹青，就指望長材茂學，從長計議，氣貫長虹，山高水長。

作者簡介：

王彧濃，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